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不太喜歡這種汗津津的觸感,借著伸手拿飲料瓶把胳膊抽了出來。史雨在褲子上搓了搓手,也沒繼續來抓。
他靠著床槓緩了幾秒,覺得這片子後勁有點大,越想越嚇人。
“不行,我還是看點別的覆蓋一下那個印象。”史雨胡亂點著文件夾。
盛望在旁邊開玩笑:“看你這受驚程度,沒點衝擊力強的東西都覆蓋不了,認命吧。”
“衝擊力強的、衝擊力強的……”史雨咕哝著,突然壞笑一聲,“要這麼說,我還真有。”
盛望疑問地看向他。
他說:“來,盛哥,看在你陪我看恐怖片的份上,給你看個好東西。前幾天大錢他們搞到發我的。”
盛望對B班的人並不全熟,他正琢磨著大錢是哪個的時候,史雨已經找到了那個“好東西”,神神秘秘點了播放。
視頻直接定位在上次觀看的位置。
盛望一抬眼,就看見兩個人影在晦暗搖晃的燈光下糾纏接吻,一個長褲半褪到胯,另一個膝蓋跪在那人微張的腿之間。
我……草。
盛望愣了兩秒,活像被野蜂蟄了眼一般移開目光,好不容易忘記的夢境卷土重來。走廊外似乎有腳步聲,他其實根本沒聽清,手已經在大腦之前有了動作,直接把史雨的筆記本“啪”地合上了。
“操,幹嘛啊?”史雨被他閃電般的手速驚呆了,反應過來後又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不看就不看唄,自己走開不就行了,合電腦幹什麼。再說了,看一點又怎麼了,多正常,至於這麼矯情麼。
盛望已經從他床邊站起來了,他正想重開電腦抱怨兩句,就聽見宿舍鎖孔裡傳來一陣鑰匙響,下一秒,門被推開,江添高高的身影背映著光站在門口。
史雨開電腦的手默默收了回來,心說我日,還好盛望反應快。同是舍友,他就不敢在江添眼皮子底下看這種東西,可能因為對方太冷的緣故。
他心說怪不得盛望急著關電腦呢,原來是知道江添要回來。但是他特麼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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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進來的江添並不知道舍友的胡思亂想。他隻是習慣性開了大燈,就看見盛望站在長桌旁。
也許是燈光突然亮起晃了一下眼,那個瞬間裡,盛望臉和脖頸的皮膚明明很白,卻又給人一種透著血氣的錯覺。
他嘴唇微張,看向門口的表情透著輕微的驚愕。
江添進門的腳步頓了一下,隔著幾步之遙的距離對上了他的視線。
幾秒後,盛望忽地瞥開了眼。他喉結部位很輕地滑動了一下,接著他伸手撈了之前搭在床欄上的幹淨衣服說:“我去洗澡。”
第57章 [稱呼]
衛生間的門鎖咔噠一聲響, 很快沙沙的衣物聲和水流聲便傳了出來。
江添看著那扇茶白色的窄門, 淡色的熱汽從下方的百葉扇裡透散出來, 門前地面多了一片潮湿的痕跡。
他狹長的眼睛輕眨了一下,眸光從門邊收回來,問史雨:“他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史雨裝傻。江添難得這麼主動問話聊天, 他受寵若……不對,他是真的很驚。有種幹壞事被抓現形的心虛感。
江添走進來把書包擱在桌上。盛望的包就他在旁邊,拉鏈沒拉開, 什麼東西都沒有拿出來, 一副拎回來就沒動過的樣子。
他想起剛剛進宿舍時一片漆黑的情形,疑惑地看向史雨:“你們剛剛在幹嘛?”
史雨正把筆記本往枕頭下面塞, 聞言手一抖差點把電腦掉地上。
他衝江添幹笑兩聲,避重就輕地說:“其實你回來之前我們正在看恐怖片, 我這類片子看得少,剛好盛望回來了, 就拉著他跟我一起看,壯個膽。”
“拉他壯膽。”江添又朝那扇緊閉的窄門看了一眼,忍不住道:“然後兩個一起抖麼?”
“那當然不會了。”史雨用恐怖片掩蓋了“動作片”, 說起來自然滔滔不絕:“盛望膽子是真的大, 我特麼尿都要嚇出來了,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還能幫我開關音樂和拖拉進度條。中途還一度打算去洗澡。”
江添愣了一下,表情終於露出一絲微愕。他聽著史雨噼裡啪啦倒豆子似的說了半天,最後確認似的問道:“你說盛望膽子大?”
“對啊。”史雨點頭道, “他說市面上的驚悚片恐怖片他基本上都看過了,說小時候一個人在家就看這個壯膽,看多了就麻木了。”
他叭叭說了一堆,忽然想起來面前這位跟盛望是一家的,人家兄弟兩個,還用得著聽他這個外人介紹麼。於是史雨剎住了話頭,說:“噢對,這些添哥你肯定都知道。”
然而江添不知道,盛望從來沒提過。
他忽然想起那個虛驚一場的深夜,樓下舍管和安保在議論著那個闖進宿舍的賊,話語聲切切嘈嘈,又慢慢歸於寂靜。
他扶著床欄問盛望會不會害怕,對方清亮的眼睛裡蒙著睡意朦朧的霧,然後讓出位置拍了拍床鋪。
江添心裡被什麼東西輕輕撓了一下。
史雨在那收電腦、拉床簾、掏手機,忙忙碌碌。他在桌邊站了許久,忽然覺得有點渴,便從書包裡拎出水來喝。
*
盛望這個澡洗得有點久,出來的時候連眼睛都像洗過一樣多了一層透亮的水光。他垂著眼抓了條毛巾擦頭發,結果差點兒跟衣櫃邊的江添撞上。
兩人於近在咫尺的距離下愣了一瞬,又各自讓開半步。盛望眨掉眼睫上沾的水,擦著頭發說:“你站這幹嘛,嚇我一跳。”
如果面前的是高天揚或者別的誰,江添恐怕會忍不住說“你不是膽子大麼,還有嚇到的時候?”
但他卻並沒有提。他隻是拿了衣櫃裡疊好的衣褲和毛巾說:“我洗澡。”
“哦。”盛望側身給他讓開路。
衛生間裡還有潮熱的水汽,沐浴液的味道沒散,像上一個人留下的痕跡。男生之間糙得很,沒那麼多講究的東西。但盛望還是鬼使神差地開口說:“要不你等一下?裡面挺熱的。”
江添露出詢問的目光。
盛望頭頂搭著毛巾,半潮的頭發凌亂地從額前落下來遮著眼。他擺了擺手說:“算了沒什麼,你去吧。”
江添進了衛生間,史雨經過一番折騰終於老實下來,破天荒撈了一本書在看,也不知道有沒有看進去。
盛望拉開椅子坐在桌邊,弓著肩悶頭擦頭發。片刻之後他抬起頭來,史雨已經放下書本玩起了手機,跟人聊微信聊得正開心,嘴角掛著抑制不住的笑,連別人的目光都沒覺察到。
他看了史雨一會兒,忽然想起那次在操場外被徐大嘴收手機,大嘴問他是不是早戀了。他當時很納悶,不明白大嘴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現在……他大概知道了。
“跟誰聊天呢笑成這樣?”盛望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啊?”史雨抬了一下眼,臉上傻x兮兮的笑終於收斂了一點,說:“還有誰,賀詩唄。”
果然。
盛望擦頭發的手一停,片刻之後摘下毛巾抓在手裡。
史雨絲毫沒有發現他的異樣。
這個年紀的人談戀愛,一方面有點遮遮掩掩,一方面又想炫耀。他回完賀詩的微信,又漫無目的地翻了一會兒聊天記錄,終於忍不住對盛望說:“我發現啊,那些女生平時就算再兇,談起戀愛來都挺可愛的。”
盛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對於他提到的人可不可愛並沒有興趣。
史雨並不在意他聽得認不認真,反正點頭就夠了。他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賀詩的事,什麼笑起來有酒窩啦、太陽照在頭發上顏色很好看啦、雖然爭強好勝但隻要不鑽牛角尖就很可愛啦、並重點誇了她皮膚白、好看、腿長。
盛望垂著眼有點走神。前面那些他都左耳進右耳出,就最後那段聽得最清楚。
他聽著史雨的誇耀,腦子裡出現的卻是江添——
江添打完籃球總喜歡把微湿的額發向後撸過去,然後拎起欄杆上的校服外套搭到肩上。他的手指很長腿也很長,皮膚白得生冷冷的。
盛望眨了一下眼,把這些有的沒的推出腦海。然後沒頭沒腦地問了史雨一句:“你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她?”
“啊?”史雨被問得一愣。
“皮膚白、好看、腿長的女生那麼多,你怎麼知道自己喜歡的是賀詩?”盛望說。
史雨從沒碰到過這種問法,一時間有點懵。
他居然還認真思考了一下,試著回答道:“別的女生我也不怎麼看啊,那次運動會我短跑和三級跳都拿了第一,我們班一群人跑來給我遞水遞毛巾,女生那麼多,我就看見她了。從她手裡接水的時候我不小心抓到她了,就特別緊張,出了一手汗。而且我還、我還挺想親——”
“——算了算了,這些都是狗屁。”他臉紅得跟猴屁股一樣,仿佛剛剛掏出小黃·片的人不是他,“這種問題哪需要想,喜歡誰不喜歡誰肯定自己最清楚嘛。”
盛望手肘架在膝蓋上,垂著的指間松松地拎著毛巾。他聽完安靜片刻,“噢”了一聲便再沒說過話。
他自顧自去陽臺把毛巾洗了晾上,然後爬上了上鋪。
“這麼早就睡啦?”史雨還有點意猶未盡,奈何聽眾已經跑了。
“明早考試啊兄弟。”盛望隨口答了一句,然後卷著被子朝牆轉過身去。
又過了一會兒,衛生間的門響了一下,江添洗完澡出來了。
他聽見腳步聲在床邊停下,江添低聲問了一句:“睡了?”
史雨在對面回答道:“估計是睡了,說是明天考試早睡早起。”
江添站了會兒,接著床很輕地動了一下,他應該坐在了床沿。又過片刻邱文斌復習完回來了,他們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熄燈號便響了起來。
11月上旬已是秋末,更深露重,夜裡寒意料峭,順著窗縫溜進來。
半夜時分,天邊滾了幾聲悶雷,大雨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雨珠傾斜著打進陽臺,啪啪地敲在窗玻璃上,一陣急一陣緩,嘈嘈切切。
盛望終於很輕地翻了身,平躺在床上。
樓下的路燈遠遠映照上來,在雨水滂沱的玻璃上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他盯著那塊光斑看了一會兒,摸出枕頭邊的手機摁亮屏幕——凌晨3點14分。明早7點,附中安排了校車統一去南高考場,他還剩不到4個小時可以休息,但他毫無睡意。
他塞了耳機,打算找點舒緩的音樂來聽,卻發現微信有一條沒注意到的消息——
江添:真睡了?
盛望下意識驚了一下,探頭朝下鋪看過去,就見江添側躺著,一隻手依然習慣性地搭在脖頸上,手肘幾乎擋住了大半張側臉,眉眼陷於陰影中。
可能是那幾道陰影給人以錯覺,他睡著了似乎也皺著眉,好像並不太開心。
盛望趴著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收回目光轉過來。
他仰躺在床上劃拉了一下聊天記錄,這才注意到那條消息的發送時間——晚上11點20,熄燈的時候,所有動靜都藏在了熄燈號裡,不會驚醒已經睡著的人。
盛望盯著那個時間,心想或許這就是原因。
睡在下鋪的那個人看上去又冷又硬,卻比誰都要細心。而他碰巧敏感,總能發現這些細枝末梢的東西。
一定是他孤單太久了,江添又離得太近了,所以才會這樣。
他沒什麼經驗,隻能找到這個理由。
史雨說得對,這種問題哪需要想,喜歡誰不喜歡誰自己心裡最清楚。
他應該早就清楚了……
他喜歡江添。
可是不行啊,你是我哥。盛望在心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