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感順著皮膚筋絡攀至體內,我瞬間氣血上湧,猛地抽回了手。
下車的時候差點踩滑。
我結結巴巴,「回……回家。」
這小子這麼會撩。
我狠狠搓了搓臉,大步往前走。
沈青寄在身後慢慢跟著,連腳步聲都顯得愉悅。
禍害!
絕對的禍害!
10
一回家,張媽神神秘秘湊過來,低聲說。
「夫人說你和小少爺今天回家吃飯,非要親自下廚,攔都攔不住。」
我把外套脫下來遞給她,笑了笑,「她開心就好。」
張媽也跟著笑,又望向沈青寄。
「青寄又長高了,瞧著比渝聲還高了些。」
她用手比了比,眼神忽地有些心疼,對著我說,「你是不是沒好好吃飯,怎麼又瘦了?忙起來也要注意身體……」
是很溫聲的關心和絮叨,我頷首一一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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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以後回家的次數逐漸變少,長輩的思念也順著增長。
「夫人在家總說想你們,還偷偷抹眼淚呢。」
我拍拍張媽的手背,「我去看看她。」
張媽又拉著沈青寄開始囑咐,我轉身去了廚房。
媽媽圍著圍裙,正在給煲的湯撒鹽。
我從背後輕輕攬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上。
她蓋上蓋子,笑了笑,「沒大沒小。」
又神神秘秘地拉著我問。
「對了,今天給你介紹的相親的那個姑娘,怎麼樣呀?」
「別提了。」我蔫了吧唧地回答,「人沒看上我。」
「哎呀!」她敲敲我的頭,「你小子別唬我,都四五次了,每次都沒看上?」
「我怎麼一點不信呢。」
她狐疑地看我,我聳聳肩,「真的。人姑娘覺得我工作忙,應酬多,不夠穩重,長得就很花心的樣子……總之哪哪都不適合當丈夫。」
我攤開手,「沒辦法呀。
「再說了,我也才二十五。有時間多陪陪你和青寄,不也挺好嗎?」
媽媽終於被我逗樂,語氣頗為無奈,「你呀。」
不想相親,不想結婚,是真的。
但理由都是胡扯的。
我壓根沒能見上人姑娘的面。
而罪魁禍首,此時晃到了廚房門口,朝裡探著頭。
「媽,我餓了——」
正撒嬌呢。
少年的嗓音清亮又有些啞,像是白水裡混了些細軟的沙粒。
哄得林女士心花怒放,「诶,馬上就好了,來幫你哥拿碗筷。」
沈青寄聽話地捧著碗,路過我身邊時,停了停。
他湊到耳邊,小聲說。
「哥,有時間多陪陪我,真挺好的。」
耳根被溫熱的氣息燙得一燒,接著是一聲愉悅的輕笑。
「你又害羞了。」
說完,他自顧自走了出去。
……禍害。
純粹的。
禍害。
11
五次相親,全是被沈青寄毀掉的。
其實我壓根沒想談戀愛,但推脫幾次硬是拗不過我媽。
不想拂了她的興,便想著答應了去見見,也好當面跟人解釋。
沒想到第一次,公司臨時出了點狀況耽誤了,比約定時間晚到了幾分鍾。
幾分鍾而已。
餐廳裡訂好的位置上卻坐著沈青寄。
他坐得板正,見到我一本正經地說。
「裴渝聲,你好。我是你的相親對象。」
「別鬧。」
我好氣又好笑,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
他自顧自地繼續,把水杯推到我面前,「我叫沈青寄,京大金融系大四在讀,家境優渥,人帥性格好……
「怎麼樣,裴先生,要不要答應?」
「不答應會怎樣?」
「那我就再問一遍。」
……行。
第二、三次準時到了,可像是預謀好了一樣。
沈青寄坐在熟悉的位置上,似笑非笑望著我。
「又見面了,裴先生。」
真是撞了邪了。
第四次我學乖了,提前十分鍾去了。
卻發現姑娘早就到了,而沈青寄衝著她笑得眉眼彎彎,說著什麼。
把人家哄得心花怒放,點點頭拿起包就離開了。
我壓著心頭的無語和惱怒,走到他面前質問他在幹嘛。
他無辜地抬眼看我,「哥就這麼急著談戀愛嗎?」
倒成了我是惡人了。
終於,今天,我如願和相親對象見上了面。
12
剛坐下,卻接到助理打來的電話。
「裴哥。」
他欲言又止,「手下有人說狗仔拍到小少爺摟著一個……嗯,小男生,往酒店走,找到我們的人想要訛一筆。」
他似乎很難為情,「我已經讓人給了點錢壓下來了,不過這視頻……
「算了,我發到您手機上了。」
我隻好跟對面的女孩說了聲抱歉,低頭打開信息。
視頻拍攝角度隱蔽刁鑽,畫質卻清晰。
沈青寄扶著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的男孩,那男孩不停往他臉邊湊,他笑笑,穩穩託著他的腰,時不時低下頭耳語幾句。
模樣親昵。
這視Ŧűⁿ頻落到裴家那群老狐狸手裡,不知道又要做什麼文章。
這小崽子,真是欠抽。
我看得心煩,狠狠摁滅手機屏幕。
對面的人似乎看我臉色不善,很貼心地說,「有急事要不你先去忙?」
我輕嘆了口氣,認真解釋,
「不好意思,相親是我母親安排的。」
我舔舔幹澀的下嘴唇,「抱歉耽誤你的時間了,我其實暫時不太想戀愛。」
結果對面的女孩滿臉釋然,表示十分理解。
「正好,我也不想。」
我衝她笑笑,「想吃什麼隨便點,今天我買單。」
跟服務員打過招呼之後,匆忙往助理發來的酒店地址趕。
開門見到的就是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抽煙的沈青寄。
他連點煙的姿勢都絲毫不熟練,卻裝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幼稚到拙劣的演技。
而房間裡幹幹淨淨,根本沒有別人。
我忽然松了口氣。
其中用意,傻子都該明白了。
於是我從善如流地陪他演戲,露出一貫的兄長模樣教育他。
他虛張聲勢,很快就慫了。
又恢復成那副乖乖的模樣。
13
飯後,我溜到陽臺。
心緒翻飛,繞半天找不到個源頭。
剛剛出生不久的小鳥,往往比較依賴於成鳥。
而人也像雛鳥一樣,孤苦無依、遇到困境之時,遇到值得依靠的比自己更強大的人,便會產生一種錯覺。
——似乎那就是自己的命定之人。
而沈青寄追在我身後,整整十幾年。
日復一日生活在我的庇佑之下。
我塑造他的三觀,引導他的思維。
拉著他穩穩走在人生路上。
他似乎誤會了對我的情感是喜歡,是吸引,甚至是愛。
可我知道。
本質上那隻是一種雛鳥情結。
一種本能的趨向和依附。
手上的煙頭明明滅滅,我深吸一口氣,冷空氣鑽入。
而我對他呢?
我低頭滅了煙,感受到背後有人靠近。
緊接著肩上被披了層毯子。
回過頭,沈青寄的眼睛被夜色襯得深邃。
他定定地看著我。
柔軟的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的,無辜țüₛ又無措。
我於是伸手,貼近他的後腦勺。
指尖逐漸收緊。
沈青寄被迫仰頭,眼神裡綴著茫然。
四目相對。
「之前不是趁我睡著偷偷親我?」
我輕笑一聲,「怎麼,所以其實是誰都可以嗎?」
14
去他的雛鳥情結。
哪有那麼多推脫的理由和借口?
和他跌跌撞撞倒上床的時候,我腦海裡閃過了無數念頭。
沈青寄手墊在我的腦後,舌尖撬開齒間。
我仰直脖子汲取他的呼吸,鼻尖發出壓抑的喘息。
他的另一隻ẗũ⁸手沿著腰際摩挲,布料被掀開,皮膚傳來發麻的震感。
濃稠的欲望在體內升起,混在流淌的月光裡。
橫衝直撞地。
遠處倏爾傳來隱約的煙花聲。
他將額頭抵在我的頸間,才想起來解釋。
「今天那個人是我學弟,聚餐喝多了我送他回酒店休息。」
「宿舍住不了人?」
他絲毫沒有被戳穿的慌張,「酒店離得近。」
「哦,是嗎?」我真誠地誇獎,「你演技真好。」
他揚了揚眉,「哥你也不賴。」
指腹蹭了蹭我的臉,聲線溫柔。
「裴渝聲。
「除了你,誰都不可以。」
他用手指撥開我汗湿的發尾,吻了吻我的眉骨。
「要答應我嗎?」
15
沈青寄有一顆小虎牙。
成年後五官愈發舒展,不笑的時候其實是有些凌厲的長相,但笑起來又添了幾分乖巧。
我被他那笑唬了好多年。
而此時。
我站在盥洗間的鏡子前,扯開領口,對著鎖骨處的齒痕無語。
始作俑者正站在身側,叼著牙刷滿臉壞笑。
我面無表情地將衝鋒衣的拉鏈拉到最上面。
遮得嚴嚴實實。
「能請假嗎?」他把下巴搭在我肩上,「哥好像很累的樣子。」
「滾蛋。」我沒好氣地推開他。
剛下樓,我媽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
「聲聲。」她滿臉好奇,「昨晚青寄在你房間睡的嗎?」
我心裡咯噔一聲,說話都有些磕絆。
「他半夜非要找我聊天,聊著聊著睡著了,就……」
「你那麼緊張幹什麼?」
她嘴角噙著笑,「就是沒想到都成大人了,青寄還是這麼黏你。」
我尷尬地笑了笑。
她溫聲繼續。
「當初接回家的時候,還以為你會反對。小聲,你懂事又孝順,媽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你爸走後,家裡的事都落到你身上。
「做決定前,好像也很少過問過你的感受。」
說著,她眼睛也蒙了層霧氣,「你每次回家都比上次瘦,公司麻煩事也多,我……」
細微的哽咽聲,她沒再說下去。
「怎麼突然說這些?」我拍拍她的手,「你是我媽,你想要的我都會盡力去做到。」
我輕輕抱了抱她,「不用想太多,你和青寄都是我的家人。」
她這才欣慰地含了笑,抹了抹眼角,轉身進了房間。
我心裡卻猛地一沉。
要是讓媽媽知道她的兩個兒子滾在了一起,做情人間才會做的事。
我用手狠狠摁了摁眉心。
沒敢繼續往下想。
16
沈青寄學校放假早,我於是也趁機休了年假,一起在家待了幾天。
媽高興得嘴角都壓不下來,成天變著法投喂。
而沈青寄跟條狼狗一樣,每晚往我房間裡鑽。
落了鎖,陷進柔軟的床墊裡。
沒功夫想別的,就是……
挺累的。
比工作應酬還累。
「怎麼在家休息,吃這麼好也不見長點肉呀。」
我媽嘆著氣抱怨,又往我碗裡堆起了小山,「這些東西都喂哪兒去了。」
她又轉向沈青寄,囑託道,「多帶著你哥運動運動,年紀輕輕一身病……」
「咳咳。」
我被嗆到,接過沈青寄遞過來ŧŭ₇的水,猛地灌了一口。
「媽你別操心了。」
他好整以暇地接話,「哥不是一直都這體質嗎?
「不過是該多運動。」
他上下打量我,語氣一本正經,「放心吧媽,我知道啦。」
「……」
你是真知道了。
我也是真累癱了。
收假前兩天,家裡忽然迎來了不速之客。
17
大伯裴知寅帶著伯母和兒子裴恆,登門拜訪。
伯父伯母結婚多年,一直沒能懷上,盼星星盼月亮,各種玄學科學都用上了,才終於生下裴恆。
得來不易,自然是溺愛至極。
裴恆從小要什麼有什麼,養成了呼風喚雨的性子。
一整個玩世不恭的紈绔。
心思不在學習上,常年吊車尾,砸了無數錢,攀了數層關系,終於拿了學歷。
畢業後成功混進公司,掛了個經理的名。
自認初生牛犢,親手操刀好幾個項目,卻沒給公司帶來任何收益,倒是賠進去不少錢。
其他股東在董事會上多次表達不滿。
隻是念及情面,父親都壓了下去。
我私底下也幫過他好幾次。
可爛泥扶不上牆。
沒想到父親病逝後,大伯家卻徹底撕破了臉皮。
裴氏集團的股份大部分都留給了我和沈青寄。
他們家可瞧不上沈青寄,明裡暗裡沒少說闲話。
「這私生的,倒是比正兒八經親生養的還拿得多。」
有一次,大伯母搓著麻將,對著其他的闊太太抱怨,「可惜我們家小恆,處處被打壓,再努力也出不了頭哦。」
「要不說豪門怎麼還是情婦值錢呢?小賤人搔首弄姿勾勾手指,厲害著呢。我們這種明媒正娶比不得,比不得。」
這話被有心人記下來傳到了我這裡,我反手就把裴恆抱著嫩模法式深吻的照片寄到了大伯家。
當晚,大伯家燈火通明。
「不成器的東西!」
大伯嘶啞老沉的聲音響起。
裴恆帶著哭腔連連求饒,「爸我錯了我錯了……」
「別打了,他還隻是個孩子啊!」大伯母哭嚎。
助理都忍不住笑。
……二十八歲的孩子。
真是幽默。
那次之後,每次家族聚會,大伯母總是話裡帶刺,意有所指。
母親大氣,不計較,卻也都看在眼裡。
無事不登三寶殿。
此刻,他們仨排排坐在沙發上,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