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見過林遇風這般樣子,一時竟然有些怔忡。
我頭一次感覺,林遇風其實長得挺好看的。
笑起來,竟讓我平白地想起了一隻毛茸茸的白狐狸。
甚是妖冶。
4
我發現林遇風最近總是喜歡在我身邊晃。
我在窗子邊彈琴,林遇風就在院子裡練劍。
我收了琴打算練字,他又跑到書架前找書。
他上蹿下跳地吵得我心煩,我索性把書一收,打算出門溜達溜達。
可我發現他好像又在跟著我。
為了甩掉林遇風,我特地從後門出去,三拐五拐了好久,才到了熱鬧的街市上。
可我還沒走幾步,相似的故事竟然又一次發生在了我的身上。
一個黑衣男子從我身旁經過,猛地撞了我一下。
我被他推了個踉跄,險些摔倒。
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錢袋竟然又被人給偷走了。
我真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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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憐見!我的錢袋怎麼就那麼招壞人喜歡啊!
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身影從我身側騰空而起。
飛揚的袍擺帶起了些微微的塵灰,月白色的勁裝在嘈雜的人群中格外醒目。
他步伐輕快,幾步就追上了那小偷,緊接著一腳就把他踹翻在地。
伴隨著男子的哀號聲,他在我身前落定。
我看著他,覺得這背影好似有點熟悉。
他轉過了身。
我抬頭望去,竟然看見了林遇風的臉。
我愣了。
怪事年年有。
今年特別多。
林遇風竟然出手幫我抓小偷?
可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林遇風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揚起手將錢袋扔給了我。
他的臉色冷冷的,言語間還有著一絲不滿:
「出門為什麼不帶上我?」
我本是想感謝他一下,可是他居然向我擺臭臉。
搞什麼啊,你難道不是我侍衛嗎?
我堂堂主子,我面子不要啦?
我不想理他,轉身走了。
可林遇風居然三步兩步地跟了上來,一把抓過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勁兒每次都很大,每次都抓得我骨頭生疼。
「疼疼疼……你輕點……」
我下意識地喊他。
他毫不理會我的叫嚷,直接拉著我的手腕直接到了一處僻靜的小巷裡。
我使勁兒地甩開他的手,揉著腫脹發痛的手腕,問他:「你到底要幹什麼?」
他又問了一遍:「出門為什麼不帶上我?」
我答得也很快:「你自做我侍衛的那天起,就沒有跟我出來過啊。」
他一字一字地說道:「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現在你出門,就得帶上我。」
什麼歪理?
我也憋著一肚子氣:「林遇風,你想跟我出來我就得帶著你,不想跟我出來,我就連個二話也不能說。
「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
林遇風立在原地望著我,雙拳緊握,咬著牙問我:「沈檀,我看你是又想著那日那個書生了吧?
「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幾句花言巧語,就把你給哄騙了?
「你就這樣時時想著他?」
林遇風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字字清楚。
我實在是不懂他最近究竟是犯了什麼病,每次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但我被他弄得心裡不痛快,也沒多想,直接就應了下來:
「對啊,我就是想著他念著他。
「我就是甘願被他騙。
「你又能怎樣?」
話音剛落,我看見林遇風的眼睛裡閃著一絲煞氣。
就像是一隻準備撲食獵物的狼,趴伏在原地眈眈而視。
他額上的青筋漸漸地突起,眼中殺氣彌漫。
我突然有點害怕。
可還沒等我緩過神兒來,林遇風突然一把抓住了我抵在了牆角。
猛地一下,撞得我腦袋有點疼。
他的雙手將我牽制住,看著我,突然吻了上來。
「林遇風你瘋了……唔……」
我被他弄得喘不過來氣,實在是顧得不了那麼多,直接抓起旁邊的碎瓦片就朝他的頭上一砸。
「砰」的一聲。
我唇邊的力道驟然一松。
林遇風的身體僵了僵,朝後踉跄了幾步。
隨後便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我看著我的手,上面沾著血跡。
我徹底地慌了。
完蛋了,我又闖禍了。
5
好在林遇風身體好。
好在我的力氣實在是小。
林遇風沒有生命危險,隻是暈了過去,躺在床上還沒有醒。
我爹皺著眉頭看了林遇風好久,終於想起來問我:
「到底怎麼回事啊,我不都跟你說了,不要招惹他的嗎?」
我帶著哭腔:「沒有啊爹,林遇風他硬要親我,我實在害怕我就……」
我不敢再往下說了,閉著眼等著我爹罰我。
可我爹卻沉默了。
他轉過頭看了看林遇風,揉著眉間,許久未言。
我閉眼閉了許久,也沒聽見我爹的叫罵聲。
我怯怯地睜開了眼,看見我爹坐在圓凳上。
他的背有些駝,好像一座要傾倒了的大山。
我走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角:「爹,我錯了。
「你別生氣了。」
我爹沒有說話。
良久,他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忙不迭地問我:「阿檀,你對他,沒存什麼別的心思吧?」
我趕緊使勁兒地搖頭。
都快把腦瓜子給搖掉了。
這事兒誰敢認啊。
我爹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我覺得我爹知道林遇風的很多事。
林遇風,好像也是個什麼高深的人物。
可是我爹沒說,我也就沒敢問。
正待此時,侍女進來說我爹請的郎中到了。
我爹點頭:「快快請進。」
我順著侍女的身影望去,隻見門簾被輕輕地一掀,一個雙鬢斑白的老者進了屋。
他後面還跟著個小郎中。
待我看清這小郎中的正臉,我愣了。
這不是,不是那個誰嗎?
那個小書生。
他也瞧見了我,衝我笑了笑,浮起兩個淺淺的梨渦。
然後趁著眾人不注意,給我塞了個小竹筒。
他悄聲地對我說:「噓,回去看。」
我點點頭,就一直拿著那竹筒沒敢打開,看他跟著那老郎中忙前忙後。
老郎中看了看林遇風,說這隻是皮外傷,不打緊。
他給林遇風開了些藥,又囑咐了些東西,便帶著那小書生離去。
我就這樣看著他離去。
可他走之前,卻再也沒看我。
我回了屋,把那竹筒倒了出來,打開它,發現裡面藏著一隻小小的玉哨。
這玉哨好像是碎了,又被人給悉心地粘了起來,可仔細看去,仍能望見道道細碎的裂紋。
這好像……是他那日要贈予我,卻被林遇風一巴掌拍碎在地的玉哨。
我放下玉哨,在竹筒裡還發現了個小小的紙條。
我打開,上面寫著:
【若需,必至。
【李淮。】
我放下了紙條。
李淮,我記得他。
鎮守南疆的忠義侯府世子。
自小體弱多病,是個實打實的病秧子。
他小時候的身體過於孱弱,長大之後才稍稍地好些。
也可以說是從小到大,幾乎就沒有出過南疆。
這也不奇怪為什麼他家世顯赫,我卻不認得他。
可他為什麼要來京都呢?
難不成就是為了給我送一隻玉哨,告訴我如果有事情可以找他?
我和他,似乎還從未見過面啊。
我也是從別人口中,才堪堪地聽得他的一點傳聞而已。
這還真是,有點奇怪。
6
我這幾日清淨了不少。
林遇風的腦袋被我砸壞了之後,不知道是不是記恨上了我,他居然很久都沒有在我眼前晃悠。
我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隻聽說他常常一個人就在屋裡待著。
誰也不讓進。
這倒也是件好事,反正我見了他也煩。
闲來無事的時候,我經常會想起李淮的那隻玉哨。
我依舊躺在院子裡那棵桃花樹下的藤椅上,把那隻玉哨放在太陽下端詳。
陽光透過紛繁的桃花枝丫,在玉哨上投出斑駁的光來。
我眯著眼仔細地看著。
這玉觸之生溫,晶瑩剔透。
若沒有那幾道裂紋,當真是極好的東西。
我收起玉哨,閉了眼,感受著風吹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音,斑駁的陽光在我眼前忽明忽暗。
李淮的兩個淺淺的小梨渦浮現在了我的腦海裡。
我似是有些困倦,閉著眼好像要睡去。
半夢半醒之際,好像有隻手輕輕地拂過我的臉頰,帶去了幾片落下的桃花。
我懶得睜眼,稍稍地動了動,便接著躺著。
片刻過後,我似是聽見有人在那裡站了好久,終是輕聲地開了口。
他對我說:「阿檀,對不起。
「我以後,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了。
「包括我自己。」
他頓了頓,聲音又低了幾分:
「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隻是想把你留在我身邊。從小到大,我丟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我隻是不想把你也丟了……
「娘、阿姐,他們都離我而去,我不想……」
他後面說了什麼,我好像沒有聽清,也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
我隻是覺得這聲音有點像林遇風。
我想睜開眼看看,到底是不是他站在這裡說話。
可是我的眼皮實在是很沉很沉,我想睜也睜不開。
我索性就不睜了。
日光溫暖地灑在我的身上,漸漸地暗了下來。
我再一睜眼,卻發現早已日頭半落,晚霞滿天。
我的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軟毯,上面積存著薄薄的一層桃花。
軟毯上放著一個木雕的兔子。
我記得這個兔子。
兩年前我出門,在街上看中了這隻兔子。
我剛想付錢,誰知旁邊突然伸出了一隻手。
「這個兔子,我要了。」
我順著這聲音望去,看見了昭寧公主的臉。
她衝我笑笑:「我先付的錢。」
昭寧公主自小和我就不對付,遇上她,也算我倒霉。
我順手把那兔子一扔,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道:「反正我也不怎麼喜歡,公主喜歡,就拿走好了。」
說著,我轉頭就走。
身後是昭寧公主得意的誇贊聲。
「這兔子可真好看啊,你看這小耳朵……」
我憋著氣,走得飛快。
不知何時,林遇風竟然出現在了我身邊,他問我:
「明明很喜歡,為什麼要裝作不在意?」
我隨口答了一句:「沒有,我本來就不喜歡。」
他輕咳幾聲:「其實那個東西也不難雕,我之前學過一點雕刻。你要是想要,求求我,我就給你做一個。」
我隻覺得我更鬧心了。
我求他?
還不如讓我去上吊。
這家伙真的是找準了機會就來氣我。
於是我停下腳步,轉過頭看他,笑著對他說了一個字:
「滾。」
林遇風也生了氣,冷著臉對我說:「愛要不要。」
我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