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別重逢,哥哥的前女友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我做小太妹的照片撒了一地。
「唐傾,看到沒?你放在心上的妹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玩意兒?」
我那「異父異母」的哥哥,淡定地撿起所有照片,睨著眼問她:
「原來你喜歡收集這個?那我做混混的照片,你要嗎?」
1
上午九點,我剛到出版社,座機電話就響了。
我接起,一個熟悉的帶著慍意的女聲通過話筒直擊耳膜。
「喂,這是唐蜜電話嗎?」
我揉了揉額頭,隻覺得頭痛。
深吸一口氣,我無奈輕聲道:「您到底想幹什麼?」
話筒那面的人許是被這句話刺激到了,立即拔高了聲音:「我想幹什麼?啊,唐蜜?我給你打手機不接發信息不回,逼著自己親媽給你單位打電話才能找到你,你還問我要幹什麼?」
頓了頓,她的聲音開始含了一絲委屈,「你看人家誰家女兒是這樣的……我怎麼就生了你這樣的……」
我掐了掐眉心,隻覺得頭更痛了。
「好了,到底找我什麼事?又是相親?」
話筒那邊似是默了一瞬。
「唐傾回來了,今晚七點半,你到海城醫院旁邊的順愛閣食府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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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命令的口氣。
同事們陸陸續續到了,此起彼伏的問好聲在耳畔響起,我捏著電話,隨便找了個借口。
「我今晚有事。」
「什麼事能大過你哥哥回來?」她語氣不善,「不管什麼事都給我推了。」
許是這些年來,我早就習慣了她和我說話的這種語氣,比起生氣,更多的是無奈。
「我真的有事,」我說,「而且,我在……也奇怪吧。」
話筒那邊頓了頓,聲音又委屈了起來。
「唐蜜,你還在怪媽媽,所以故意這麼說,讓媽媽難受是嗎?」
我默了下,「您想多了。」
「唐傾這次也是短暫回國,你唐叔叔最近身體不好,如今就想一家人一起吃個飯,你唐叔叔雖不是你親爸,但你從小到大花的錢,出國讀書的錢,不都是他的?唐蜜,你能不能有點良心。」
「還有你外婆的醫院 ,不也是你唐叔叔幫忙找的嗎?你能不能稍微體諒一下我,就是一頓飯,這飯桌上的人哪個對不起你,你就不能來吃一下?你是想讓人家都覺得我唐麗麗養了個白眼狼嗎?」
話筒那邊開始傳來抽泣聲,我閉了閉眼,「行了,我去。」
放下話筒,我打開手機。
她確實給我發了好多條微信。
我看著手機,苦笑了下。
我媽的頭像多年未變,是唐傾小時候畫的一幅畫。
畫上有三個人,爸爸,媽媽,和唐傾。
而我,就像是個她不得不負責的多餘存在。
晚上下了班,我還是去了順愛閣食府。
這是個明星開的網紅餐廳,之前刷視頻總能刷到,飯好不好吃不知道,但聽說位置特別難定。
餐廳設計得和迷宮一樣,我繞了好幾圈,都沒找到包間。
我本來就有點路痴的人,無奈隻好掏出手機,準備給我媽打電話。
撥通電話一抬頭,我卻手一抖,手機差點沒握住。
是唐傾。
四目相對,他似乎也愣在原地。
分別那年,我十八,他十九,而如今,他穿著得體的定制西服,而我,則一身未換下的職業裝。
終是到了饒是內心再洶湧澎湃,臉上仍能平靜如水的年齡。
他褪去了學生氣,臉上的線條,也硬朗許多。
但和上學時一樣,他單單站在那裡,就能惹得路過的服務員小妹妹都紅了臉。
話筒裡我媽埋怨的聲音傳來:「哎呀,怎麼回事啊?和你說了不要遲到,這都七點三十五了!」
「我……」話音未落,唐傾已走到我的面前。
「又迷路了?」
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磁性從耳入心,我身子一滯,抬起頭,剛好對上他近在咫尺的雙目。
電話那頭,我媽說了什麼我已聽不見,拿著手機的手不自覺滑落在身側。
飯店走廊是嘈雜的,可此刻,卻似乎又是靜謐的。
「好久不見。」半晌,他先開口。
「好久不見。」我聽到自己說。
「哥哥。」
2
唐傾,是我異父異母的哥哥。
我是我媽唐麗麗意外懷孕生下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她發現時已經月份太大,恐怕我都不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在我一歲的時候,她就去了海城打工。
她去了一戶同樣姓唐的人家做了保姆,那家男主人離婚了,家裡有一個兩歲的兒子需要照顧。
一年後,她嫁給了那家的男主人,成了唐忠的新妻子,唐傾的新媽媽。
她將唐傾視為己出,甚至在唐傾十六歲之前,都不知道唐麗麗非他生母。
而安縣,她一年隻會回來一次。
隻有那一天,她會帶著唐忠和唐傾回到安縣家中,給外婆慶生。
而那天,我必須躲到隔壁鄰居家,因為我不能被唐傾看到。
因為如果我被看到,唐傾就會知道自己不是唐麗麗的親生孩子。
在唐傾成年之前,她隻能是他一人的媽媽,這是她與唐忠結婚時的約定。
所以她會給我和外婆錢,給我寄裙子玩具,但從不來見我。
前面幾年,我還會因為見不到媽媽而哭、而鬧,但漸漸地,也就習慣了。
因為我知道無論做什麼,都見不到她。
直到唐傾高一那年,他的生母回了海城,為了要見他而大鬧一場,唐傾才知道,原來唐麗麗並非他的親生母親,原來,還有一個我的存在。
那是我剛拿到海城大學附屬高中錄取通知書的暑假,外婆已出現了老年痴呆的症狀,她會突然忘記事情,突然迷路,突然用陌生的眼神看我。
唐麗麗和唐忠將外婆接到了海城的一個療養院,並不得已地將我帶到了唐家。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唐傾。
他站在廳裡,穿著一件白色 T 恤,陽光傾灑滿身,就像少女漫畫中的男主,幹淨又帥氣。
「唐蜜,你好,」他放下手中一直在扔著玩的彈力球,「我是唐傾。」
我愣愣地看著他,我媽則一下子用力拍在了我的背上。
「這孩子,沒見過大世面,不愛說話。」她向唐忠解釋,「以後我慢慢教她。」
然而她並沒有慢慢教我。
為了讓唐傾避免在學校裡受人非議,他們讓我去住宿。
「如果唐傾問你,你就說是自己要求的,知道嗎?」我媽一邊收拾東西一直叮囑,「住宿很好的,可以專心學習,唐傾要準備競賽,你要是在家影響他,以後你唐叔叔怪起來,不好。」
除此之外,她還囑咐了我很多,包括在學校裡不要說和唐傾的關系,不要說家裡的事,諸如此類。
十六年了,我終於見到了媽媽,可是她又好像隻是唐傾一個人的媽媽。
這個家中,隻有唐傾關心我。
報道那天,我是從家裡走的,我媽安排我早走了半個小時,避開了與唐傾同行。
到了學校,我才知道,唐傾是紅人。
他不光是校學生會會長,還是永遠的年級第一,是海城大學附中高二乃至全校最優秀最閃光的學生。
報到當天下午沒課,我在宿舍收拾好行李,被同學拉著去熟悉校園。
籃球場上,我看到了唐傾。
他帶著球左右突圍,對方球員還未反應過來,他就進了一球。
歡呼聲中,有人突然問我:「诶?唐蜜,你和唐傾都姓唐,該不會有什麼親戚關系吧?」
我愣了下,搖搖頭,「沒……」
話音未落,卻突然聽到球場裡傳出一個響亮的聲音。
「唐蜜!」
唐傾扔了球,目露驚喜,在眾目睽睽下跑向我,氣喘籲籲。
「不是早上讓你和我一起走嗎?怎麼先走了?怎麼突然改住宿了?我去了你們班 4 趟都沒找到你。」
他沒有躲著我,沒有嫌棄我,而是大大方方地向所有人介紹,我是他的妹妹。
我應該討厭他的。
他搶了我的媽媽,得到了她十六年所有的愛。
可我討厭不起來。
學校裡,唐傾主動的關心我的一切,甚至會每天從家裡帶水果給我。
遇到同學問他,他就笑著對人說:「這是我妹妹,唐蜜,今年的高一新生。」
慢慢地,我和唐傾熟了起來,可那聲「哥哥」,我卻始終叫不出口。
那時候,他有個女朋友,叫於婧。
隻是他們總是吵架。
一次,我去老師辦公室取卷子,意外在走廊聽到他們兩個在爭吵。
「你明天下學後為什麼不願意陪我去 KTV?」
「明天是周四,我每周四要給蜜蜜補數學。」
「你幹嗎管這麼多啊?她自己不會學嗎,非纏著你幫她補?」
「她數學一向不好,是我主動要幫她的。」
「你幫的未免也太多了吧!她的生活,她的學習,你樣樣都放在心上,」於婧聲音拔高,「唐傾,你又不欠她什麼,也沒有必要因為你那點愧疚而拼命去給她補償吧,再說了,人家領情嗎?也沒見她怎麼感謝你啊!」
「你不懂,」半晌,唐傾輕聲道,「有些東西,不是錢能彌補的,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佔了她的媽媽……」
他頓了頓,「時光已不能倒流,但我總歸還是能做些什麼的。」
「她又不是你的親妹妹,隻不過碰巧都姓唐罷了……」於婧小聲嘀咕。
「在我心裡,」唐傾語氣肯定,「她就是我的親妹妹。」
也許是因為「親妹妹」三個字,給了我缺愛的心太多慰藉,從那以後,我和唐傾的關系,近了許多。
我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他也毫無保留地幫我。
高一下學期,我遭遇過一陣校園霸凌,我沒告訴家長,但唐傾知道後很生氣。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但後來那幾個住宿生就退學了,也再沒有人找過我的麻煩。
我高一的暑假,他和於婧分手了。
那兩個月,家裡大人都不在,他天天帶我出去玩。
暑假結束前的一天,我們倆去了海城一個廢棄的古建築公園。
那裡有很多古樹,綠蔭重重,漫步其中,很是愜意。
他去買水時,我闲著無事,便溜達到了一個二層小塔上。
可上去才發現,這個塔邊上的木頭已因常年雨水的浸泡幾近腐爛,我一踩下去,腳下就搖晃了起來。
我嚇壞了,上不去下不來,也不敢亂動。
「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