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鍾後。
一輛熟悉的車緩緩停靠在她面前的路邊,謝辭打開車門下來。
許呦接下他拋過來的鑰匙。
“你怎麼一個人啊。”他輕松地和她打著招呼,到她身邊坐下來。
許呦沒看他,聲音很淡地問。“你怎麼知道我住哪。”
“......”
謝辭神色一僵。隔了一會,才臉色不自然,撓了撓頭,很尷尬地說:“我猜的。”
許呦焦距定在自己的影子上,連餘光也不給謝辭,“多少錢,我給你。”
“什麼?”他沒反應過來。
“修車費。”
謝辭眉頭立刻就皺起來,“我才不要。”
月亮藏在雲層裡,不太明朗。不遠處的街角亮起了紅燈,車流斷了一截,堵在路中央。
鳴笛聲和人群的穿插嘈雜。
“謝辭,你吃晚飯了嗎?”她問。
謝辭下意識脫口而出,“吃了啊。”
“不是。”他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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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呦:“我下次再請你吃飯吧。”說著就想起身走。
“現在就可以去。”他著急。
“你晚上別吃太多了。”
謝辭:“別啊,我吃得下。”
到後來還是沒請他吃飯。許呦在路邊停下。粉紅色的小房車,裝飾地很少女心,賣一杯一杯的炒酸奶還有冰激凌。
“小姐,你吃什麼?”店主是個小姑娘,穿著嫩綠色的花邊圍裙。她關了正在看的視頻站起身,嘴角仍然有笑容,眼睛觸到謝辭時,明顯一愣。
許呦仰頭看招牌上的東西。她也沒吃過,認真研究了一會。
謝辭就站在她身邊,雙手插著兜,頂著一頭凌亂的短發。
他穿著黑T恤和牛仔褲,露出漂亮的脖頸,皮膚又白,給人感覺還是個高中生。
店主收回視線,隨口給許呦推薦,“我們這裡香草口味的冰激凌賣的比較好,奶香味很濃,但是因為有小餅幹,甜度不會太過,小姐可以試試喲。”
“來一份炒酸奶吧。”許呦說。
“一份嗎?”店主確認。
許呦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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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漸涼。許呦穿著碎花的波西米亞的背心長裙,赤.裸著雙臂。她腳上穿著涼鞋,腳趾幹淨,沒有塗任何顏色的指甲油。
路過一家商場,人流進進出出。
“謝辭。”她突然喊他。
謝辭往嘴裡送酸奶的動作一頓,“怎麼?”
“你退學後,還上過學嗎?”
她突然提及,讓人猝不及防。
他把口裡的東西咽下去,默了半晌,才說 ,“沒有。”
“你的手呢。”許呦停下腳步,看他,“你的手怎麼回事。”
“沒事啊。”謝辭表情很自然,笑了一聲,“你怎麼了?”
“你把右手伸出來。”
他笑不下去了。
商場裡放起流行樂團的歌,重重的節怕,一下一下像直接敲在心髒上。
頭頂的廣告燈牌換了一面,正當紅的女星手舉在臉邊,無名指上的鑽戒閃閃發光。
謝辭不動彈,磨蹭半天。
許呦就去牽他的手。
他不肯,直往後縮。
“——謝辭!”她第一次衝他大叫,聲音甚至稱得上尖利。引得旁人紛紛側目。
謝辭也被她那副模樣嚇住了,不敢再動彈。
許呦紅著眼,把他的手扯過來。
一翻過來,她呼吸一停。
幾條猙獰的疤痕橫亙在他的掌心,盡管外表看上去已經痊愈,可是依舊觸目驚心。
她的腦海裡響起宋一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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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辭被他哥喊去救場。
宋一帆收到消息,趕到現場的時候,發現謝辭倒在地上,血豁了一地。
人群跑動,有尖叫有哭泣,不知道大聲喊了一聲:“他不行了,快叫救護車!——”
一把尖刀插在謝辭右手上,捅了個對穿。宋一帆當場被渾身是血的他嚇得不能言語。
捅謝辭的人是付一瞬找來的。聽曾麒麟說,那個黃毛和謝辭曾經在停車場有過矛盾。兩人遇上,新仇加上舊恨,那黃毛一衝動,上去就往謝辭肚子上捅了一刀。還好他反應快,用手去擋第二刀。
那是他第一次看曾麒麟哭。在醫院搶救謝辭的時候。
紅色的手術燈亮起,曾麒麟跪在發涼的瓷磚地上。他跪在謝天雲面前,聲音又低又沉,“謝辭廢了,我就養他一輩子。”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謝辭沒被傷到重要器官,隻是手傷比較嚴重。
醫生出來跟謝天雲交流。
“您孩子手掌被刀扎穿,影響比較大,手部血管豐富,肌腱也比較多,受傷以後容易出現不靈活的現象。他這次傷口比較深,肌腱斷裂,傷到了掌骨上的神經很血管,屬於貫通傷。要看以後他的恢復情況才能判斷會不會殘廢,還是要病人做好心理準備。”
手術後幾天。許呦來醫院看過他。
謝辭醒了以後,聽到自己以後可能會殘廢的事,很平靜。平靜到讓別人都害怕。
後來沒幾天,宋一帆知道他和許呦分手了。
這件事鬧得很大,兩個學校的學生聚眾鬥毆,還差點出人命。引起的惡劣影響很快就傳到市裡教育局。所有參與這場打鬥的學生全部被強制性開除,就連宋一帆這種圍觀群眾也被停學了一個月。謝辭家裡用了點關系讓那個黃毛進局子。
謝辭有幾天過得很頹廢,整個人像一潭死水,掀不起來一點波瀾。宋一帆推門進去,看他在病房裡不吃不喝軟弱的樣子,就忍不住問:“你既然這麼舍不得,為什麼要分啊,我看著許呦也挺難受的,你就不能跟她說清楚嗎?”
“說什麼。”
“不是,那你們就這麼不明不白分手了?”
謝辭紅著眼衝他吼:“你他媽知道什麼啊?!!你們都知道什麼啊?!”
宋一帆被嚇著了,忙開口:“你別激動。”他其實想說,哥們,別哭了,我都看的都難受。
謝辭口裡還在呢喃:
“你們都知道什麼啊.......”
“我連我們孩子叫什麼都想好了.......”
宋一帆暗暗心裡嘆息。他過了一段時間回去上學,在學校裡偶爾會碰到許呦。他知道她成績越來越好了。他們見面會打招呼,但絕口不提謝辭。
高三下學期,百日誓師大會完了。兩個人在走廊碰面。
宋一帆和許呦迎撞上,她懷裡抱著書,他停下來笑著和她打招呼。
擦身而過的瞬間,他聽到許呦問:“謝辭他過得怎麼樣。”
宋一帆壓住心裡的詫異,考慮良久才跟她說:“他啊,過得挺好的,身體基本上都恢復了,沒什麼大毛病,你不用擔心他了。”
“都好了嗎。”沉默良久,她看著外面的天,聲音輕輕地問。
宋一帆用力點頭,“都好了!”
許呦似乎恍惚了一瞬。宋一帆沒敢打擾她,陪她安靜地發呆。
良久,學生都陸陸續續回了教室,走廊上基本上沒了人,兩人還站著。
“我知道了。”許呦似乎回過神。
說完這四個字,她就走了。
高考放榜當天,許呦和許星純並列第一成為市理科狀元,成為臨市一中的驕傲。
畢業典禮是兩天後。許呦胸前別著一朵花站在全校面前和校長合影。
她手裡握著話筒,代表一整個年級發表演講。
臺下掌聲雷動。
謝辭偷偷溜進來,站在最後面。他跟著別人一起鼓掌。
後來。
等宋一帆回頭找人,才發現謝辭早已經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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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滴淚水墜到手心,燙得謝辭手蜷縮起來。
明明平時都不太靈敏,這點溫度都快燒到心裡去了。
許呦低著頭,但是他知道她哭了。
“許呦,你哭什麼啊。”謝辭口是心非,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後面去了。
她默默不說話,頭也不抬,眼淚還在一滴滴地砸下來。
於是他隻好翻手捉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再看。
“我早就不疼了。”謝辭說。
許呦仰起頭,淚眼朦朧,“謝辭,你當初不是說,死也不會跟我分手嗎?”
“......”看她這麼難過,他還笑的出來,“你把我的話記這麼清楚啊?”
“你自己說的,死也不跟我分手,後來還不是跟我說分手了。”她又重復了一遍,哭得快要喘不過氣。
眼淚忍不住,怎麼都忍不住在往外湧。
用左手替她擦去淚,謝辭很直接地說:“我手廢了啊。”
他其實之前怕讓她知道自己殘疾,不過她已經知道了,就無所謂了。
“........”
就連許呦都沒料到他會這麼誠實,直接這麼坦白了出來。她居然說不出一句話,喉嚨裡像是卡了一團氣出不來。
過了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你為什麼這幾年不來找我?”
“...........”
謝辭陷入短暫的沉默,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我看你過得挺好的。”
“那你現在為什麼又來找我?”她追問。
“你的車,是我修的,剛剛是你要我來的。”他厚著臉皮假裝失憶。
許呦:“.......”
她又想哭,又被弄得生氣,“謝辭,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
謝辭不說話,像是默認了。
“那行啊,你以後就一直這麼偉大吧,一直別找我。”
“我就想跟你當朋友,沒想別的了。”謝辭說。
許呦動作一頓,她抬起手背擦眼淚,“你有多遠滾多遠,我早就煩透你了,我不跟你當朋友。”
邊說著,眼淚還不爭氣地掉。許呦說完轉身要走。
手腕被謝辭拉住。
他恢復成正經的模樣,認真地說:“許呦,你別氣我,我不會拖累你的。”
“——啪。”一聲脆響。
許呦反身甩了他一巴掌。
第60章 戒指
謝辭被打得頭側過去。
他被突如其來的巴掌甩懵圈了。呆怔啞口, 傻傻的樣子。
半天才愣愣捂住自己半邊臉,委屈道:“許呦,我的臉好疼啊。”
話剛落音,又是迎面一耳光。
“還疼嗎?”許呦問, 垂在身側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輕顫。
“.......”這次他連話都不敢說了, 因為看到她又要哭了。
真的, 一個男人沒有被一個女的徹徹底底打敗過。
不知道那種滋味。
一滴眼淚,甚至是一個眼神。
隻要是她給你的,無論所有, 好的壞的,你全部都得心甘情願地受著。
謝辭從小脾氣就差,不懂事的年紀愛欺負同齡人, 等大些了, 也沒誰敢惹他。就是這種不論到哪都是大魔王的人,湊到一起都是他打別人,哪有被人連甩兩耳光還不還手的經歷。
隻要每次一起去打架,謝辭都喜歡在旁邊看著,因為他很嬌氣,而且很要臉面的。隻要是有誰把他碰著了或者打疼了, 他一定要加倍還回去,就算以多欺少也一定要還回去。
隻有這一次,站在五彩繽紛的霓虹燈下。橙色濃鬱的光照在她的面孔上,讓謝辭脊柱的曲度不自覺微彎,一點不敢動。
許呦抬起頭, 讓自己所有表情都在他眼中,眼底的失望迅速蔓延。
“——謝辭,我比你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