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眼神令蕭雲舟愣了愣,然後他解釋:「你這什麼表情?你別想多了,我隻是單純不想你因為省錢給我買早餐以後落下什麼病根。」
蕭雲舟的眼神和表情都坦蕩磊落,衛小雲看著他的眼神很快失落的暗淡下去,然後她很快的又對他笑笑,說:「謝謝你,蕭雲舟。」
蕭雲舟客氣的對她頷首,然後走回來坐在我身邊,問我:「懷姍,你這周想去哪裡玩?」
我看了蕭雲舟一眼,我相信蕭雲舟對於衛小雲的關懷隻是出自於同學間的互幫互動,可能是家庭氛圍原因,他又是蕭家獨子,從小身邊就有無數人巴結討好,這養成他對外人疏離冷漠的性格。
但不管怎麼樣,他內心其實一直都非常、非常的善良。
我想了想,回他:「去看我們都很喜歡的那個脫口秀演員的線下吧。」
蕭雲舟對我笑,說:「那我提前去買票。」
他將手搭在我的手背上,溫度從他的手心傳遞過來,他看著我溫柔的笑,於是我也對他微笑。
4
高二的學業已經開始繁重,我和蕭雲舟以及衛小雲備受矚目的三角戲漸漸淡下去。
就像是一場舞臺劇,從開頭便是高潮,之後的每一分鐘劇情都沒能如看客所願那樣高潮迭起,圍觀的看客自然興致缺缺。
這場大戲再次泛起漣漪,是有人撿到衛小雲的本子。
那人打開本子,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蕭雲舟三個字。
蕭雲舟那天給她買的那塊蛋糕,她吃完後將蛋糕的外包裝珍而重之的壓在本子裡。
盡管衛小雲每天跟在我和蕭雲舟身後,盡管她從未說過她喜歡蕭雲舟。
但她的暗戀確實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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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還是第一次,她的這些少女心事在眾人面前無所遁形的表露無遺。
這距離衛小雲的那篇作文已經過去很久,人很善忘,大家已經忘記這篇作文曾經帶給他們的感動,又開始嘲諷起衛小雲的癡心妄想。
她們都說衛小雲是異想天開的癩蛤蟆。
等我和蕭雲舟知道這件事,衛小雲寫滿蕭雲舟名字的本子已經被傳的到處都是。
有人當著衛小雲的面問蕭雲舟:「蕭公子,被這樣的醜小鴨暗戀,請問你惡不惡心啊。」
也有人問我:「懷姍,這樣天天一副純樸無害的樣子圍在你和蕭雲舟身邊的人,其實心裡不知道在算計什麼呢,你也很惡心吧。」
這些話其實很煩,表面上好像是站在你的角度和你推心置腹,其實不過都是嫌事不大瞧熱鬧而已。
我微笑望著問我這些話的人不說話,那些人也就識趣噤聲。
即使我有什麼情緒,也輪不到不相關的人在旁邊指手畫腳。
蕭雲舟也在最大程度的維護一個青春期女孩的自尊和年少時期的夢。
他漫不經心的看著問話的人,臉色一點點冷下來,說:「不會說話嘴可以捐給需要的人。」
後來就沒人再拿這件事來煩我們了。
隻不過第二天,蕭雲舟挺早就去了教室。
在衛小雲將早點放在他桌子上的時候,蕭雲舟看著她,語氣挺溫和的跟她說:「衛小雲,你跟我出來一下吧。」
衛小雲愣了愣,看了我一眼。
我沒有說話,然後她跟在蕭雲舟的身後出去了。
他們的這場談話的內容無人得知,隻是回來的時候衛小雲的眼眶是紅的,那之後,她就不再出現在我和蕭雲舟的身邊。
我沒問蕭雲舟和衛小雲說了什麼,這是我和蕭雲舟之間的默契,再加上這件事涉及到另一個女孩的隱私,所以我不會追根究底。
知道這場談話的內容,是高考後了。
這應該算是青春時期,我和衛小雲的最後一次見面。
她其實和我剛見到她的時候變了不少,瘦了,頭發也不再幹枯營養不良,身上有沉澱下來的安靜和成熟。
她拿著錄取通知書來找我,問我可不可以幫她一個忙,她希望我告訴蕭雲舟她考上了大學。
一所挺好的本科,和她本來剛滿 16 歲就要嫁給隔壁屠夫的命運來說,已經算是逆天改命了。
我真誠的恭喜她,問她:「你為什麼不自己去說?」
衛小雲笑了笑,我看見她眼神中的自嘲,她說:「蕭雲舟那天跟我說,希望我不要再打擾你們。」
我看著她,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我請她去吃了牛排。
我剛帶衛小雲去餐廳的時候,她大概還以為我是為了羞辱她,因為我們都知道,她應該從未涉足過這樣的地方。
仿佛是為了和我拼一口氣,她沉默不語的坐在我對面,學著我握著餐具的樣子,但她的刀叉在餐盤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我接過來,教她怎麼切牛排。
我在她驚訝的目光中抬頭對她溫和的微笑,應該和她預想中的我是為羞辱她的想法不同。
我說:「衛小雲,恭喜你有新的人生,這頓飯是我給你的禮物。」
蕭雲舟送了她新生,我也願意為她的新生獻上一點禮物。
這些東西在她成長的過程中,一定沒有人告訴過她。
我和她說去大學後和人交往的人情世故,教她怎麼和人相處,推薦她去看一些待人接物的禮儀書籍,推薦她去盡可能的通過大量的閱讀也好手機自助也好,以最低的成本去補充她對這個世界的新認識……
這些比起數學、化學這些課本知識,其實更能幫助她迅速的擴大自己的交際圈,改變自己。
因為學習課本到最後,最後出來的本質還是不停的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而人,是先看到你這個人身上的價值才會決定深交的程度,盡管人人都渴望單純純粹的人際關系,但不可否認,先敬羅衣後敬人是大部分人的通病。
這算是我對她步入新生活的祝福。
最後我對她微笑,跟她說:「衛小雲,祝福你的新生。」
她一直很認真的聽,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抬頭看了我一眼,她的神色很復雜,在我以為她會道謝的時候,她突然跟我說:「宋懷姍,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善良?」
我愣了愣,她的眼睛迅速浮上一層淺淺的淚光,但她沒讓眼淚落下來,隻是執拗的看著我,問:「你知道那天蕭雲舟把我叫出去,跟我說什麼嗎?」
她的眼神落在虛空中,她說:「蕭雲舟跟我說他隻是閑來無事資助一個貧困生上學,這個人可以是張小雲、唐小雲、王小雲……隻是剛好是我衛小雲而已。」
「他讓我不要把這當成一場救贖童話。」
「他讓我不要把不該有的念想寄託在他身上,他說他很抱歉,他隻會一直喜歡你。」
「你看,宋懷姍,我連暗戀做場夢的資格都沒有。」
她轉過眼神,看向我,神情有些悽慘的看著我:「你今天花費時間請我吃飯,又教我這些東西,我還這個反應,你一定覺得我不識好歹吧?」
我微微蹙眉。
她繼續往下說:「可我應該怎麼感激你呢?你今天的這場禮物,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場有錢人居高臨下的施舍而已。」
「你從未沒把我放在眼裡,因為你知道我不夠格,你也從未嘲諷譏笑我的暗戀,從未對我冷嘲熱諷,因為你知道,我和你,和蕭雲舟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所以你溫和、善良、願意對我說這些東西。」
「可我更寧願你是個卑劣囂張、趾高氣揚的人。」
「我知道很多人笑我不自量力,覺得我不識好歹,可我有什麼錯?宋懷姍,我隻是,絕望的癡心妄想的暗戀一個我永遠配不上的人罷了。」
「我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可是這個喜歡,會讓我永遠進取想要成為更優秀的我自己。」
她的眼淚終於落下來。
她跟我說:「宋懷姍,我應該沒跟你說過吧,我真的很討厭你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勸你不要對我這樣好,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你的對手。」
她站起來,低頭看著我,璀璨的水晶燈在她的頭頂上方,所有的表情都無所遁形。
她看著我,笑了笑,她說:「宋懷姍,今天你教了我這麼多,我也教你一課,有些人就是我這樣的白眼狼,喂不熟的。」
6
這天之後,衛小雲就消失了。
我和蕭雲舟提了衛小雲考上大學的事情,他笑起來,仿佛是為她感到開心,他問我:「懷姍,我是不是改變了一個女孩的命運?」
我笑著點頭。
我和蕭雲舟考上了不同大學,但還好還在一個城市。
甚至是在同一個大學城。
剛進宿舍和其它幾個舍友相互熟悉的時候,有舍友就驚嘆我和蕭雲舟這青梅竹馬般的感情。
她們羨慕我和蕭雲舟這穩定的感情。
當然,與其說穩定,不如說是習慣成自然。
我和蕭雲舟從小就在一起長大,情竇初開的年紀又是人人眼裡最般配的一對,包括我們的父母,也早早的為我和蕭雲舟鋪路。
我們在一起好像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我們會在大學畢業後的兩三年內結婚,他會在蕭叔叔的安排下接手公司,我也會學著處理公司事務。
這本來是一件非常順理成章的事情。
意外出現在大四下學期的時候。
當然,我和蕭雲舟之間從來都沒有外人介入,我們兩個都是邊界感和潔癖很強的人,用我舍友的話來說,就是我和蕭雲舟,是長得不符合我們外表的純愛戰士。
可是大四下學期回家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迷茫。
這個迷茫的開端來自於我家裡人和蕭雲舟家裡人的談話。
我和蕭雲舟即將畢業,兩家人在一起商量是讓我和蕭雲舟繼續出國讀書還是回來開始繼承家業。
商量到最後,不知道怎麼的說到了我和蕭雲舟結婚後的事。
當然,這其實是長輩們開的玩笑,但這玩笑中卻帶著對我和蕭雲舟未來的安排。
蕭雲舟媽媽說不要出國了,最好畢業一年後,我和蕭雲舟就準備結婚。
再過一年後,我和蕭雲舟會有個可愛的孩子,依照我媽媽的意思,最好是生三個,兩個男孩,一個跟蕭家姓,接手蕭家的產業,一個跟我姓,接手我家的公司。
最後再生個女孩子,最小的妹妹,要被所有人捧在掌心裡疼愛。
大家談到最後都在笑,我媽和蕭雲舟的媽媽興致勃勃的約好下午去商場看嬰兒的衣服,好像我現在已經嫁人懷孕了。
我拿了罐果酒一個人走開,坐到花園的秋千上看日暮,晚霞像是橘黃淡粉絳紫在顏料盤裡打翻了一樣混雜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蕭雲舟過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