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凡坐在前頭,低頭檢查設備。聽到這話時,下意識覺得桑延會回一句“你這搭訕的手法也太過於低級”,但等了一會兒,他卻一句話都沒說。
她沒太在意。
覺得這可能是因為他此時實在沒什麼心情。
中南世紀城離這兒很近,開車隻需要幾分鍾。
一行人到現場時,消防車和救護車都已經到了。底下疏散了不少住戶,明顯是倉皇跑出,好些人身上隻穿著睡衣,連件外套都沒有。
可能是沒經歷過這種事情,這會兒都聚在一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此時臨近晚上九點。
不知從何時開始下起了雨,綿綿密密地,冷到像是夾雜著冰渣。
發生火災的是6號樓八層B戶,火舌將玻璃窗燒炸,如惡魔般瘋狂竄出,蔓延到樓上。細點似的雨沒半點作用,落下便蒸發。
桑延住的房子就在這戶的正上方。
他順著往上看,舌尖抵了下唇角,眉心略微一跳。
溫以凡大概能猜到他當時為何是那個反應。估計給他打電話的人本身就不怎麼靠譜,加上這事情來的突然,他估計根本沒往心裡去。
片刻後,桑延走到一旁去接電話。
錢衛華扛著攝像機,把周圍的狀況拍下來。
車輛閃著紅藍光,消防人員來來往往,救火、救人以及控制現場秩序,沒有空闲的時間。
雨勢漸大,淺色的水泥地被染深。黑夜和雨水將寒冷加劇。周遭吵而凌亂,人聲與動靜聲混雜,像電影裡的災難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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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以凡往人群靠近,去採訪逃出的住戶:“阿姨,抱歉打擾您了。我是南蕪電視臺都市頻道《傳達》欄目組的記者,請問您是6棟的住戶嗎?”
被她採訪的阿姨抱著個小孩,說話的口音很重:“對呀。”
“您住在第幾層?是怎麼發現火災的?”
“就五樓啊,突然聽到爆炸聲,把我給嚇了一跳!我還以為哪兒在放煙花!”看到攝像機,阿姨格外熱情,“外頭動靜聲也大,我就跑出來看了。”
旁邊的大叔插話:“對呀!好幾次呢!現在的情況已經是被控制住——”
“砰——!”
話沒說完,還燒著的八層傳來一聲巨響。橙紅色的火焰用力向外伸手,伴隨著濃煙滾滾,像是要將黑夜照亮,又像是要將之吞噬。
一片哗然和抽氣聲。
錢衛華迅速將鏡頭抬起,對準畫面。
溫以凡順著望去,目光停在九樓的位置。隨後,她下意識往桑延的方向看。他站在原地,沉靜地看著燃燒的大火,把電話從耳邊放下。
她收回眼,同情心後知後覺地冒上心頭。
……
所幸是,這場爆炸造成的損傷不算太大。
隻有一名消防員受了輕傷。
樓裡所有的住戶全都已經疏散,還剩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孩被困在電梯裡,已經被消防員救出。花了接近一個小時,火勢才被徹底控制住。
消防部門還在清理現場。
起火原因還不明,屋內物品幾乎毫無幸免,全數燒毀。同層以及上下層的房子也都有輕微損害,臨近其上的九層B戶影響最嚴重,廚房和客廳被燒得面目全非。
對這事故的相關人士一一做了採訪,而後在業主的同意以及消防員的帶領下,溫以凡和付壯跟著錢衛華到現場。
錢衛華將屋內狀況拍下,聽消防員簡單說了情況,時不時拋出幾個問題。
到九樓B戶時,溫以凡還跟桑延碰了面。
他們找他做了個簡單的採訪,這回是付壯提的問題。因為是認識的人,他問得很隨意:“哥,你現在心情如何?”
桑延顯然覺得他問的這個問題極其傻逼,話裡帶了嘲諷:“我很快樂。”
“……”
“希望你也能像我這麼快樂。”
“……”
錢衛華主動問:“這場火災對你損失嚴重嗎?”
桑延平淡答:“還好。”
錢衛華:“我們剛剛看了房子的情況,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好的。”
桑延:“那又如何。”
“……”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猖狂,桑延接下來的話明顯配合了些:“我沒在這放什麼貴重的東西,除了房子和家具就燒了個手機。不過也早就不能用了。”
溫以凡在旁邊做著筆錄,動作莫名一頓。但跟他也沒有多餘的交談。
之後,一行人動身回臺裡寫稿剪片子。
付壯忍不住說:“以凡姐,你這同學真是又慘又牛逼。房子給燒成這樣,他還能這麼淡定。”
錢衛華:“你也安慰安慰他,讓他跟物業和保險公司談談賠償。這段時間找個新地方住就行了,不用因為這個事情太傷心。”
溫以凡隨口嗯了聲。
盡管她並不覺得桑延那塊需要她的安慰。
付壯又開始逼逼:“不過姐你也很慘,明天休息今天還得回臺裡加班。我本來都跟老師說了,帶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說到這,他壓低了聲音,用隻有他倆能聽見的音量抱怨。
“但他說我太廢物了。”
聞言,溫以凡點點頭:“確實。”
“……”
這晚雖然過得有些兵荒馬亂。
但這段小插曲在溫以凡這兒,就算是過了。
火災隻是意外的突發事件,恰好桑延是其中的受害者。她回臺裡寫稿子,將新聞成片上交,審核通過了這個事情就算結束。
之後受害者所需要處理的後續都與她無關。
溫以凡拿回鑰匙,把鑰匙還給前房東。跟前一個房子徹底道了別。跟桑延碰不上面,她也完全沒必要通過通訊工具主動再跟他提起請吃飯的事情。
近期內,她剩下的唯一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
就是,找到一個靠譜的,合適的新舍友。
王琳琳把工作交接完畢,在新的一周到來前,徹底搬了出去。
像是為了讓自己這個好室友的形象從頭貫徹到尾,臨走前王琳琳又強調了遍,一定會幫她找新室友,讓她千萬不要擔心。
畢竟合租是一個長期的事情,溫以凡沒想過要跟王琳琳介紹的人一塊住。
因為王琳琳介紹的人,有很大概率會是她不認識的人。到時候如果因為這方面的事情鬧了矛盾,又得找個新住處,反倒更加麻煩。
但她這麼熱情,溫以凡隻能客氣地應下來。
溫以凡已經拜託了鍾思喬,這段時間一直在等她的消息。想著如果她也找不到的話,自己就隻能上網發個帖找了。
-
隔周周五。
蘇浩安正打算出門,就接到了桑延的電話。
他的話裡帶了幾分不耐煩,上來就直接說:“幫我租個房子。”
蘇浩安:“?”
“離‘加班’近點兒,我就住幾個月,房子裝修好我就搬走。”
“你有毛病吧,老子是中介?你直接回你家住不得了。”
“行,我直接上你那住。”桑延說,“掛了。”
“……等等等。”沒想過他能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蘇浩安咬牙切齒道,“你挑個小區,我晚點幫你問問我朋友。”
沉默。
過了幾秒,那頭回:“尚都花城吧。”
電話掛斷,蘇浩安莫名想起王琳琳這幾天跟他說的話。語氣似抱怨又似撒嬌,要他幫忙給她室友找個新室友,說自己實在是找不到。
蘇浩安想罵髒話。
他這高富帥是長得有多像房屋中介?
蘇浩安正思考著找誰幫忙,電光火石間想起了王琳琳原本住的地方。
好像就是尚都花城。
如果蘇浩安沒記岔的話。
她室友……好像還是溫以凡?
蘇浩安打電話的動作一頓,挑了下眉。
-
年前的這段時間,各種事件發生的頻率都多了起來。
溫以凡過得比平時還忙,有時候連家都沒時間回,直接把臺裡當成另一個家。她疲憊到了極致,累到覺得自己站著都能睡著。
沒日沒夜的加班讓她無心去想別的事情,之前頻繁遇見的桑延,也因為再未碰過面,又變回了原來那個很久沒見並且毫無聯系的老同學。
闲暇時想起這人時,溫以凡唯一的想法就是,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周日晚上。
溫以凡終於忙完,總算找到個空隙回家喘口氣休息。她用鑰匙打開門,一走進玄關,便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背影。
男人高而瘦,似乎也是剛進來,鞋子還沒脫。旁邊放著個行李箱。
溫以凡腦海頓時一片空白,連呼吸都停住。
聯想起了前兩天她跟的那個入室搶劫案,女事主因為反抗被歹徒捅了兩刀,現在還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
聽到動靜,男人回了頭。
兩人四目對視。
看到他的臉時,溫以凡腦補的畫面立刻消散。她松了口氣,感覺自己腳還有些發軟,一瞬間升起的所有驚恐漸漸被莫名其妙取代:“你怎麼在這兒?”
桑延皺了眉:“我還想問你怎麼在這。”
“我住在這兒。”溫以凡腦子有點亂,隻想知道,“你怎麼進來的?”
話脫口的同時,溫以凡注意到他手裡的鑰匙。
——是王琳琳的那把。
“……”
過了半晌。
溫以凡腦子產生的那個不可置信的想法,隨著他的話應聲而落。
“我剛搬來這。”
“……”
第14章
這個事情對溫以凡來說,跟禍從天降沒有任何區別。
並且還是毫無徵兆的。
別說找她問意見了,溫以凡壓根沒聽王琳琳提起過已經找到室友的事情。這明明是跟她關系最大的事情,但這會兒她反倒成了個局外人。
在溫以凡還一無所知的時候,就已經就成了定局。
她覺得荒謬。
饒是溫以凡再心如止水,反應過來之後,也覺得有些火大。她盯著面前的桑延,忍著直接把他趕出去的衝動。
畢竟從桑延剛剛的反應來看,也能看出他毫不知情。
溫以凡沒有遷怒別人的習慣,平復了下心情,垂眼把鞋子脫掉。而後,她指了指沙發的位置,像招待客人一樣:“你先坐會兒吧。我不太清楚這件事情,先打個電話問問。”
桑延站在原地未動。
也沒等他應話,溫以凡抬腳走進房間裡。
此時時間已經逼近十一點了。
溫以凡本來的打算是回來之後迅速洗個澡就睡覺,沒想過還得處理這些糟心事。她也沒考慮王琳琳會不會已經睡著了,直接撥了過去。
響了十來聲,那頭才接了起來。
王琳琳還是雷打不動地已經進入了夢鄉,開始了她的美容覺。因為被人吵醒,這會兒語氣帶了不耐:“誰呀!有病吧!人家睡覺呢!”
溫以凡:“琳姐,我是溫以凡。”
王琳琳:“有事明天說,我困死了。”
“我也不想打擾你,就問你個事兒。”溫以凡的語氣很平,聽起來沒多大起伏,“你是把鑰匙給別人了?房子裡現在有其他人在。”
“啊?”聽到這話,王琳琳的聲音清醒了些,“是誰去了?不會是我男朋友吧!你可別偷偷勾搭我男朋友!”
“不是。”溫以凡說,“是桑延。”
“這樣啊。”王琳琳明顯松了口氣,跟她解釋,“噢,我想起來了。我這不是一直沒找到人接替我嗎?就挺愁的,所以沒忍住跟我男朋友提過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