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稚踢飛拖鞋,跳到床上,扯過一旁的布偶抱到懷裡。她的情緒仍舊不好,思緒卻不知不覺放了空,腦海裡反復回蕩著段嘉許最後說的那句話。
——“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了嗎?”
回應的應該是她的那句“下次是什麼時候”。
這代表這他會來吧?
桑稚總算松了口氣,翻了個身,雙腿交替晃悠著,愉快地哼起了歌。她看著外頭暗下來的天,繼續想著剛剛的事情。
再往前——
段嘉許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臉。
“……”
“?”
桑稚立刻坐了起來。
她剛剛是被那個男人捏臉了吧?
沒錯吧?
他怎麼能捏她的臉?
才第一次見面!!!他!怎麼!能!捏她的臉!
捏就算了。
為!什!麼!要湊那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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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還!喊她小桑稚……
算了。
桑稚平復著情緒,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強調著:“算了。”
就當是他幫自己的忙,勉強給他佔的便宜。
她的目光一掃,恰好看到書桌上的鏡子。
跟鏡子裡的自己撞上了視線,注意到了自己紅透了的臉。
桑稚的冷靜瞬間垮掉。
?
你!為什麼!要!露出一副!是你!佔了便宜!的!樣子啊!!!!
活了十三年,第一次擁有這樣的情緒。
桑稚倒回床上,無所適從地把自己卷進被子裡,感受著裡面的空氣越來越稀的感覺。
然後,聽著心跳不斷放大的聲音。
-
第二天清早。
桑稚洗漱完,走出客廳的時候,桑榮和黎萍都已經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了。既然已經找到了幫手,她也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沒跟他們說家長的事情。
她到餐桌前坐下。
黎萍替桑稚裝了碗瘦肉粥。
剛醒來,都沒有想說話的欲望。
房子裡安安靜靜。
桑稚慢吞吞地喝著粥,忽地想起了段嘉許昨天的反應。她吐了口氣,小聲問:“爸爸,我是不是有點矮。”
桑榮看向她,問:“誰說你了嗎?”
桑稚點頭,什麼事情都第一時間往桑延身上推:“哥哥說我。”
黎萍:“別聽你哥的。”
桑稚用勺子戳了戳碗底:“可我同學都才十二歲,都比我高。殷真如都一米六了。”
桑榮安慰她:“你才多大,還會長高的。”
“你們都長得高,我怎麼就長不高了。我坐公交車的時候,還有人給我讓座,以為我是小學生。”桑稚的情緒格外低落,悶悶地問,“哥哥十三歲的時候有一米五嗎?”
黎萍猶豫著說:“你哥是男孩子,所以……”
桑榮突然打斷她,回答桑稚的話:“沒有。”
“……”
“哪有那麼高。”桑榮平靜地說,“爸爸不太記得了,但是爸爸勉強有個印象。你哥那個時候,應該還不到一米四。”
“……”
作者有話要說: 桑延:為了讓我妹開心,我連一米四都沒資格擁有。
第4章 偷偷
桑稚的胃口突然好了起來,抱著碗,咕嚕咕嚕地把粥喝完。她拒絕了桑榮開車送她去學校的提議,背上書包,像往常一樣自己坐車去上學。
快走到車站時,桑稚低下頭,費勁地書包裡翻出學生車卡。
餘光注意到旁邊的便利店,她猶豫了下,走了進去。
這家便利店的面積不大,擺放飲料的冰櫃被放在門口。桑稚盯著放置牛奶的那一排,眼睛一眨不眨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見她在那呆了好一段時間,站在收銀臺的店員忍不住問:“小朋友,你要買牛奶嗎?”
換做平時,桑稚肯定懶得計較。但此刻,她莫名回了頭,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校服:“我上初中了,你不要這樣叫我。”
也沒等店員回應,桑稚繼續說:“我不買,我就來看看。”
說完,她道了聲再見,而後出了店,恰好趕上一班擠滿人的公交車。桑稚連忙上去,順著人流往裡擠,找了個空位站著。
車子晃動的厲害。
因為慣性,桑稚站得很不穩,抓著吊環還得踮腳,格外費勁。一個急剎,她不受控地往前倒,心髒一空。下一秒,有人揪住了她的書包,往後扯。
接連不斷的抱怨聲響起。
桑稚伸長手,勉強地抓住遠處的扶杆。
在此光景之中,她抽了個空隙往後看,恰好對上了傅正初的眼。
少年的身高大約一米七,比她高一個頭。五官輪廓還沒長開,看上去柔和又稚嫩,臉上是刻意堆砌起來的成熟:“沒事吧。”
桑稚點頭,沒搭腔。
傅正初把自己位置騰給她:“你站這。”
他的身高夠抓住那個吊環,桑稚也沒客氣,說了句“謝謝”。
沉默。
過了半晌,傅正初憋出了句:“我聽殷真如說,你被叫家長了是嗎?”
桑稚看向他,不大痛快:“她怎麼什麼都跟你說。”
“你昨天不是不一起去書店嗎?我就問了一下。”傅正初似乎有點緊張,“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我也被叫家長了。”
桑稚一頓:“你也被叫家長了?”
“嗯。”
“什麼原因?”
一時想不到怎麼回答,傅正初含糊其辭地說:“就上課不聽講啊。”
桑稚點頭:“我也差不多。”
“你怎麼不聽?”
“太簡單了。”桑稚說,“不想聽。”
“……”傅正初撓了撓頭,不動聲色道,“我也是。”
桑稚狐疑道:“但你上次考試不是排年級倒數嗎?”
有汗順著傅正初的額角落下,他別開視線,握著吊環的力道收緊,面上的情緒卻淡淡的:“嗯。題目太簡單了,我懶得寫。”
似乎覺得這個解釋合理,桑稚平靜地“哦”了聲,沒再說什麼。
場面安靜下來。
安靜到有些尷尬。
傅正初輕咳了聲,主動打破尷尬:“你上次考多少名來著?”
桑稚:“第一。”
“……”傅正初咬咬牙,很快又松開,無所謂般地咧嘴笑,“行,我下次也考個第一玩玩。”
桑稚上下掃視著他:“你下次要拿第一?”
傅正初點頭,底氣少了一半:“……怎麼了嗎?”
“沒,就是提醒你一下。”桑稚並不把這話放在心上,理所當然道,“有我在,不可能。”
“……”
就這樣,兩人的處境似乎莫名其妙就變得敵對。
之後傅正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對這方面,他一點經驗都沒有,也不太好意思厚著臉皮一直扯著尷尬的話題,也沉默下來。
到站後。
桑稚先下了車,快步往學校走。
傅正初跟在她的後頭,絞盡腦汁怎麼挽回局面。還沒有任何頭緒時,恰好遇到一個認識的男生。男生跟他打了聲招呼,很自然地勾住他的脖子往前走。
少年的步子大而快,很快就超過了桑稚。
傅正初回頭喊:“桑稚,我先走了啊?”
桑稚敷衍般地跟他擺了擺手。
那個男生也看了桑稚一眼,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然後嘿嘿直笑。
傅正初抬腳踹他,視線總不自覺地往桑稚那邊瞟。
“你有病吧。”
桑稚並沒有注意他們在說什麼。
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也完全不在意。腦袋裡裝的東西,全是都在接下來的叫家長,以及昨天見到的那個男人。
昨天那麼匆忙,桑延在場,段嘉許又是臨時才答應她會過來,所以什麼話都沒說清楚。桑稚沒他聯系方式,也不知道怎麼告訴他,讓他下午四點半過來。
不知道他會幾點過來。
因為總想著這個,桑稚一整天都沒聽課,時不時順著窗戶往校門口的方向看。被幾個老師批評過後,她才收斂了些。
牆上的時鍾不斷轉動著。
四點二十分準時響起下課鈴,最後一節課結束。
想著桑稚估計是跟她哥哥一起回家,殷真如也沒等她,跟她道了別之後便離開了教室。
桑稚闲著沒事,便從抽屜裡翻出本子繼續畫畫。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她再抬頭看鍾的時候,發現此刻已經接近五點了。
寬敞的教室裡,此時也隻剩下她一個人。
她愣了一下。
段嘉許還沒來。
桑稚不知道他是不知道初中放學早,還是把這個事情忘了。她勉強穩住心神,想繼續畫畫,這次卻完全沒了心思,腦袋裡亂成一團線。
又等了一刻鍾。
桑稚聽到外頭傳來了其他班的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也許是心理作用,她覺得此刻的安靜,似乎比剛剛還要安靜了。
一個人,弄出的很小的動靜,在此刻都放大了起來。
前一天他所說的那句話,就像是一句玩笑。
桑稚等不下去了,猛地站起來。
椅子往後滑動,茲拉一聲,刺的人耳朵生疼。她停在原地,眼圈漸漸泛紅。她強行繃著臉,將委屈的心情壓下去。
“算了。”
桑稚隨手塞了幾本書進書包裡,背上就往外走。
初一的放學時間早,四點出頭就結束了一天的課程。此時剛過五點,走廊就已經空蕩蕩的,隻能看到零散的幾個人。
桑稚低著頭,小跑著下樓。
她的步伐很快,也沒看前面的路,像個無頭蒼蠅。忽然就撞上了一堵人牆,桑稚往後退了幾步,悶悶地道了聲歉。
連頭也沒抬,就繼續往前走。
同時,被她撞到的人出了聲:“同學,你知道初一一班怎麼走嗎?”
男人的聲調微揚,尾音很自然的拖長,說話時總帶著點無法言說的慵懶,像是貼近耳側,帶著氣息,在人心上撓痒。
有點熟悉。
桑稚回了頭。
段嘉許站在欄杆旁,白衣西裝褲。劉海略長,遮蓋了眉毛,五官出色到過於豔麗。他垂下眼睑,看著她的臉時,唇角一松:“桑稚?”
桑稚盯著他看了幾秒,很快又低下頭,沒說話。
也不知道該說這是意料之內,還是意料之外的遇見。
注意到她紅紅的眼睛,段嘉許蹲下來瞅她:“又哭鼻子了?”
“……”
他覺得好笑:“怕成這樣?”
桑稚抿緊唇,一聲不吭。
段嘉許:“別哭了,哥哥替你去挨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