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現在上演的是哪一出。
溫少遠沒有猶豫,他暫停了會議,起身走到會議室遠處的落地窗前,往回撥號。
隨安然看著他的背影,修長又高挑,一身剪裁合適的西裝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顯得冷漠又疏離。可就是這樣仿佛無堅不摧的人,卻偏偏讓她讀懂了他的無奈和孤寂。
她收回視線,指尖抵住筆,思忖了良久,搖搖頭,在空白的一張紙上寫上了聞歌就讀的大學校名。夾在指尖看了良久,壓進了掌心裏。
反複幾次得到的結果都是關機後,溫少遠握著手機在落地窗前站了良久,攏著眉心給何興打了個電話,吩咐他定明天飛明尼阿波利斯的機票。
落地窗外,是浸在雨水裏濕潤的a市,窗上被驟然增大的雨勢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簾。那水珠被風吹地搖搖欲墜,最終都逃不過沿著床沿滑落的命運。
他看著看著就有些出神,手指按上去,像是在這些雨珠上看見了她。窗外輕響起的敲擊聲在靜寂的會議室裏格外清晰,他指下觸目可及的a市就在這雨聲,雨水裏漸漸模糊。到最後,隻能看見遠處大顯示屏上閃動的光影。
他這才轉過身,回了座位,繼續會議。但顯然的,已經心不在焉。
等散會後,隨安然故意收拾得慢一些,等同事接二連三地都走了,她這才把壓在手心裏壓得溫熱的紙條移過去,推到了他的手邊:“以前我總是勸她放棄,因為我看到的是無終,無果。你不是時遇,你的本性裏比他要更多一些思慮。可是她不懂,她總覺得你的回避你的謹慎是拒絕,所以她就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希望你回頭看一眼……
直到現在,我依然還是那樣的立場。你不適合聞歌,聞歌和你也不合適,但可惜的是,她最愛的是你。”
隨安然無奈地搖搖頭,見他把紙條接過去,這才收回手:“有需要的可以找我幫忙,雖然這些話這樣說不太合適,但今天還是想規勸你,越珍貴的東西越要珍惜。想要的,永遠都沒有自己握在掌心裏更安全。你所有為她考慮的,並不一定是她需要的。時間還是個挺玄妙的東西,不會按照你的意願進行,如果她改變了,你後悔不及。”
她幾年隱忍,當初覺得自己和溫景梵天差地別,總也邁不過之間的那條溝壑。可後來,他伸手把自己抓進了手心,才發現,所有的問題都敵不過——彼此恰好喜歡。
她抱起文件,手在會議桌上輕按了一下,見他低頭深思,這才悄然離開。
何興訂好了明天飛明尼阿波利斯的頭等艙,去辦公室時撲了個空,匆匆找到辦公室,見他沉默著坐在椅子裏。那身影蕭索又落寞,在門口站了一會,確定中心氣壓值並沒有低到警戒線,這才低眉垂眼走進去,輕聲彙報:“溫總,機票已經訂好了,明天上午十點的飛機。”
溫少遠沒應聲,目光落在紙條上那端正秀氣的字體上,輕嘆了一口氣,幾下折好夾進皮夾裏,推開椅子站起身來:“把工作安排都往後推,等我什麽時候回來了再說。”
何興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應了聲是。看著他幾步走出會議室,撓撓頭,自言自語道:“光頭等艙往返就17萬,可不是得把工作往後挪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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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歌的手機始終沒有開機,溫少遠回撥了幾百個,得到的結果依然是冷硬又機械的女聲告知手機正處於關機狀態。
何興在一旁小口咬著他的綠豆糕,小心翼翼地瞅著自家boss明顯火燒屁股,坐不住的神情,更加努力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到明尼阿波利斯後,剛出艙門,他就開始繼續照著她的號碼打電話。
冬天的明尼阿波利斯,溫度低得可怕。他來得匆忙,隻收拾了一件厚大衣,在下飛機前穿上了,可到了這裏之後才發現,遠遠不足以抵擋這裏的寒風。
晚上十點,他走到機場的出口。
不遠處就是提前約好的司機,他擡步走過去,問好之後,報了聞歌的大學校名給司機,司機挑了挑眉,問道:“聖誕之後學校已經放假了,現在學校裏應該是沒有人的,你確定要去哪裏嗎?”
溫少遠被問得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目光沉然地看著他。
那司機以為他沒聽懂,又問道:“你還知道你要找的那個人,他別的住所嗎?”
溫少遠擡手輕捏了一下眉心,搖搖頭:“不知道。”
一瞬的沉默。
那司機尷尬地笑了笑:“那我先送你過去看看。”
溫少遠點點頭,不願意多說,往後靠在松軟的椅背上,緊繃著的神經依然沒有松開的跡象。他側頭看向黑沉沉的窗外,長長地吐出一口悶氣。
等紅綠燈的間隙,他又開始給她打電話,這一次,不再是關機狀態,忙音響了兩聲,被人接起。
溫少遠霍然坐直身體,因為驟然的寒冷,嗓子産生的不適讓他發聲有些困難,他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便聽電話那端清亮又愉快的聲音響起:“小叔嗎?”
他瞬間啞然無聲。
聞歌在楊喬的幫助下成功的獲得了一家便利店收銀員的工作,就在學校的門口。午餐和晚餐全包,除了工作時間比較久之外,別的哪裏都好。現在,她才剛下班。
沒聽到那端的聲音,聞歌看了看手機屏幕,確定還在通話中,疑惑地又叫了一聲:“小叔?”
話落沒多久,她又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聲:“該不是打錯電話了吧……”
“沒有。”溫少遠緩緩靠回座椅,輕咳了幾聲,才問道:“你現在在哪?”
“在學校。”聞歌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剛下課,在等同學。小叔你那還是白天吧,是不是剛吃過飯啊?”
溫少遠的嗓子一啞,聽著她的聲音除了感覺心疼之外,再也感覺不出什麽。他垂在膝上的手指緩緩握緊,垂下眼,聽她絮絮叨叨地抱怨著教授有多難搞,作業有多難寫……
眼睛一酸,他忍不住閉住眼,打斷她:“昨天,是哭了?”
“啊?”聞歌頓時卡殼,她站在商店門口,看著街道上沉沉的夜色,傻笑了兩聲:“沒有啊,昨晚下雪了。我想問問你……好不好?”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也低啞了下去,有氣無力的:“但是手機沒電了。”
“嗯。”他應了一聲,突然就不知道要和她說什麽了。
那些刻骨的想念,那些來時的不安,那些無法言說的心疼和擔心,在此刻聽見她的故作輕松時全部被粉碎。
相對沉默了一會,他才壓低聲音,輕聲說道:“我以為你受了委屈,不太放心,想過來看看。過年回不回來?”
他那一句輕柔的“我以為你受了委屈,不太放心”讓她瞬間濕了眼眶。聞歌掩著唇,深呼吸了一口氣,那夜晚澀涼的空氣刺得她鼻腔發疼,她也隻是掩飾一般地笑笑:“不回去了,來回機票太貴,我要幫媽省點錢……等畢業再回來。”
溫少遠皺起眉,修長的手指重重地按壓在眉心,克制著聲音,問道:“不需要我過去嗎?”
聞歌已經擡步走在了回去租的房子的路上,在找楊喬幫忙的時候,除了介紹工作,順便把那個潮濕陰冷,環境差勁的租房也給退了,就近找了一家學校附近的。
說話間,溫少遠已經到了她的學校門口。
他的目光透過這沉沉的夜色看向遠處,那裏蟄伏著的建築,就是她的學校,遠遠的,並看不清晰。
司機做了個要去上廁所的手勢,見他會意,開了車門便下車去找廁所。
聞歌吸了吸鼻子,悶聲說道:“不用,我過得挺好的。”
怕他再說些讓自己剛堅硬起來的心碎裂的話,聞歌隨口找了個借口便掛了電話。站在空無一人的十字路口,她愣愣地在那裏站了好一會,剛要擡步離開。
楊喬從身後追上來,看她鼻子凍得通紅的樣子,皺著眉頭,語氣不善:“不是說我來接你下班嗎?為什麽先走了?”
聞歌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手裏握著的手機:“不好意思,接了個電話,無意識地就一個人慢慢走過來了。”
她明明是一副想哭的表情,偏偏又擠出一臉的笑,看著別提有多別扭了。楊喬看著看著,擡手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在她還未反應過來前,傾身抱住她:“你讓自己太辛苦了。”
她原本抵在楊喬腰上,正要推開的手一僵,笑著拍了拍他的後背。即使戴著手套,那手指也凍得有些僵硬:“我來這裏是療傷的,不辛苦不會記得自己跌得多痛。”
“療傷?”他詫異地揚高了聲音,松開她,仔細地上下打量著她。
聞歌擺擺手,看他那不太能理解的表情,又“噗嗤”一聲笑起來,把手機塞進口袋裏,手也揣進去,率先往前走:“以後不用來接我了,和我一起工作的女孩和我合租了,我們以後會一起。”
像是意識到什麽,她的目光穿透了他,直直地看向停在夜色下的那一輛私家車上,總覺得有人正在看著她。但凝神看了一會,隻看見一個胖胖的男人叼著煙從車尾繞過來,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司機關好車門,就叼著煙回頭看了溫少遠一眼,用眼神詢問,是否離開。
溫少遠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聲音輕得風一吹就能散在空氣裏:“回機場吧。”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聞歌幾年都沒有回國,徐麗青不放心,趁休年假的時候和先生一起到明尼蘇達看她。剛下飛機就被零下的低溫嚇得縮回了頭,等看到匆匆來接機的聞歌時,徐麗青一個沒忍住,先紅了眼眶。
倒是聞歌被嚇了一個措手不及,邊抱著徐麗青輕哄著,邊疑惑地看向張叔叔,用眼神詢問:“什麽情況!”
三年半的光景,已經能從聞歌的身上看出成長的印記。眉宇之間已是多年前沒有的清和淡然,那眼神依舊清亮,溫溫地含著笑意,讓徐麗青看著便覺得心疼:“你怎麽就忍心不回來看看我?”
聞歌這才鬧明白,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抽了紙巾給她擦了擦臉,這才回答:“我這不是怕一回去,念著你們的好,就舍不得回來了嗎?”
她擰開隨身帶著的保溫瓶的瓶蓋:“這裏冬天冷,你先喝口水熱熱身子。”
徐麗青剛喝了口水,還沒來得及噓寒問暖,便見聞歌朝機場門口招了招手,跑過來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笑著停在了他們面前。
徐麗青和她的先生面面相覷,還沒發問,便聽聞歌介紹道:“這是我朋友楊喬,我和他在機場認識的,還是校友。這麽晚了打車不方便,就麻煩他送了我一程。我們先回去吧?”
這麽多年來,聞歌斷斷續續交過不少朋友,但到最後,身邊關系最鐵的還是楊喬。
楊喬和徐麗青兩人打過招呼,把三人都送了回去,這才離開。離開前還不忘刷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表示自己能當導遊,也能當跑腿的,讓徐麗青夫妻有需要就直接找他。
徐麗青在聽聞歌介紹是朋友的時候就沒對兩個人的關系多想,聞歌對溫少遠有多執著她心裏最有數,是以,並沒有開口問詢。
聞歌問了問他們路上的情況,聽叔叔說徐麗青轉機的時候差點沒趕上時,忍不住笑起來,隨即便是滿心暖暖的感動。
徐麗青吃了聞歌煮的意大利面填了填肚子,這才有心參觀一下她的小屋子。以往電話,郵件的時候雖然知道她一到假期就在學校外面租房子打零工,但親眼所見,還是另一種感受。
“你一直住在這裏?”
聞歌收拾碟子的手一頓,想了想,還是如實告知:“不是,我一個人住的房子小一點。爸媽過來不能跟著我擠啊,就換了個大一點的。”
徐麗青是知道聞歌出國之後的生活費並沒有用她的,她從未開口問她討要過一分,除了開學前兩個學期的學費是她墊上的,後來打進卡裏的錢便一直沒有用過。
可想而知,她一個人在外面過得有多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