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樹收回左手,指腹不自覺輕按了一下瓶身。
易年不喝水,會不會是嫌這瓶兩塊錢的礦泉水便宜?
她又從購物袋裏將另外的那瓶牛奶拿了出來,亮在易年眼前。
“我這隻有一瓶水和一瓶牛奶,我記著你不愛喝牛奶,所以才遞水給你。”
擠了擠嘴角,又補充,“你別嫌它便宜,想要貴的我這也沒有。”
這話才一說完,夏樹就感覺聽上去有點像在挑釁。
她分明沒有這個意思。
易年:“你還記得?”
聲音輕悠悠的,意味不明。
“當然啊,你的吃的用的,哪件東西便宜過。”
“我是說……”他輕挑著眉,停頓片刻,“算了,沒什麽。”
夏樹皺著眉頭,側目:“這瓶水,真不要?”
“不用,車上有。”
車廂安靜下來。
夏樹還是想多跟他說話,讓他打起精神。
“易年,我們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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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易年暼了一下眼角,鄙夷的語氣,“我應該沒惹到你吧。”
嘶……
夏樹倒吸一口氣,是她語氣太強硬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我們隨便聊點什麽。”
“你想聊什麽?”
“都行啊,你的近況,興趣愛好,或者前些年發生的事,隨便想說什麽都行。”
“你這是,”易年挑著眉,輕輕哼笑一聲,“查戶口?”
夏樹:“……”
我謝謝您嘞。
“早上起得早,我現在都有點困了,然後看你開車有點恍惚,怕你疲勞駕駛,才想跟你聊聊天。”
“豪車不配司機還挺少見,你要是真困了,這麽貴的車我也不敢替你開。”
“你睡你的,”易年語氣平平,“開車時候有人在我耳朵旁邊嘰裏呱啦吵個不停,我才會分心。”
所以,他是嫌她話多的意思?
“不識好歹。”
夏樹用幾乎隻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抱怨一句,隨後用眼尾掃了他一眼,便扭過頭抱起雙臂,閉目養神。
-
昏昏沉沉之中,夏樹的手機突然響了幾聲。
猛地睜眼,不太熟悉的車廂和車外陌生的環境,讓她在那一瞬以為是在做夢。
夏樹下意識坐直,迅速瞥向左邊。
易年微微側身,單手舉著手機,四目相對之時才把手機放下。
她的第一反應是,不愧是豪車,還真好睡。
回過神,從兜裏掏出手機,保欽元在師徒四人的群裏發信息問她到了沒,羅超和羅勇附和著讓她實時分享夏樹比賽的消息,她回了個剛到。
發完信息,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多,照理說應該已經到了一會兒了。
夏樹心裏竄出一股無名火。
這時,易年拿起放在手套箱上的白色鴨舌帽,打開了車門:“走吧,先進去。”
夏樹緊跟著下了車。
易年步行速度不算快,她幾步就並了上去。
他比她高了一個頭還多,她側仰著頭,語氣不太和善:“到了也不叫我,不知道我妹有比賽啊?”
“然後呢?”
“你就不怕我睡過了,錯過她比賽。”
易年神色自若,搖了搖頭:“不怕。”
“我說你——”夏樹想說他兩句,又想到還欠著人情,便收斂了音調。
“你睡這麽死,估計叫也叫不醒,”他的語氣輕佻,“而且,我知道你妹比賽時間。”
離夏林上場還有一個多小時,運動員不能離隊,確實進去早了也白搭。
易年既然知道比賽時間,那應該就說明他不是故意不叫她。
夏樹有些為難撅了下嘴:“哦。”
繼續跟在易年身側走著,她突然想起睜眼時看見他舉著手機。
“我說,你剛剛不會是在偷拍我吧?”
“沒有,”易年瞥她,“我隻是把你打呼流口水視頻錄下來了,下次你再發鬼故事嚇我,我就看視頻闢邪。”
她皺著眉,將信將疑地摸了摸嘴角,確定沒有水漬,又打開手機前攝像頭,也沒有看見口水幹了的痕跡。
“易年!”她慍惱道,“你有毒吧!”
易年懶得搭理她,隻是稀松地扯了下唇角。
-
憑著出入證,夏樹和易年順利進入了賽場。
一個掛著出入證,穿著襯衣西褲的中年男人站在入口不遠處,看見兩人進去,立刻迎了上來。
“易總,您好您好!”
男人抻著右手,很恭敬,跟夏樹面對客戶時的模樣相差無幾。
夏樹有些愣神。
七年未見的高中同學,重逢,突然有人叫他易總,那種感覺很微妙,像是昨天還是少年,到了今天,就直接跨成了大人。
易年輕擡右手,微微頷首,眼神中透露出了與這個年紀不太相符的穩重與自信。
仔細回想,高中三年,易年除了偶爾跟她拌嘴,在別人面前時都很沉穩。
重逢後還沒見過他和其他人交際,隻見他跟自己拌嘴,差點忘了他還有這一面。
中年男人將右手伸向夏樹,微微弓腰:“您好。”
夏樹僵在原地。
平時修車的時候,從來沒跟誰握過手。
或者可以說,她幾乎沒去過需要握手交際的場合。
在這一瞬間,她回想起出發前在易雯溪家門口,保欽元的右手沒有伸向易年,而是在腰間蹭了蹭。
她好像有點能理解了。
此刻的夏樹,面對一個陌生人的正常社交禮儀,她也覺得難以將手伸出去。
不是怕跟異性觸碰,歸其原因有兩個。
一是她幾乎沒跟人握過手,不習慣。
其二,她用右手大拇指刮了一下掌心的繭,再看了一眼這個中年男人。
雖然他對自己的模樣也很恭敬,但是從衣著和氣場來看,這人肯定也屬於自己修不上他的車那一類人。
像是過了好久,其實就隻過了兩三秒。
“您好。”
男人的右手仍懸在半空,面帶禮貌笑意。
夏樹不自覺瞟了眼易年,像是在徵得他同意一般,才將右手伸了出去。
男人跟易年說黎總正在和主辦方的人談事情,所以派他來接他,易年說了聲“好”,說完男人就要引著易年往前走。
夏樹站在原地未動:“那個,那你忙去吧,謝謝你和易姐姐帶我進來,我就先去找我妹了。”
“等等。”
她才往與兩人相反方向走了一步,易年叫住了她。
“你知道往哪走嗎?”
夏樹回頭,眼珠轉了半圈:“我去問下工作人員。”
“你不知道運動員比賽期間不可以離隊嗎?”
夏樹當然知道。
她站在原地,沒說話。
“跟我走。”
說完這句話,還沒等夏樹開口,易年就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夏樹的背包提扣,像是拎小貓後脖頸似的將夏樹拎著往前走。
可能是因為不知道往哪裏走,而且也確實沒地方可去,夏樹沒有掙紮,就那樣由著易年提溜著她。
往前走了兩三米,易年才松開手。
中年男人把他們帶到一個臨時搭建的觀賽臺,雖簡易,卻也樣樣齊全,還有一臺轉播實時賽事的電視立在旁邊。
不遠處,青龍湖,裁判員正在公布賽事和運動員信息。
夏樹看了一眼電視屏幕,準備比賽的是男子雙人皮艇500米。
夏林的第一場比賽也是雙人500米,看見運動員們在各自航道上蓄勢待發,想到自己的妹妹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像他們一樣上場,這一刻她才有了緊迫感。
突然加速的心髒使她鼻頭一酸,也許是被激烈的賽事感染,眼睛竟然蘊起水霧。
易年和黎卓的助理說完話回頭,看見鼻尖發紅的夏樹,神色一滯。
片刻後,他的嘴唇一開一合,無所適從地捏著手上的白色鴨舌帽:“怎麽了?”
夏樹:“在這兒離得太遠了,我想挨近點看看。”
易年:“一起,我正想過去。”
潮濕的熱風吹過湖面,推著夏樹頭發擺動,眉眼被太陽照得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