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沉默。
時間走得很慢。
明明才過了幾分鐘,卻像是度日如年。
她真希望易雯溪快點包紮好,或者是保欽元趕緊來,早點打破這要死不活的氣氛。
“你……真不記得我了?”他輕咳一聲,突然說。
她的視線隨意散落:“記得,怎麽會不記得,你可是我的財神爺!”
夏樹並不想懟他,易年原來確實也是她的活財神。
但才說完這一句,她就感覺自己的語氣不太友好。
這也怪不得她,平日裏都跟大老爺們兒打交道,早就沾染了一身男人的粗莽。
“那剛剛在大廳,我說你是白眼狼你也沒反應。”
易年的語氣聽上去一如既往的平淡。
夏樹笑了:“你想讓我有什麽反應?哪有人一上來就叫別人白眼狼的?我當時不搭理你,是不想當著你姐的面罵你!”這是事實。
“七年沒見,”他輕揚起眉眼,淺勾著一邊唇角,“你怎麽變得這麽刺頭,惹都不敢惹!”
語氣不似先前爭鋒相對,更像是老友調侃。
他這話一出,過道裏的氣氛似乎緩和了許多。
“都叫我白眼狼了,還說不敢惹?”夏樹眉眼尾稍擡,不甘落後,“話說回來,現在知道我的德性了,勸你今後別輕易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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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視的那一瞬間,空間似乎拉回到了從前。
她曾把他當成重要的朋友。
除了最後見面那次的不愉快,少時的夏樹和易年,也算相得無間。
下一秒,四目相對,兩人同時揚了嘴角。
嗯。
這好像才是老同學久別重逢的正確打開方式,輕松、舒坦。
“好久不見,老同學。”夏樹揚起右手在空中擺了擺,認真跟他打了招呼。
易年的目光被晃動的手吸引,浮出些許暗色。
視線在夏樹的掌心定格兩秒。
“好久,不見。”他說。
夏樹的第一反應是,易年看見她手心的繭了。
雖然她毫不介意自己的繭,但是易年肯定接觸不到手上有繭的人。
就這樣把手攤開在他的面前,再加上他暗沉的眸色——
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在賣慘一樣。
她立即將手縮了回來,半握成拳,平穩地放在雙腿上。
他的視線追隨著她的手,夏樹覺得有些別扭,收斂視線低下頭,突然看見褲子外側沾了些黑色機油,因為是在側邊,她先前並未注意。
易年就坐在沾著機油的那一側,她抿了抿唇,將腰間的外套扯過去蓋在那一點機油上。
“對了,聽說你一直在國外,什麽時候回來的?”
“沒多久。”
夏樹點了點頭,不知道應該再說點什麽。
“你呢?”易年輕咳一聲,“這幾年都挺好的吧。”
“我啊,”夏樹手指搓著衣角,“現在弄了個汽修廠,就修修車洗洗車什麽的。”
易年眉頭輕蹙,未置一詞。
夏樹又補充:“對了,你應該不知道,高中畢業我就學汽修去了。”
易年還是靜默無語。
金屬座椅的這一頭是社會最底層的汽修工,另一頭是上流社會的公子哥。這樣差異分明的兩個人放在一起,好像確實沒有什麽共同話題。
非要硬聊的話,聊修車?聊洗車?
那還不如不聊。
“老同學,”易年悠然叫她,“待會兒沒事的話,跟我姐一起吃個飯。”
夏樹努了努嘴,沒立刻回話。
“算了吧,你姐姐都骨裂了,應該讓她回去好好休息,等她好了,我請。”
“她?”易年臉上掛著淺淡的無奈,“她要是會老老實實待在家,她就不姓易了。”
“……”
夏樹未置可否。
主要是他這話說的,實在讓人不好反駁。
易年垂下眼簾,看不清神色。
他的手指搭在空的座椅上交替敲擊,咔咔作響。
“不想去就算了,我也不勉強你,待會兒你自己跟她說。”
雖然易年松了口,但他這語氣像是帶著脅迫。
夏樹牽強地擠了擠嘴角。
她倒也不是不願意跟易年和易雯溪吃飯。
隻是一方面易雯溪確實需要好好休息,另一方面,她和保欽元都出來了,廠裏隻剩下兩個徒弟,還有一堆事沒做完,怕他們忙不過來。
“待會兒再說吧。”
夏樹話音剛落,保欽元出現在了過道轉角處。
她的視線略過易年的頭頂,小聲朝那邊喊:“小保!”
尾音剛落,易年手上的動作頓住。
他快速滾動了下喉結,擡眼看向夏樹,點漆的雙眸閃過一絲慌促。
“小寶?”
第03章 第 3 章
“這破醫院生意也太好了,半天都找不到車位。”
保欽元怨聲載道朝夏樹走過來。
他的工裝紐扣扣開了一半,一隻手扯了扯衣領,另一手提溜著車鑰匙。
“聲音小點,這是醫院。”夏樹擠著眉頭提醒他。
他從易年面前經過,徑直走到夏樹面前:“怎麽樣了?林林呢?”
“陪著傷者在裏面包紮呢。”夏樹眼睛指向治療室。
“被撞的是什麽人啊?人家咋說,有沒有為難你們,會不會訛錢?”
“……”
保欽元才說完這話,夏樹就趕緊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閉嘴。
“別瞎說,那個姐姐通情達理得很,”她瞄了易年一眼,“她,和家屬,都沒有為難的意思。”
保欽元跟了夏樹好幾年,老大一個眼神他就知道其中意味。
他立馬難為情地朝易年撓了撓後腦:“哎喲,小兄弟,你看我這張嘴,也沒個把門,大老粗一個,急傻了,你別介意啊。”
易年沒說話,清寒的眸子泛冷,神色淡淡,不像介懷。
隻是自上而下,打量著保欽元的,衣服?
幾秒後,又將視線落在夏樹的腰間,像是也在琢磨著她的穿著。
夏樹被盯得心裏發毛。
站了起來。
保欽元沖易年咧了咧嘴,然後湊到治療室門上的玻璃窗口往裏看了一眼,問夏樹:“這還得弄多久啊?”
“不知道,你給我打電話時候才開始的,”聽出保欽元語氣帶著點催促,她問道,“你跟曉齊約的幾點?”
“六點,”保欽元有些忸怩,“但是剛剛她發信息跟我說已經提前下班了。”
夏樹思索片刻:“反正這也沒什麽事了,要不你就先走,別讓人等著急了。”
保欽元就等著夏樹這句話了。
他臉上立刻堆笑:“行,那我跟林林打個招呼就走。”
說完,保欽元輕輕推開治療室的門,小聲將夏林從裏面叫了出來。
“欽元哥,你怎麽也來了?”夏林問。
“跟你姐一起來的,剛剛停車去了,”保欽元說,“你不是過幾天有比賽嘛,我特地來跟你說聲加油,好好比,爭取拿冠軍!”
“謝謝欽元哥!”
“行,那你進去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改天休息的時候回來家裏,我跟你姐給你做好吃的。”
保欽元話才說完,原本拿在易年手裏的網球帽就掉落在了地上。
他似乎有些愣神,沒撿。
保欽元見狀走過去撿起帽子,遞到他面前,順便說:“小兄弟,那我就先走了啊。”
易年並未擡頭,兩秒後才接過帽子。
保欽元往前走了兩步,夏樹叫住了他:“對了,小保,你今晚* 還回來嗎?”
保欽元臉頰有些泛紅:“應該,不回了,不用給我留門。”
夏樹了然,點了點頭:“行,那你開車注意安全。”
保欽元朝她笑笑:“遵命,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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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樹又坐回了先前那個位置。
無意瞥向易年。
易年耷拉著腦袋,重新將網球帽戴了起來,雙手松松搭在一起。
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周身似乎彌漫起一陣能令人窒息的極寒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