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就算保住了。
6
第二日拉開房門時,我愣了愣。
門外,江序垂眸站在不遠處,發梢被晨露打湿,眼下有明顯的青黑。
就仿佛是,在這站了一夜。
見我出門,他的眼底微微一亮,薄唇微張,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一道清麗的女聲打斷:
「阿序,原來你在這兒!」
蘇青玉自遠處走來,一襲長裙嬌豔動人。
而跟在她身後的,則是我從未見過的,屬於江序的暗衛。
他們畢恭畢敬跪在了江序的面前,沉聲開口:「江家暗衛,特來接公子回京!」
我轉頭望著江序,他緩緩抿唇,冷淡地望著一眾暗衛,再沒了要說話的意思。
蘇青玉見狀,將目光轉向一側的我,意有所指地開口:
「阿序,姜姑娘救了你的命,這次回京,你可要將她也帶上?
「畢竟是大恩情,要好好償還。」
抬起眼,我有些驚詫地望了眼蘇青玉。
看樣子,女主是覺得我在江序身邊過於多餘了,在提點我,要守住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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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了皺眉,本想開口拒絕,江序卻先我一步出聲:「不用。」
頓了片刻,他的眼底一點點變得晦暗難言:
「我與姜姑娘不過是萍水相逢,她救了我,我會以重金謝之,帶回京就不必了。
「我一直,隻把她當妹妹而已。」
萍水相逢,妹妹。
我反復回味這兩個詞,忽然扯開唇角笑出了聲:「江公子說得對,民女不敢僭越。
「這點恩情,不足各位掛齒,願諸位回京路途順利,我就在此拜別了。」
一剎那,江序的臉色幾乎可以稱之為陰鬱。
我卻再也無心顧及了。
直到二人的身影逐漸遠去,王大娘在我眼前揮了揮手,我才回過神。
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復雜:「你不是喜歡那姓江的小子嗎,怎麼輕易就把他放走了?」
我笑著搖頭,故作輕松:「留不住的人,那就讓他走,起碼他還派人給我送了許多金銀。
「這兩年,我也不算虧。」
至於喜歡,一個惡毒女配的愛意。
本來就是不該存在的。
7
後來的數月,我再沒見過江序。
隻有陳慕青來看我時,偶爾會帶來有關他們的消息。
有時,是說江序為了蘇青玉,懲治了調戲她的惡霸,有時,是說江序一擲千金,買下小玩意兒逗她開心。
最後一次,陳慕青帶了一幅畫來。
名貴的畫紙上,男子一身墨色華服,望著身側的女子,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寵溺。
畫中的二人是誰,根本不必多言。
陳慕青長身玉立站在一側,形狀好看的眼望著我:「意如,別傷心。」
我睜大眼,故作瀟灑地抹了把臉:
「我哪有傷心,才子佳人的,我覺得他們十分般配,有什麼可傷心的?」
陳慕青聞言,輕聲嘆了口氣,將散落在地的藥草一株株撿起:「撒謊。
「若是不在意,怎麼會連藥材掉在地上都沒發現。」
心思被戳穿,我有些惱意,索性自暴自棄,拉著陳慕青的衣袖就往酒館跑。
想不到,有一日我也會借酒消愁。
喝下第三壇酒時,一隻冷白的手攔住了我。
陳慕青垂眼望著我,向來溫柔的眼底竟也多了一絲晦暗:「意如,別喝了。」
「你對江序,就如此放不下嗎?」
我的頭腦發脹,下意識就順著他的問題說了下去:
「不是放不下,是不甘心。
「我本來準備同他成婚的,他如果不喜歡我,大可以早早拒絕。可他卻始終陪在我的身邊,讓我以為我總還有機會。
「結果耗了兩年時間,才發現他愛上了旁人。」
越說越委屈,我拼命不讓眼淚滑落。
「我的感情,我的時間,對他而言難道一文不值嗎?
「我究竟有什麼不好,他這樣都不願意娶我!」
蒙眬間,有人奪走了我手中的酒壇,輕柔卻不容置疑地擦去了我的淚水。
陳慕青俯下身,望著我一字一句開口:
「他不娶,我來娶。」
提起衣角,陳慕青一點點靠近我,溫熱的呼吸噴吐在耳畔。
「姜意如,我心悅你很久了。
「你用了兩年的時間對江序動心,可不可以再用兩年的時間,給我一個機會?」
像是怕我未曾聽清,他沉下聲,一字一句又重復了一遍。
「陳慕青,想娶姜意如為妻。」
仿佛一記重錘砸上腦海,我驚訝地望著陳慕青,最終又沉溺在他眼底的熾熱中。
一剎那,心尖蔓延開莫名的酸楚。
在反應過來之前,我已經聽見自己輕聲開口:
「好啊,你娶我吧。
「陳慕青。」
8
第二日我回想起自己幹了什麼時,已坐在了去往京城的馬車上。
目光掃過我耳後的紅暈,陳慕青的臉龐罕見地閃過一絲促狹,他將一碟點心推給我:
「這次進京城,是為了帶你見一見我的長輩。」
頓了頓,他的笑意更深。
「然後,就可以籌備我們的大婚了。」
我把頭埋進袖子裡,隻管當鴕鳥裝沒聽見。
可我怎麼也想不到,剛進京城,便會迎面撞見江序同蘇青玉。
二人並肩而立,儼然一對天作佳人。
可目光相觸的剎那,江序的神色先是一僵,在看見陳慕青後,臉色驟然變得陰鸷。
陳慕青仿佛察覺不到這目光,依舊從容地將我抱下馬車。
腳剛落地,便聽見江序暗含冷意的嗓音:
「姜姜,你為什麼來這裡?
「我不是說過,讓你在村裡等我嗎?」
陳慕青眉目溫潤,聞言卻勾唇笑得有些諷刺:「她來不來京城,和江大人有什麼關系?
「是你自己說,你們萍水相逢,你不過是把她當作妹妹的。」
他伸手為我攏好衣襟,彎了彎眉眼,故意刺激江序。
「何況,她如今就要嫁給我了。」
趕在江序的怒火暴發前,我掙脫開陳慕青的懷抱,一步步走向他。
站定後,我沉默地打量了一番二人,才揚起眉笑了:「江序,還是這樣的衣服配你。
「你既然覺得那段日子對你來說是不堪的過往,那麼遇見的人,就更不必放在心上。
「如今我就快要忘了,你也早些忘記吧。」
說完,我轉身往回走。
許是多年做收屍人養成的直覺,危險到來的那刻,我下意識偏了偏頭。
一支箭矢,便擦著我的發呼嘯而過。
然後,不偏不倚地,射入了蘇青玉的肩頭。
一時之間,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慌亂中,不知是誰將我推倒在地。
手腕狠狠擦過地面,我卻毫無察覺。
不對勁。
我所看見的劇情中,我因為嫉妒蘇青玉,於是跟到了京城,想派人射殺她。
可如今我並未僱人,她又怎麼會受傷?
腦中一片混沌,我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人握住手腕,拉到了一邊的屋內。
江序將我壓在牆角,死死盯著我:
「為什麼?」
9
我的背後一僵,下意識就想躲。
記憶中的劇情裡,我派人刺殺蘇青玉的事很快就被江序發現。
為了懲罰,他當著眾人的面,打斷了我的肩骨。
這一次,居然還是逃不過嗎?
望著江序緩緩抬起的手掌,我猛地閉上了眼,為自己辯解:「不是我!
「這次的刺殺,絕不是我做的!」
想象中的刺痛卻並未傳來,江序的指尖輕柔地覆上了我的手腕,替我擦去血跡。
「姜姜,你在騙我對嗎?」
我睜開眼,猝不及防對上了江序漆黑的雙眸,預示著他此刻的危險。
他慢條斯理地束縛住我的手腕,不許我掙扎。
「為什麼不能等一等我,明明隻要很快,我就可以來娶你了。
「說,說你不會嫁給陳慕青。」
我一愣,終於後知後覺察覺到不對。
江序居然對受了傷的蘇青玉毫不關心,反而來這裡質問我為什麼要嫁給別人。
他莫非是瘋了不成?
見我沉默,江序的眼尾染上瘋狂,他捏著我的下巴,一點點靠近唇畔。
隻剩咫尺之時,耳側劃過一道風聲。
陳慕青冷著臉,一拳打在了江序的下巴,他伸手將我摟在懷裡,沉聲警告眼前人:
「管好你自己,她現在是我的未婚妻。」
直到被摟著走出屋內,我才轉頭看了一眼江序的神情。
晦暗不明的光線下,他滿不在乎地擦了擦唇角的血跡,笑意依舊溫柔淺淡。
可偏偏,眼底有暗色蔓延。
10
那日的慌亂之後,陳慕青忽然開始迅速籌備我們的大婚。
他說:「若是不快一些,總覺得你就要被搶走了。」
想起江序那天的神色,我的心頭莫名一跳,便放任了陳慕青的行為。
大婚那日,我坐在銅鏡前梳妝。
鏡中人一身紅衣,眼波潋滟,雙頰燦若桃李,幾乎再也找不出半點收屍人的影子。
背後傳來一聲鈍響,是門開的聲音。
我以為是陳慕青,立刻笑著問他:「你覺得我用哪一個口脂好看,大紅還是桃紅?」
一隻冷白的手掌貼上了我的頸側,冰涼刺骨,莫名叫人發顫。
鏡中,來人一身大紅色喜服,將素來清冷的面龐襯得多了一絲豔色。
他的指尖撫過我的發絲,輕笑:
「什麼都不塗,姜姜就已經很好看了。」
看清的剎那,我幾乎拿不穩手裡的胭脂。
身後的人,不是陳慕青。
而是江序。
猛地起身,我被禁錮在江序懷中,掙扎著想推開他:「你怎麼穿著這套衣服,陳慕青呢?」
這句話卻像是徹底激怒了他。
江序冷嗤一聲,唇邊的笑意一點點變得寡淡:
「姜姜,你和他沒可能的。
「他現在已經被我押到了牢裡,你再提起他一次,我就打斷他一條腿。」
我不可思議地望著他,怒意湧上心頭:
「你瘋了嗎,為什麼要這麼做?」
江序卻不惱,指尖摩挲著我的唇畔,將僅剩的一點口脂也抹了個幹淨。
聽見我的話,他低低輕笑:
「為什麼要這麼做?
「姜姜,我的心意,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一愣,某種荒謬的想法在腦海中浮現。
江序為了我拋下受傷的蘇青玉,又在大婚之日穿著喜服來我的房內。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
他喜歡我。
11
被江序抱到密室的床榻上時,我還在拼命掙扎。
江序輕而易舉將我按在原地,冰涼的指尖順著衣襟滑落,帶著勾人的意味。
他反手扯下束發的紅繩,一圈圈纏繞上我的手腕。
每纏上一圈,江序的眼眸便暗上一分。
我頓感危險,軟下語氣勸他:
「江序,你別這樣,郡主還在等你,況且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嫁給陳慕青了。
「你這樣做,名聲會壞的。」
江序卻恍若未聞,他慢條斯理地脫下外衫,直到隻剩最後一件裡衣。
他紅了眼尾,低聲哄我:
「姜姜,是你逼我的。
「說好會等我回來,你卻轉頭就嫁給陳慕青,姜姜,你真是好狠心啊。」
聽這語氣,他還覺得分外委屈了。
我氣惱:「江序,當初是你親口說我們不過萍水相逢,把我當妹妹的。」
江序低低應了一聲,發頂蹭著我的掌心,連帶著嗓音也含糊不清:「那是假話。」
他直起身,溫柔之下壓抑著難言的偏執。
「那日有外人在,我無法對你說實話,姜姜,我對你的心意從未改變分毫。
「你永遠,都隻能嫁給我。」
半掩的衣襟被挑開,冷白的膚色刺得人晃眼,我偏過頭不願看。
下一刻,卻被江序捏著下巴掰了回來。
燭火搖曳下,他徹徹底底褪去了平日清冷自持的偽裝,眼底的瘋狂毫不掩飾。
腰間的力道越來越重。
江序貼著我的耳畔,似喃喃自語:
「姜姜,我這麼喜歡你,你不準嫁給別人,這輩子,你隻能看我一個人。」
……
浮浮沉沉間,意識的最後,是江序輕柔替我撥開被汗水浸湿的發。
他垂眸望著我,笑意淺淡:
「姜姜,你是我的。
「誰也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