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緊追出來:「蘇三郎,你等等,不是……」
我一看太子追了出來,嚇得我撒腿就跑。
他怕不是被我撞破了奸情,出來要滅口?
「太子殿下您放心,我眼聾耳瞎,什麼都不知道,我是不會去皇後娘娘那裡打小報告的!」
不成不成,我得跑得更快些。
我在打小鍛煉,健步如飛,很快就甩開太子的尾隨。
我身處宮門外,才松了口氣,卻低頭看見自己的一馬平川,又想到方才太子身邊那身材傲人的姑娘……
我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五味雜陳的情緒來。
我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著,若是方才和太子拉小手的人是我就好了……
我深不知鬼不覺地走到了千金閣前,鼻尖縈繞著脂粉香煙,一股神奇的力量驅使著我,進了那溫柔鄉。
14
千金閣的花魁娘子手若無骨般,在我之平原上遊走。
「嗷嗚!痛痛痛,姑娘手下留情!」
一指下去,不知點到某穴位,疼得我是垂死病中驚坐起,悽厲的叫聲險些掀起了千金閣的屋檐。
花魁娘子酥聲媚骨,對我柔聲安撫道:「這是膻中穴,女公子須得忍一忍,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們這兒的姑娘們啊,打小就是這麼過來的。不過像女公子這麼胸懷……坦蕩的,奴還是頭一次見。」
說著,花魁娘子忍不住低低笑出聲。
Advertisement
我從小貪玩好動,從不覺得自己和男兒郎有什麼不一樣,甚至覺得自己比他們更機智勇武,敢保家衛國,上陣廝殺。
可自打回了上京,我卻鬼迷心竅一般,對自己不曾在意的東西執拗起來。
我腦子裡控制不住地去想剛才看見太子的那一幕,竟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
憑什麼?憑什麼我在東宮住了那麼久,他都沒好好跟我說過一句話,除了整日會陰陽怪氣,還會什麼?
憑什麼人家姑娘跟他說話,他卻能春風溫柔?
我被莫名其妙的懊惱氣得捶床。
「官爺,官爺,我們千金閣是賣藝不賣身的,這有什麼好查的啊……」
「官爺您別翻了,老奴這兒真的沒有私藏禁物……」
「官爺,那屋子不能進,不能進啊!」
隨著一聲尖叫,房門「嘭」地被踹開。
我眼疾手快將上衣斂好,而後徹底痴呆。
唯見太子此時如地獄修羅,周身燼燃怒火,一腳踹翻茶桌。
他用近乎撕心裂肺的語氣吼道:「傷風敗俗,品行不端,為臣如此如何忠君?」
15
我逛千金閣的事兒,我爹知道了,我娘知道了,我兄長知道了,甚至連皇帝皇後都知道了。
頗有種我小命不保的感覺。
我爹不舍得打我,讓我二哥哥替我挨了十個手板子。
說什麼,女不教,兄之過。
問起緣由,我支支吾吾難以啟齒。
我娘把我叫到私下,才問清楚我的自卑,她笑不能已:
「你這傻丫頭,怎麼突然一下就開了竅?心裡是怎麼想的?」
我說我不知道,就是看見太子和別人玩不帶我,心裡添了石頭似的難受。
我爹聽了我這番話,忽然一下就不生氣了。
我爹說:「傻丫頭,這是紅鸞星來了啊!趕明兒俺就進宮給咱家姑娘當月老去!」
當天晚上,我娘拉著我促膝長談,問我對太子是個什麼想法。
我說:「不知道,以前是挺煩他的,比說書先生都啰嗦。但是吧,我又想氣他,隻要他不高興了,那我就高興了。」
我娘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問我喜不喜歡皇上和皇後,如果讓他們當我第二個爹娘,我願意嗎。
皇帝是個搞笑的老頭,我挺喜歡的。
皇後娘娘和我娘一樣溫柔,卻又比我娘聰明穩重,四書五經孫子兵法,沒有她不會的東西,和皇後娘娘住在一起,她能教給我許多知識。
讓皇後娘娘給我當第二個娘,我也是願意的。
最後,我娘跟我講,喜歡什麼東西,就要自己去爭,就像我的一身功名,靠別人是得不來的。
我猛地點了點頭,興許是真的想明白了。
我對太子,就像我喜歡騎馬爬樹掏鳥蛋那樣,若是日後生活沒有太子讓我欺負了,又或者太子讓別人拿去欺負了,我大概會鬱悶死。
我壯志雄心,起身大吼一句:「我得把太子娶進門,他以後隻能讓我一個人欺負!」
我爹嚇得一個大劈叉,天沒亮就連滾帶爬地進宮去了。
16
太子殿下怒吼著:「成何體統?成何體統?本宮是太子,是儲君,怎能嫁給一個男子!」
皇後帶著我坐在偏閣,聞言詫異地與我對視一眼,我表示很無奈。
這不爭氣是娘胎裡帶的,我好容易想個法子去千金閣詢問經驗,還叫你家兒子掃黃打非了。
我有什麼辦法嘛!
他看不出來我是女兒身,那就當他是個瞎子好了。
總歸他是務必要嫁給我的,我說一他不二。
太子見皇帝不為所動,連傳國玉璽都要請出來,說他如今名聲掃地,給祖宗丟人了。
若一定要他同我成親,不如廢了他,令立明君。
「兒臣身為太子,身為人臣,怎能行如此有違天道之事?請父皇母後收回成命!」
皇後和皇帝二人相視一笑,露出一抹算計的神態,笑得我後背發涼:
「來人,把太子捆了,洞房之前都不許松綁!」
任他撒潑打滾,絕食斷水,始終改變不了帝後的意志,就算捆成個粽子,也要給我打包送入洞房。
美其名曰,自古君王又不全是佳麗三千,養禁脔的比比皆是,不好叫太子搞特殊,還是隨波逐流的好。
大婚當晚,我被禮服束縛一天,累得喘不上氣,感覺自己快到閻王殿點卯了:
「來人,快幫我把衣服脫了!」
誰知那婢女被腳下的紅綢絆了一下,一個猛子撲倒在我身上。
我一時反應不及,被撞了個趔趄,慌亂中將紗幔扯落一地。
我的腰磕到床邊,疼得起不來身,卻溫香軟玉在懷,腦子裡不適時地蹦出一個詞兒來:一室旖旎!
「嘭!」
門被踹開,宮人將被裹成粽子的太子松了綁,又飛快離去,還不忘將門帶上。
屋內香豔四溢,太子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他語不成聲道:「你們……你們……好你個蘇賊,你昭告天下向本宮提親,此時又和宮女難舍難分,你當這東宮是你的後院的菜地,我是任你宰割的洋芋不成?妖孽如此,本宮今日就殺了你,以正國本!」
穩若泰山的某太子氣得山崩地裂,隨手拿了我的寶劍,就要劈頭蓋臉地砍下。
那婢女為了自保,疾如風迅如雷般起身逃之夭夭。
我頂著一身鳳冠霞帔展露在他面前,劍架在脖子上無辜且茫然:
「我、我就是摔倒了,又沒把你房子燒了,動這麼大氣做什麼……」
我有些心虛。
太子娶親本該是昭告三省六部,在百官朝拜中完成典禮。
我卻怕太子不肯答應這門婚事,聯合了皇帝皇後把太子綁來,先把生米做成熟飯,其他禮數往後推推。
皇帝皇後也不是循規蹈矩的人,卻生了個兒子處處約束他們,他們肯與我沆瀣一氣,多半也是想報復太子。
我腰疼得厲害,卻又起不來身。
腦子裡不禁蹦出當年老道的預言,說我若為女兒身現世會有災禍,一語成谶啊!
此時燭火照得我臉頰燙如紅霞,明豔飛揚,還多出幾分小家碧玉的嬌俏。
太子久久愣在原地,手中那把劍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好殿下,你就拉我一把嘛,奴快要痛死了……」
我努力回憶著千金閣花魁娘子的做派,矯情造作起來。
太子這才回過神,惶恐悵然中又帶著幾分驚喜:「你、你不是男子?你竟是個女子!你、你诓騙本宮,你有病啊?你知不知,知不知道本宮以為自己是……」
蠢豬,我何時親口說過我是個男兒郎?
人人都識得我是個姑娘身,偏你有眼無珠!
17
人生有四大得意: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本如仙人般清冷的太子,在得知我的真實性別後,死命抱著我訴了半夜的少年心事:
「本宮那時突然察覺到自己待你不同,也做過許久心理鬥爭,若你蘇家有謀逆之心,日後你登基稱帝,本宮竟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本宮不求什麼皇後之位,隻求你心中有我,我就算做個貴妃也可!」
我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這天殺的蠢貨當年那麼針對我,是一直覺得我家心存不良想造反啊……
此前種種有關太子的別扭詭異之舉,一下子就說得通了。
我現下腰疼頭暈,既然話說開了,那早點睡吧!
我抬腳踹了踹太子,讓他去熄燈睡覺。
「三郎……哦不,太子妃與本宮還有一件大事沒做!」
太子緩緩拉下紗幔,我也緊張得心頭猛跳,臉燒得跟猴屁股似的。
就在要進行到最後一步時,我忽然下腹一熱,猛地腹痛起來。
殷紅的血早就映在床布。
看著滿床的血,太子慌得六神無主,問我怎麼了。
我卻疼得冷汗直冒,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又是哪出兒毛病,總不能是打仗時的傷口看不得我洞房花燭就崩口子了吧?
不多會兒,御醫齊聚東宮,與我診斷。
太子緊張得骨節泛白,急急問道:「太子妃如何?是何病症?可能醫治好?」
御醫笑得比哭得難堪,半晌才尷尬道:「殿下不必驚慌,是女兒家的初潮罷了……太子妃少時從軍,勞損過度,所以比其他姑娘都晚一些……如今腹痛難忍,也是尋常之事,開服藥方喝下去,暖著些身子不要著涼,三五日就好了。」
我疼得發迷糊,御醫的話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這女兒身竟然還要受這等苦楚,比我打仗受傷都疼,早知如此就該讓爹娘給我重塑一個男兒身就好了!
太子放心不下,守著我一晚不曾合眼。
第二日,他頂著兩大黑圈去給皇帝皇後請安,還被揶揄一番:
「年輕人,新婚燕爾,但也要節制一點兒!瞧你給我們嬌嬌兒欺負的,小臉兒煞白!」
太子哭笑不得,隻道:「父皇母後好狠的心,竟如此诓騙自己親生孩兒,險些要了兒臣半條命。」
皇後笑得慈愛:「你這孩子從小老成,事事端著拘著,寧肯把自己愁苦死也不願傾訴心思。知兒莫如母,我和你父皇要是不逼你一把,你恐怕到老死也不願正視自己的心!」
老皇帝算計了一輩子,終於算計到自己老成深算的兒子身上,得意得胡須飛揚:
「臭小子,光會讀書有什麼用?是男是女你都認不清!蠢得要死!要不是你老子我給你攔著這門姻緣,這美嬌娘可早就被那宋家的臭小子搶走了!看那時你到什麼地方哭去!」
太子傻笑著,我也傻笑著。
他手暖暖的,笑暖暖的,貼著我的掌連同我的心都是暖暖的。
我同他並肩站著,用手指將我二人的影子連成同心。
往後餘生,他御內我震外,攜手連理,共山河無恙。
「太子殿下,你還沒跪那梅花樁呢。」
番外·太子視角
1
我叫魏琛,是魏國的太子。
父皇母後伉儷情深,不曾有其他佳麗子嗣。
自打我出生起,太上皇祖父就命人給我灌耳音,授以為君之道。
除去睡覺,我日日勤勉,就連吃飯用膳也秉持君子之態,一道菜絕對不吃超過三口,哪怕我最愛吃的菜也不可以。
母後想親親我,我卻繃著小臉兒把母後推開,認真跟母後道:「若要做一個好君王,是不可以暴露自己的弱點的。」
為了親我一口,母後也曾多次偷襲,均以失敗告終。
心中無弱點,拔劍自然神!
可是我發現了父皇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