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楊菁沒好氣地說。
盛望說:“那就不鬱悶,少抄好幾道錯題呢,我幹嘛鬱悶。”
楊菁挑眉看著他,又忽地笑起來。她挑眉的時候有種盛氣凌人的感覺,笑起來卻截然相反:“行,這心理素質可以。那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說你錯了七八道麼?”
窗外好幾個學生呼嘯而過,追打著往廁所跑。
盛望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想了想說:“差不多知道。”
楊菁有些意外:“你知道?說我聽聽。”
“我剛轉過來幾天,還沒融進這個班,關系不錯的也就高天揚和……”盛望卡了一下殼。
“和什麼?”楊菁問。
“沒,差不多就高天揚吧。但這關系好也是因為他自來熟,好相處,不代表我就被這個班接納了。其實大多數同學看我跟看外人差不多,就像看熱鬧。我如果考得太差,會跟這個班格格不入。如果考得太好佔了一些同學的位置,又會被排斥。所以配得上A班但不冒尖是最好的。對吧老師?”
楊菁愣了片刻,再次認認真真地打量他:“看不出來啊,你還會想這些?”
盛望吸了吸鼻子:“沒,就剛剛現想的。”
“行吧,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楊菁說,“強化班的生態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因為水平差不多,所以有不少惺惺相惜的朋友,但朋友之間呢又有競爭。大多數同學還是挺單純的,但有一些好勝心過強,防備心就會比較重。”
盛望點了點頭。
楊菁又說:“我跟老何、老吳他們幾個都聊過,你有三門課落了進度,平時免不了要找同學幫忙。如果激起了一些人的防備心,那你可能很難得到幫助。所以呢,就像你剛剛說的,保持在一個優秀但不令人嫉妒的狀態是最好的。像剛剛那個卷子,你自己知道你多厲害就行了,在其他人面前先保留一點實力,低調一點,你覺得呢?”
盛望幹笑了一聲:“我覺得您說得對,但是——”
楊菁:“但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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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望“唔”了一聲,說:“剛剛那套卷子可能低調不起來。”
楊菁:“嗯?”
“早課前被同學傳過。”
“幾個人?”
盛望回想了一下高天揚的輻射範圍,保守估計:“十一二個吧。”
“……”
楊菁一陣窒息,心道白瞎了老娘的心思。
果不其然,一個大課間的功夫,全班都知道盛望英語卷150道題拿了滿分。
第14章 串供
雨下得太大,走廊地面被打湿了一半,在外浪蕩的學生瞬間沒了蹤影,紛紛回巢,唯獨盛望想出去透口氣。
他呆在座位上,感覺自己像動物園新進的猴兒,遊客從四面八方湧過來,把他圍得嚴嚴實實。
高天揚就是那個導遊:“150道題啊,你還是人嗎?”
他坐在自己的課桌上,嗓門自帶擴音器,嚷嚷得全班都能聽見。
那幫間接抄了他作業的人奔赴在第一線,紛紛應和道:“就是,別說全對了,錯10個以內我就滿意了,真的。”
“10個對我都是高要求了,20個,150道題錯不到20個我能笑死。”
“出息!”
“天下苦英久矣——高考隻要去掉英語,清華北大搶著要我!”
“啐,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這幫人一個比一個不要臉,牛皮吹得學委宋思銳聽不下去了。他扒開人群擠進來懟人,懟完他又對盛望說:“草,商量個事。”
盛望連打兩個噴嚏,抽了張紙巾不解地問他:“你罵我幹什麼?”
宋思銳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說:“不是,你來那天我說徐挖了顆校草來,我叫人一般叫單字,就這麼順口一喊。”
盛望幹笑兩聲:“想法挺別致的,能換嗎?”
宋思銳:“可以,那就盛。”
“我還腰子呢。”高天揚拍了他一巴掌,又壞笑著說:“你就叫望吧。”
“滾你媽的,你才狗。”宋思銳罵完高天揚,一臉委屈地看盛望:“你怎麼叫這麼個名字。”
盛望被逗笑了,說:“對不起啊,現在也來不及改了,你湊合喊吧。”
“盛哥,盛哥總行了吧?”宋思銳說。
盛望正抱著水杯灌水,聞言咧了一下嘴說:“你這樣我有點飄。”
“A班法則第一條,誰成績好誰是哥,不問出生。”宋思銳隨手一指,“就比如你後面那位,誰見了不得叫聲哥。”
盛望側靠在位置上,喝水的動作沒停,眸光卻朝眼尾瞥了一下。
餘光中,後桌空空如也。江添不知去了哪裡,大課間過去二十來分鍾了,始終不見他的人影。
宋思銳叫了他幾聲哥,開始苦口婆心說正事:“下回別把卷子給高天揚這貨行嗎?咱班主任說了,讓我盯住大家,杜絕抄作業的不良風氣,見到一個舉報一個。”
“那你舉報了嗎?”高天揚笑得特別賤。
“我都記本子上了,按季度舉報,你給我等著。”
宋思銳個子不高,放哪個班都得坐在第一排。撸著袖子訓話的模樣特別像細腳貴賓犬,A班不分男女都喜歡逗他。他也沒個架子,說要告誰的狀從來沒成功過。
他衝盛望叨逼叨了半天,就聽對方“嗯嗯”幾聲,片刻之後倏然回神問他:“你剛剛說什麼?”
“……”
宋思銳跳樓的心都有。
“盛哥,你玩我呢?”他崩潰地問。
盛望從後桌收回目光,抱著水杯誠懇道歉:“對不起,走神了一下。”
宋思銳一屁股佔了高天揚的椅子,長嘆一聲說:“學習委員這個位置我是呆不下去了,誰愛呆誰呆,熬完這個季度我就卸任。”
盛望一臉愧疚。
高天揚用口型說:老毛病了,隨他說。
宋思銳每隔幾天都會放一次類似的狠話,但每到換屆選舉,除了他自己,所有同學都會選他,愣是把他死死摁在了學委這個位置上,跑都跑不掉。
高天揚人緣不錯,宋思銳也是。他們帶著一票狐朋狗友在盛望耳邊聊了一整節大課間。盛望聽著聽著又想起菁姐的話——強化班說單純也單純,說復雜也復雜。
他覺得就自己目前所見,這群同學都挺單純的。
大課間快結束的時候,盛望周圍的人散完了
他頭依然很暈,鼻子又堵得難受,不想刷題也不想看書。便悶頭抵著桌子,兩手藏在桌肚裡玩手機上的智障小遊戲。
剛玩兩關,桌邊經過了一個人。
他餘光瞥到了熟悉的鞋,旁邊是垂下的折疊傘,水珠順著傘尖淅淅瀝瀝滴下來,在地面匯集成一條水線。
盛望還在控制屏幕上跑酷的小人,聽見高天揚說:“添哥你去哪兒了?下這麼大雨你還往外跑?”
那雙鞋停住了,江添的聲音就響在他身側:“去了一趟醫務室。”
盛望手一頓。
醫務室???
他默默抬起頭,發現江添一隻手拎著傘,另一隻手裡是打著醫務室logo的白色塑料袋。袋口很窄,看不清裡面有什麼東西。
“你去醫務室幹嘛?”高天揚納悶地問。
是啊,你去醫務室幹嘛?
盛望斜睨著那隻塑料袋,心裡冒出一些很荒謬的想法。
不怪他亂想,主要江添活蹦亂跳肯定沒病,而他早上剛跟高天揚聊過醫務室,兩者撞在一起,實在有點巧合。
…………不會吧?
盛望仰臉看向江添。
其實這兩天相處下來他能感覺到,這人表面是個愛答不理的臭脾氣,內裡還挺容易心軟的,至少對他媽是這樣。
沒準……對別人也是?
如果,盛望在心裡暗暗想:如果江添真的是去買藥了,下回盛明陽再摁頭讓他叫哥,他可以勉為其難給點面子。
當然,僅限於場面話。
也許是生病無聊的緣故,盛望這會兒心理活動極其豐富。他正構設場景呢,就聽塑料袋稀裡哗啦一陣響。江添撒開一邊袋口,給好奇心過於旺盛的高天揚看了一眼:“我媽早上燙了手,去弄了兩罐藥膏。”
盛望朝袋子裡瞄了一眼,果然躺著兩隻墨綠色的小圓罐,跟早上孫阿姨給江鷗抹的那種一模一樣。
他愣了片刻,心裡“噢”了一聲,構設到一半的場景倏地跑了個幹淨。
高天揚又跟江添扯了幾句,盛望沒大注意聽。
沒多會兒,江添把袋口重新收好,轉頭要往自己座位上走。他抬腳的瞬間,視線莫名瞥了一下,跟盛望對上了。
目光接觸的下一秒,盛望垂下眸子。
手機裡的小人早就摔死了,他點了重新開始,兩隻拇指在屏幕上來回滑動。
外面天色陰黑,教室裡開著冷色調的白熾燈,在手機上落下幾處方形的光斑。屏幕半邊是小人在斷裂的山崖間無聲跳躍,半邊倒映著旁邊的人影——
江添保持著那個姿勢站了兩秒,才回到後面的座位上。
這之後的大半天裡,盛望的手氣始終很差,什麼弱智小遊戲都即玩即死,氣得他直接關機,把手機扔進了書包最裡面。
晚自習依然是8點下課,學校裡多了一個年級的人,夜晚變得熱鬧許多。班主任何進掐著下課的點進教室,匆忙通知了新的校車時間表,等她出去的時候,高二這棟樓的人已經跑得差不多了。
盛望收好書包正要起身,高天揚突然拍了拍他說:“诶,晚上有事麼?”
“寫卷子,怎麼了?”盛望說。
“除了寫卷子呢?沒了吧?”
盛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