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母正死死地能抓住我的手,眼裡臉上全是淚水,開口帶著幾分哽咽,卻十分認真:
「阿音,你去替你妹妹坐牢好不好?」
我沉默地看著她,仿佛是一種鼓勵。
宋母咬牙道:「阿音,現場沒有監控的,隻有你和阿茹在場,狗仔拍到的也隻是一個背影,認不出什麼,隻要你承認是你不小心推了賀曉曉,警察查不出什麼的。
「你放心,你進了監獄後,媽媽一定會幫你打點好一切的,不讓你受苦,等你出獄後,宋家也會養你一輩子的。」
嗯。
上輩子她也這麼說過的。
可保質期不過一年罷了。
承諾過了期,我被趕出了單人間,又因漂亮,惹來了一些人的欺辱報復。
毆打,辱罵,甚至下毒。
苦不堪言。
但沒人看過我啊。
直至我因飯菜中的亞硝酸鹽中毒,保外就醫時,宋母來到了我的病床前。
那日,她居高臨下地瞥著我,神色隱隱不耐:「畢竟是監獄,又不是度假所,受點苦也是不可避免的,棠音,你不要這麼嬌氣。
「阿茹最近要去國外出差,我不放心,估計以後沒空來看你了。」
此後,我再也沒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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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如今宋母滿臉的眼淚,我信她此刻說的話全出於真心。
但,真心易變。
對我愧疚和自責,終究在時間的流逝中變成了更深切的恐懼。
我輕輕掙開宋母的手,道:
「不行。」
宋母愕然,大概沒想到想來乖順如羊的我,竟然會拒絕她。
可我再開口,卻是認真又堅定:
「媽媽,我感謝你養育了我二十年,但,我不想因此賠上自己的一生,你罵我自私也好,白眼狼也罷,但我不想為她頂罪。」
我重生歸來,不是為了重蹈覆轍的。
上一世,賀問津救了我。
這一世,我要自己救自己。
然後——
清清白白,體體面面地走到賀問津身邊。
10
我的拒絕惹得宋父暴怒,他呵斥我不懂感恩,享受了宋家這麼多年的好處,卻不肯付出一絲一毫。
宋母宋茹更是哭得肝腸寸斷。
但見我軟硬不吃,他們便擔心我逃跑。
便將我關到了房間裡。
隻有我的哥哥宋承日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和上一世一樣。
宋母收走了我的手機,卻不知,我是有備用機的。
打來手機。
昨日賀曉曉意外重傷,導致成為植物人的消息,已掛在熱榜上。
線索很少。
隻有狗仔曾拍到了一張模糊的背影照。
和他的一句:「宋茹和其姐曾和賀曉曉獨處過一段時間。」
警察大抵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我翻開著備用機,下意識地按出了一段電話號碼,看著熟悉的數字,我愣了一下,但終究沒有撥出去。
不知怎的。
心裡總有些害怕。
害怕電話那頭不是我熟悉的那個人,更害怕夢醒了,便再也見不到他。
上一世,賀問津去世後,我定期給他的手機交話費。
夜深人靜時,我給他發短信。
或日常,或發發牢騷。
總會得到一句:
【阿音,我在。】
是他的自動回復。
他死前設置的。
你說這人,怎麼能這麼可惡。
可惡地攥著我的一顆心,讓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忘不掉他。
我起身,掀開窗簾,暖陽從透過窗戶,落在了我身上,帶著一絲涼意。
我看到了門外的警察。
和宋父隱晦投來的目光。
我顫著手,終究發出了一條短信:
【賀問津,你要不要來救我?】
11
宋母本想攔著我不讓我出面,然後坐實我的罪證。
可我卻用力拍響了門。
面對警察的問詢,我無視了宋母懇求的目光,一一作出了回復。
上一世,能順利定罪結案,是因為我主動承認了罪行,甚至自己抹了不在場證據。
但這一世,我不會這麼傻了。
那過往二十許年的恩情,早在前世消磨殆盡了。
不恨,已是我的極限。
而對比我的冷靜自若,更顯得宋茹慌亂心虛。
誰是誰非。
一眼皆知。
宋茹被帶走時,宋母歇斯底裡地哭喊著,宋父更是陰著臉,偶爾瞥向我的目光如同殺女仇人。
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
兩人跟著宋茹離開了。
我靜靜望著,不言不語。
這時,宋承日走到了我身邊,沉聲道:
「宋家容不下你了,阿音,你離開這裡吧。」
我抬頭看他,目光在他發紅的眼眶處停頓了一秒:
「你不怪我嗎?」
宋承日愣了一下,他沒有回答是與否,隻是遙遙看向警車的方向。
語氣輕得像陣風:
「阿音,你也是我妹妹。」
這話,他上輩子也這麼說過。
他勸我不要頂罪。
我問他為什麼,他低眸看我,目光似風似雨,溫柔又憐憫:
「你也是我妹妹啊。」
隻不過,我辜負了他的勸告。
但這一次,我決定聽他的。
宋母宋父隻怕如今恨我入骨,再留下,隻會徒增煩惱而已。
我認真地說道:
「哥哥,你要保重。」
宋承日勾了勾嘴角,嗓音晦澀:「阿音,好好地活出自己。」
收拾好行李,我走出了宋家。
向前看。
風吹過,卷起一地落葉。
此時此刻,陽光落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而這時,一個人影突然沖到我面前,語氣慌亂極了:
「宋棠音,我來了!你沒事吧?」
12
我愣了一下。
抬頭看。
男人穿著一件黑襯衫,身子輕長而挺拔,雙眸深邃,整個人溺在朝陽下,好似站在光裡,清雋邪氣的俊容看起來慵懶又漫不經心。
可此時此刻,他臉色微微發白,神色緊張地打量著我,見我毫發無傷才緩了臉色,目光在我的行李箱上停頓了兩秒。
再開口,有些遲疑:
「宋棠音,你離家出走了?」
是賀問津。
準確來說,是年輕了很多歲的賀問津。
過往的記憶飛快地從我的腦海中刷過。
有他溫柔的看我,有他懶洋洋地打著哈欠,有他牽著我的手一步步走進婚姻,最後定格在他初遇的那個傍晚。
他看似懶散,實則卻偷偷攥緊了手,他問我:
「宋棠音,你要不要嫁給我?」
這一刻,我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眼睛一瞬也不舍得從男人身上離開。
直至他神色慌亂地瞪大了眼,驚道:
「宋棠音,你哭什麼?誰欺負你了!」
我哭了?
哭什麼呢。
重新見到他。
我明明該高興的。
可,前世積壓在心底的情緒通通化為眼淚,從心口淌了出來。
眼淚止也止不住。
我哭。
賀問津便靜靜地陪著我。
良久後,他將我擁入了懷中,嗓音低沉,帶著一絲無奈的寵溺,仿佛在哄心愛的孩子:
「阿音,別哭了。
「誰欺負你了,我幫你報仇,好不好?」
「不好。」
我攥緊了他的袖口,搖了搖頭:「不報仇。」
這一世,我隻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什麼都不想。
13
我跟著賀問津回到了他的公寓。
冷冷清清。
是他風格。
上一世,賀問津去世後,我曾在這裡住過很長時間。
算是緬懷。
又像是追憶。
說不清。
我早已熟悉了這裡的布局。
卻沒注意到,在我熟練地走進最深處,拐彎,推門,走進洗手間時,賀問津的目光沉了一瞬。
看著鏡中眼眶紅腫,狼狽的自己。
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覺得有些丟人。
分明下定決心體面地面對賀問津的。
但每次相遇,我總是這般狼狽。
但沒關系。
賀問津那麼愛我。
不會嫌棄我的。
絕不會。
這是我這輩子最篤定最確信的事。
走出洗手間,賀問津正倚靠在門外等我。
他問我:
「為什麼哭呢?」
我坦然地講述了方才的一切。
我和他之間,沒什麼可隱瞞的。
聽完,賀問津愣了一下:「所以,宋家是想讓你頂罪?」
我點頭:
「但我拒絕了。
「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結束的,賀曉曉雖然重傷未醒,又沒有任何實質證據,隻能等她醒來才能頂罪,哪怕宋茹現在被警方認為嫌疑很大,但你的嫌疑也不是沒有的——」
他越說臉色越是陰沉,我突然出聲打斷了他:「賀問津,我有點餓了。」
他目光一頓,落在了我身上,見我眼神澄亮,沒有一絲緊張,才無奈地嘆道:
「我去做。」
我點了點頭。
前世,我胃病很嚴重,賀問津便專門學了藥膳,每日都親自下廚。
他手藝很好。
我曾以為他本會廚藝。
但此刻看到,他端上來的坨成一塊的面條。
我突然意識到,賀問津一個大少爺,從來都是隻有別人伺候他的份,怎麼會一開始就會做飯的。
他是為我學的。
從來都是為了我。
我提起筷子吃了一口,挺鹹的。
可賀問津卻期待地看著我:「好吃嗎?」
他眼眸浮著細碎的星星。
漂亮極了。
像極了記憶中那個笑著問我喜不喜歡他的男人。
我垂下頭,忍住酸澀的情緒,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吃的。」
也,很喜歡。
14
最後那碗面。
被扔進了垃圾桶。
因為我哭了,賀問津以為是難吃哭了。
便提起筷子嘗了一口。
然後,下一秒,便進了垃圾桶。
他皺著臉,神色不滿:「我也想哭,怎麼這麼難吃。」
十分可愛。
惹得我笑出了聲,沖散了眉宇間的鬱氣。
我鼓勵道:
「沒關系,未來你做飯一定很好吃。」
「為什麼?」
我笑了笑:「因為啊,我是你未來唯一的食客。」
男人眼波閃了閃,一雙眼眸顯得若有所思,透著一股子莫測高深之色,他沉聲道:「宋棠音,你是我未來什麼人?」
我愣了一下。
抬眸看他,卻對上他漆黑的眼眸,自信而篤定。
他猜到了。
也是。
他總是這麼聰明。
「或許是——」
我停頓了一瞬息,才慢慢說道:「愛人。」
愛人。
相愛的人。
我以為賀問津或許會愣住,或者會皺眉追問,但是他卻緩了臉色,眼角微彎,唇角上揚,褪去了漫不經心的隨意,顯得真誠極了。
他說:
「那就好。」
那就好。
看著他眼角隨笑顫動的淚痣,我突然想嘗一嘗是什麼味道。
想了,便做了。
我抬起腳,吻了上去。
在他驚愕的目光中,我粲然一笑:
「賀問津,我好喜歡你啊。」
上輩子忘記告訴你了。
這輩子,說給你聽吧。
喜歡你啊。
一直都很喜歡。
15
睡覺前,賀問津給我蓋上了被子:
「如果你害怕了,就打我的電話,我馬上就過來。」
離開前,還將脖頸上戴的平安符放在我手心裡。
我知道這個。
賀問津兒時體弱,賀夫人便為他求來的平安符。
護他長大成人。
如今,他也用此護佑我的平安。
我攥著玉佩,心跳起伏不定,臉頰更是滾燙不已。
直至賀問津慢慢走了出去,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