但是現在,我的公司實力微弱,遠比不上客戶的公司有話語權。
我第一次感受到,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沒有規則可言。
我想贏,我想靠自己,就必須向生活彎腰。
「……好,我喝。」
於是我隻能選擇還算比較體面的方式,把酒倒進杯子裡。
我一杯一杯地倒酒,再機械ƭũⁱ地灌進喉嚨,酒精把喉嚨燒熱,把視線模糊,我沒有停下。
高子逸進來時,想幫我喝,被張總攔住了。
張總不懷好意道:「小高,不要壞了劉總的誠意。」
沒喝完一瓶,我便跑到廁所去吐。
吐完之後漱口,回包廂繼續喝。
反復幾次,高子逸把小助理買來的解酒藥遞給我,告訴我實在不行,這筆生意就放了吧。
不能放。
我雖然厭惡這樣的酒桌文化,但也知道那個張總在試探我。
他試探我是否能堅持喝完酒,也在試探我是否有毅力把公司做下去。
我在包廂外咽下解酒藥,告訴高子逸,「如果放棄這個客戶,我們公司就得多幹五年。」
我也會再次輸給劉清漣,看著她再一次奪走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Advertisement
我沒有多少個五年了,要想贏過劉清漣,發展自己的事業,我必須抓住每個機會。
特別是眼前這個機會,隻要拿下這個客戶,葉凡那邊正常發揮,我就有把握贏過劉清漣。
而且,我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好不容易再次創業的葉凡失望。
58.
咬牙喝完兩瓶酒,客戶終於答應籤字。
我左手拿著籤完字的合同,右手拎著那兩個裝酒的禮盒,走出包廂。
「保管好。」我把東西交給小助理,便又扶著牆到衛生間去吐。
洗手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年輕女子,正在邊哭邊洗臉,她不斷衝洗著手臂,像是要把皮搓掉。
這個女生我認得,是油膩張總身邊的女員工。
她的手機放在洗手臺上,鎖屏桌面是她跟爸媽的合照,背景是一片樸實的樓房村落。
她看起來才二十出頭,應該也曾是父母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她大概也是想上班養家,讓父母不必這麼操勞,誰知初入職場,就遇到了油膩客戶這樣的糟心上司。
肯定很絕望、很無助。
我看著她,突然有種看到自己的感覺。
我擦幹手,從口袋裡摸出紙質名片,遞到她眼前:
「如果你不想跟著那樣的上司工作,你可以來我們公司。」
「公司在創業初期,可能會有些辛苦,但是你放心,不會逼你去喝酒,因為我一個人就可以喝兩瓶白的,也不會因為你是女生就輕視你,因為我已經把公司重男輕女的人治服了。」
酒精使然,我的吐字已經不太清晰,但好在,女員工聽懂了。
她關掉水龍頭,接過我的名片,對我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您。」她說完,久未起身,眼淚一顆接一顆地摔在地上。
我從包裡拿出最後一張幹淨的面巾紙,塞進她手裡,讓她擦眼淚。
「一張紙而已,不用謝。」
我讓她直起身子,擦幹眼淚再走出去。
「不要再彎腰了。」
希望你以後都不要被迫彎腰了。
因為我們都已經為生活,彎過太多次腰了。
59.
這酒的後勁很大,出了酒樓後,一開始小助理還能攙著我,到最後,高子逸和小助理兩個人才能把我攙住。
為了避免我醉酒半夜發生意外,小助理把我帶到她住的地方。
「劉總,你把合同拿回來就算了,為什麼連這兩個破爛禮盒都要拿回來啊?還能回收賣錢不成?」小助理說是這麼說,其實都把紙盒好好地放在架子上。
我醉得厲害,說不清完整的長句,隻能說一句「你不懂」。
紙盒裡,有劉清漣給我的「教訓」。
我暈暈乎乎地睡著,又在頭疼中醒來,我跑到衛生間,卻是怎麼都吐不出來,隻有一股刺鼻的酒精味道。
凌晨五點,我靠在洗手臺邊,打開手機,發現葉凡給我發了消息。
他問我這些天公司有沒有遇到什麼事,還說,如果有搞不定的客戶,就留著,等他回來再想辦法。
從前在劉家,是父母庇護著我,被趕出家門之後,是葉凡在為我扛下生活重擔。
不知怎麼的,我有點想哭。
我想回他【沒事,海市的客戶我都擺平了】,可又覺得太刻意輕松。
要是這麼回,他肯定會看出我不對勁。
於是我想了很久,編輯了一大段話,意思大概是:客戶很難搞,但因為我的努力和能力,他們都跟我籤了合同,可累了,但是很開心。
雖然我一點都不開心,但還是要編得像一點。
葉凡出差很忙,我不想他還要操心我的事,更不想讓他對我失望。
消息發出去還沒兩分鍾,葉凡就打了視頻過來。
我不敢接,因為我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狼狽得淚流滿面,要是被葉凡看見了,肯定要露餡。
可是不接又顯得可疑,於是我深呼吸,調整情緒,把視頻通話轉成了語音接聽。
「一切還好嗎?」熟悉的嗓音響起,我險些要控制不住情緒哭出來。
我咳了兩聲,掩蓋情緒:「好著呢,公司沒出問題,客戶也全部談妥了,高子逸那個刺頭,現在對我也是服服帖帖……」
葉凡打斷一直在講公司的我,語氣很無奈:「我是問,你好不好,你累不累。」
「我?好得不能再好,你不在,公司就是我一個人的天下了!每天往辦公室一坐,比你輕松多了。」
其實很不好,為了籤合同差點喝酒進醫院,半夜頭疼醒的時候,覺得自己隨時可能會猝死。
其實特別累,難受得睡不著覺,待會兒還得回公司處理一大堆瑣事。
但是我不能說,我不想他擔心,隻能報喜不報憂,隻能把他糊弄過去。
葉凡被我的胡說八道弄得哭笑不得,「你呀,真是……」
「好了,不說了,我要再補個覺,待會兒還得去公司呢。」我以上班為由,掛掉了電話。
其實我很想他,還想再多聽聽他的聲音。
隻是他的語氣實在太溫柔寵溺,我怕自己下一秒就會繃不住,大哭起來。
60.
我回床上補了幾個小時的覺,等到頭疼緩解一些之後,就又回公司了。
到了公司之後,以高子逸為首的那些員工,全都轉變態度,恭恭敬敬地對我問好。
特別是高子逸,在我吃早餐的時候,還給我送了茶包和蜂蜜。
「茶葉提神,蜂蜜解酒。」
高子逸放下東西,磕磕絆絆地說了聲「劉、劉總您記得喝」,便逃似的走出辦公室。
我的確咽不下早餐,胃裡還殘存著酒精的灼燒感,於是泡了一杯蜂蜜水,咬了幾口面包,便開始召集大家開會。
會議進行到尾聲,我本想站起來發言,可一站起來,就栽到了身旁的小助理身上。
暈過去的那一刻,身邊環繞著許多焦急的聲音,特別是高子逸,破天荒地喊了好幾遍「劉總」,大嗓門把大家嚇得不輕。
這許多聲音裡,唯獨沒有葉凡的,我心裡酸澀無比。
閉上眼的那一秒,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葉凡。
想起他護我在身後,想起他牽我的手,想起他給落地窗換窗簾,想起他拿我沒辦法時會嘆氣……
我很想他。
這份想念我能瞞過所有人,甚至能瞞過他,唯獨瞞不了我自己。
61.
我進醫院了。
很委屈,很難受,很想抱一下他。
但是不行,大家都很忙,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任性。
躺在病床上閉目休息時,小助理撲在我的被子上哭嚎著:「劉總,你可不能有事啊,公司下個月還指望著你來發工資呢,劉總啊——」
「行了。」我睜開眼,瞪了小助理一眼,「醫生說我隻是勞累過度,沒得絕症。」
小助理立馬止住哭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對了,我病倒這事別跟葉凡說,公司有什麼事你就聯系我。」我千辛萬苦地瞞著葉凡,可不能在這個時候露餡了。
小助理點點頭,說晚上再來給我送吃的。
「不用了,回去吧,別瞎忙活,飯菜我吃醫院的就行。」
公司現在忙得很,助理也不清闲,我不想麻煩她。
隻是晚餐吃著醫院沒有油水的飯菜,難以下咽得很,我隻勉強吃了一些。
我不敢把住院的事告訴葉凡,又住的單人病房,沒有人可以陪我聊天。
本想找隔壁病房的大姐聊天,正巧在門口碰見了大姐的愛人來給她送飯。
大姐和她愛人招呼我一起吃,我婉拒了,不想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
晚上九點半,我躺在病床上,照例給葉凡發消息。
我和葉凡約定,無論再忙,早晚要給對方報一次平安,聊上兩句。
我隻發了一句:【公司今天一切正常,你那邊呢?一切順利嗎?累不累?】
聊天框裡的那句【我想你了】,我再三思量,還是刪掉了沒發。
葉凡從未說過喜歡我,隻是我單方面依賴他罷了,要是貿然發出這句話,搞不好會讓我倆的關系尷尬。
消息發出後,一直沒有得到回應。
這不正常。
往常這個點,葉凡總是會秒回消息,現在過了一個小時,他還不回消息,該不會是……遭遇不測了吧?
談合作的路上出車禍了?跟客戶談崩後被綁架了?回酒店的路上遇到亡命之徒了……
恐怖的猜想在腦子裡蔓延,我立馬給葉凡打電話。
「千萬別出事……」我對著電話那頭的嘟聲祈禱著。
病房的門口,突然傳來熟悉的手機鈴聲。
原本機械的鈴聲此刻在我耳中,如天籟一般悅耳。
我鞋都沒來得及穿,一路小跑,抱住門口的人。
「給你帶了蝦餃和雞汁餛飩。」
葉凡的聲音帶著些許疲倦和沙啞,但雙臂還是有力地接住了我,「生病了還瞞著我,要不是今天我打電話到公司,小助理接電話的時候露餡了,我都不知道……」
我沒有給自己辯解,隻是埋入葉凡懷裡,顧不得什麼尷尬,悶聲說:「我想你了。」
葉凡愣了一下,隨後輕輕地揉了一把我的頭,輕笑道:「我們不過隻是分開了十天而已。」
「是十年。」我不滿地糾正他,用額頭輕撞他胸膛,「你不在的每一天我都很難熬,度日如年,所以是十年。」
話說完,我才發覺自己的言行舉止有多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