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去換騎馬服時，孟懷謙匆忙從市區看來，臉色匆匆，來了後便下意識地搜尋某個熟悉的身影，闲聊幾句後似是不經意地問道：“池霜在哪？”
他今天的工作安排不緊密但也沒闲到可以跟程越他們一起吃飯。
還是一個多小時以前他給程越打電話問起某個項目的進度，程越才提到他跟容坤還有池霜要去馬場。
平靜並且毫無波瀾地度過了兩個多月後，為什麼兜兜轉轉又回到從前，孟懷謙也不清楚，他也不想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思索這件事上。其實無論如何，他都欠池霜一個解釋一個道歉。
她生氣是應該的。是他，一句話都沒說，就擅自將給她送吃的這件事交給了別人去做。
容坤低頭看手機，充耳不聞。
程越沒察覺到其中的暗湧，隨手一指某個方向，“她跟著騎師去了馬場。”
孟懷謙沒再耽誤時間，步伐穩健地朝著那邊走去。
…
池霜輕盈地上了馬背，騎師先牽著韁繩帶著她在周圍簡單溜了兩圈，她找準了感覺後，騎師便將韁繩交給了她退到一邊，盡管如此，依然盡職盡責地小跑跟在她身後。
孟懷謙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站在這一處，遠遠聽到了馬蹄聲，遙望著她朝他而來，翩若驚鴻，正居高臨下地看他，神情冷淡。
他的呼吸都變得緩慢。
騎師比他更早回過神來，已經上前拉住了駿馬的韁繩，他出於習慣跟職責伸手要去扶她，給她可以支撐的著力點下馬。
一隻手臂卻越過了他。
池霜本來是想扶騎師，誰知道某人搶先，她想再收回已經來不及，除非她想從這高大的馬上摔得頭破血流。孟懷謙手臂繃緊，加了力道，很輕松地扶著她下馬——常年坐在辦公室裡的人臂力也令人驚嘆。
Advertisement
還好池霜足夠穩安全著地，他也還算有自知之明，她還未出於習慣去嗅他身上氣息是否摻雜煙草味時，他已經稍稍退開半步。
騎師心領神會，很有眼色悄悄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池霜不想理會孟懷謙，拉著韁繩，伸手去摸摸馬腹，故意裝忙，就是不看他。
孟懷謙站在馬首處，還時刻注意著眼下的情況，盡管這邊馬場的馬匹大多都很溫馴，可她離馬這麼近，他不得不多分心。
“……你會騎馬？”孟懷謙在她面前總是詞窮，醞釀了老半天，才幹巴巴地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池霜懶懶地白他一眼，“孟總貴人事多啊，之前不是還說過看了我去年的古裝劇，還看了第十集 ，甚至給了非常犀利幽默的評價麼？怎麼都沒記住前十集裡我騎過馬？”
孟懷謙：“我以為是替身。”
見池霜不說話，隻專注地摸著馬，動作很溫柔，一下又一下。
他從馬首又朝著她走近了兩步，終於沒忍住，從她手裡牽過了韁繩，聲音低沉著開口道：“還是讓我來牽。”
池霜隨了他去。
“那次是我的錯。”孟懷謙短暫的沉默後，主動提起了兩個多月前的那個晚上，“很多細節我想你也不願意聽，都是我的錯，有人跟我說，阿潛也許並不願意我用這樣的方式……”他停頓，“關照你。”
“現在我也想明白了，無論他願意或者不願意，我要做的事情，我都會去做。”
池霜怔了一怔，手上的動作也逐漸變慢，似是陷入了某種沉思中。
“總之，是我的錯。”
“那你現在是在認錯嗎？”池霜終於轉臉，正眼看他，玩味問道。
孟懷謙凝視著她。
池霜沒等他回答“是”或者“不是”，她已經大方坦然地點了點頭，抬起下巴，一臉驕矜，寬宏大量地說：“那好吧，孟懷謙，我原諒你了。”
第25章 025
馬場風景秀麗, 陽光正??。
寒冬有這樣的天氣十分舒適，池霜都被暖洋洋的太陽曬得愜意眯眼。
孟懷謙原本準備的很多話語此刻都派不上用場，聽她如此輕易地原諒了他, 他難掩錯愕，目不轉睛地看她——她是不是心軟的人，他目前還不得而知，但她嘴上從不饒人。
池霜微微睜開一條縫瞥他，“其實又有什麼好道歉的呢。孟總是大忙人呀，哪有空三天兩頭給人送外賣?吧？”
聽她這般譏諷, 孟懷謙反而還松了一口氣。這才?池霜。
“???不對。”他說。
他當時如捧著燙手山芋般，隻想快點放下，??沒有太考慮她的感受。
??在想起來也不?不後悔。
池霜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度說道：“得了, 人這輩子說對不起的次數應該有限，別在??這裡都講完了才?。孟懷謙, ??倆就當?扯平了吧，以前??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對你態度不??——”
她本想來這麼一出互相諒解，但話到此處又原形畢露，瞪他一眼，沒??氣地說：“不過這???的錯嗎？不?，?誰不讓??知道事情的真相的，?你啊，你說你瞞著??做什麼？你演啞巴新郎啊？”
孟懷謙??斷地不去爭辯。
“??為什麼對你態度不??你??裡沒數嗎？不過??懶得跟你計較了。”她說，“總之，???退讓了, ??主動讓你一步，說?扯平了, 但到底?誰的錯誰??裡應該有點數。”
“???的錯。”
池霜都不禁感慨自己的確?個???的人，瞧瞧，她對他多麼寬容。
孟懷謙見她又不說話了，主動提出：“還騎馬嗎？”
池霜嗯了聲，休息片刻，在他的紳士攙扶下利索地上了馬背。孟懷謙拉著韁繩，抬起頭看向她，“要不??先帶著你走??圈？”
“行吧，曬曬太陽也??。”
微風習習，吹在面頰上一點兒都不冷。
池霜呼出一口氣，看他一言不發地牽著馬。在她夢到的那個故事裡，孟懷謙??乎?個背景板，她知道自己不該對他有什麼過多的期待，畢竟在他??裡，梁潛才?他認識了二十多年有著深厚情誼的至交，他照顧她、忍耐她，也?因為梁潛，但在此刻，她忍不住想，那他身為梁潛的??友，他也在婚禮??場嗎？
他難道也覺得梁潛的所作所為?對的嗎？
孟懷謙能感覺到池霜的目光在他身上。馬場偶有人一騎絕塵，馬蹄聲不絕，天高雲淡，緊繃著的神經也再度放松，這樣一個午後也令他適意。
“你跟梁潛認識多久了？”
池霜沒忍住問道，反正也沒事，不妨跟他闲聊。
三秒了孟懷謙還沒回答，她又道：“這個問題?難答嗎？”
“?從有記憶算起，還?從沒記憶算起。”他問。
“難道你?在同一個產房出生啊？”池霜被他逗?。
“不?。”他說，“??媽跟孫阿姨也就?阿潛的媽媽???學同學。”
“懂了。”池霜又感慨，“??跟詩雨也?打出生就認識，百天照都一塊兒拍的。”
她突然釋懷。無論在那個故事裡孟懷謙?怎麼想的都不重要了。同樣的事情如??發生在她身上，詩雨也會無條件地站在她這邊。不過詩雨的人品肯定?要甩這些男人??百條街都不止，詩雨就算站她，私底下一定會????跟她說，她那樣做?不對的。
“問這個做什麼？”
池霜搖搖頭，“無聊唄，查查戶口，行不行？”
孟懷謙失?。
兩人???，在馬場溜了????圈後，程越派馬場的工作人員來請他?過去吃飯。飯後，程越跟容坤還要在這裡過夜，池霜提出要走，來這邊騎馬可以，過夜她沒想過，再說了她什麼東西都沒帶，這裡度假村備著的護膚品也不?她常用的，天色眼看著暗了下來，孟懷謙不放??她一個人開車走夜路，起身隨口跟兩位朋友打過招呼後，跟在池霜身後離開。
容坤轉頭，程越還在低頭看手機那邊發來的照片，興致盎然地說：“瞧，這?真正的純種阿拉伯馬。”
“??看你腦子被馬踢了。”容坤罵了一句。
-
孟懷謙將自己的車停在了這裡，接過池霜拋來的車鑰匙。雖然?間有兩個多月的空白，但當初培養出的習慣??在也沒能忘，他為她開了車門，等她坐??了才關上門，繞到另一邊上車。
從城郊馬場到市???，哪怕一路暢通無阻，開車也得兩個多小時。
池霜開了藍牙音響，連接手機放音樂。等走出一個隧道後，她突然發??這段路還挺熟，看了一眼地標，??然，有一條路可以去往星語半島，她一時興起指揮他，“走左前方匯入主道，??想去一趟星語半島。”
孟懷謙轉了轉方向盤，走了左邊車道，又問她：“去那邊有事？”
已經?傍晚時分，夜幕籠罩，道路兩旁的路燈明明暗暗地照進車廂內，她點了下頭，隨口道：“給你打出生起就認識的朋友燒紙。”
孟懷謙不吭聲了，繼續保持靜默狀態。
星語半島也遠離市???，這段路並不擁堵，車輛也少，等他?到門口時，剛???七點鍾。池霜下車，再回到這裡，既不覺得甜蜜，也沒有半點難過，她上了臺階，面容解鎖??門——走之前還?要把這些都刪掉，反正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
孟懷謙跟在她身後進了屋子。
這別墅??個月沒人住，顯得格外的空曠。池霜上了樓，在樓梯口又回頭使喚他，“你也上來，有些東西??一個人搬不動。”
??在能帶走的她都帶走。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主臥，池霜徑直去了衣帽間，打開衣櫃，一股腦將自己的衣服抱起，全塞給了孟懷謙。
她總?想起一出?一出，他也習慣了，不質疑不追問，她說什麼就?什麼。等到他再上樓來時，隻見她在屋子裡翻箱倒櫃，他正要問她找什麼，她居然從抽屜裡翻到了一把剪刀，“可算給??找到了！”
下一秒，她拎起那根紅繩，在他錯愕不及的目光?，無情地用剪刀將紅繩剪斷。
她就?這樣的人。別人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不同，別說十年，十個月十天她都嫌太遲。她等不及找到梁潛，??在就得將一些情緒發泄出來。如??最後一切都?一場烏龍，她想，他英年早逝，隻愛過她一個人，連這點小事都不諒解她那還叫愛嗎？
孟懷謙啞口無言。
他隻能看著被她剪成了??段、已經不能用“一根”來形容的紅繩。
池霜撩了撩頭發，舒??了，“這東西就?封建迷信。它要?有用的話，”她抬眸看向再次成了啞巴新郎的孟懷謙，微微一?，“??跟梁潛都已經訂婚了對吧。沒用的東西，留著也礙眼。”
孟懷謙上前一步，從她手裡拿過剪刀，平靜地說：“你的東西你做主。”
“那你??朋友的東西呢，??能不能做主，比如說??送他的禮物。”池霜微?著問他。
他也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說能，還不知道她要剪了砸了什麼。
說不能……
能說嗎？
池霜伸手，“打火機借??一下，別說你戒煙了沒有打火機這種瞎話，再騙??試試。”
打火機。
孟懷謙眉??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他餘光一掃，瞥見了被她擺在桌面上的素描畫，凝住??神，沉思著開了口，“雖然??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池霜，你冷靜冷靜……”
“羅裡吧嗦扭扭捏捏的，又不?要燒了你！”池霜打斷他，“快給??。”
孟懷謙沒有辦?，知道一切已經成為定局，就算他不給她，她也會想別的辦?，比如撕了衝進下水道，他動作緩慢地從口袋摸出一隻金屬質地的打火機，?有質感，還帶著他的體溫，傳遞到了她的掌??。
池霜攥住這打火機，拿起那素描畫，蹬蹬蹬地來了露臺，露臺上還擺著雙人秋千椅，在她跟梁潛都有空的時候，他?會坐著聊聊天。
朦朦朧朧的月色之?，露臺的燈也沒開，隨著咔噠一聲沉悶的聲響，池霜手?有火苗，她一點兒都沒留戀地點燃了素描畫的一角，邊角卷起，如深秋銀杏樹葉，一點點的枯萎，她曾經用畫筆勾勒出的梁潛，慢慢地化為灰燼。跟往常的嬌蠻不同，白淨的臉龐被火光映著，此刻的她?安靜。
孟懷謙站在一旁，隻?專注地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