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好一會,黃啾啾平靜下來,她自己主動道:“今天指揮讓我好好想想將來走哪一條路。”
“你自己怎麼想的?”謝易之一聽便知道怎麼回事。其實不光他知道,整條華恆道的指揮現在都在私底下議論,看著黃啾啾要走哪一條路。
黃啾啾在這次比賽中,讓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小提琴的天賦,不走這條路實在可惜。定音鼓眾人不是特別清楚,但小提琴絕對有前途。
“我不知道。”黃啾啾低頭盯著杯子裡的水波看,繼而小聲道,“都可以的。”
“黃啾啾。”謝易之頭一次連名帶姓叫住她的名字,語氣中的嚴厲不可忽略。
黃啾啾驚訝地抬頭望去,茫然應道:“……嗯?”
謝易之今日本就被樂團那群喪氣的隊員們弄得煩躁,他為人冷淡,最不喜說教。隻是看著她副樣子,胸中的氣又無端消失。
“你是你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討好誰。”謝易之語氣有些無奈,連帶著整個人都溫柔了三分。
謝易之雖不太了解黃啾啾生活背景,但一個人言行舉止裡總會透露些端倪。從她之前下意識討好黃希月,又從不提及父母,有些東西不難猜出來。
黃啾啾一旦接受了他人一絲好意,總會下意識去討好這個人,想要對這個人好更多。
谷家肯定無意讓黃啾啾這樣做,但他們無形中得到了黃啾啾這份討好。不過……謝易之忽然唇角微翹,小傻子居然懂得先來找自己。
“我……小提琴也可以的。”黃啾啾抿唇又加了句,“我喜歡二胡。”
謝易之額間青筋一跳,沉默了會道:“既然小提琴也行就學小提琴。有谷老教,你不虧。二胡先放著,以後學也無礙。”
谷城敬之所以現在才問出口,一定是谷老在後面推著。谷城敬自己有江雅路這位學生,而谷老在小提琴界大半輩子,最遺憾大的估計就是沒有一個好徒弟。唯一一位出名的還是秦震坤,可惜他半路脫離。
也是有意思,明明自己是秦震坤的學生,到最後還想靠著谷老走出瓶頸。謝易之垂眼,掩蓋住眼底凌厲的神色。
“不能再學二胡嗎?”黃啾啾始終對二胡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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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谷老教學任務重,你應該抽不出時間讓他再教你二胡。”謝易之見小傻子還擰著秀氣的眉猶豫,不免加重語氣道,“跟著谷老學小提琴很好,以前我想和谷老學都沒有辦法。”
黃啾啾注意力一下子放在了最後半句話上:“謝指揮,你也想和谷老學小提琴嗎?”
來華恆道這麼久,畢朱又和她玩得好,谷家和秦家還有國內各大音樂家族的八卦,黃啾啾都是聽過一些的。同時謝易之年少成名,在那段時間有多風光也是聽過的,連路姐提起謝易之都是一臉佩服。
上次比賽謝易之上去表演一首,到現在素竹樂團的小提琴隊員還成天捧著手機看呢。
“如果你要學小提琴,谷老是你最好的選擇。”謝易之硬邦邦道。
到底是華國人了解華國人,而且黃啾啾基礎不好,如果上次跟著帕爾瑟去,不一定就能取得什麼好成績,指不定哪天輕而易舉陷入奇奇怪怪的瓶頸中。谷老講究厚積薄發的風格,適合黃啾啾這種基礎差的。
“哦。”黃啾啾立刻低頭乖乖喝了一口水,眼睛卻還在小心翼翼瞟對面的男人。
第39章
第二天黃啾啾便找到谷城敬說自己願意學小提琴,谷城敬盯著她看了許久,才問道:“確定了?不後悔?”
“嗯,我想好了。”黃啾啾點頭,謝易之昨天將所有的利害全攤開給她講了一遍。黃啾啾雖然平時看起來反應慢了點,可她不蠢。
“老爺子肯定開心,待會你和我一起回去。”谷城敬滿意道,“啾啾,你以後一定不會比謝易之差。”
黃啾啾低頭摳了摳自己的衣服沒說話,她覺得自己完全不能和謝指揮比,他那麼厲害。
學小提琴的事就這麼被提上日程了,黃啾啾現在已經不需要再和素竹樂團一起敲鼓,定音鼓交給了程輝圭。
谷老精神氣十足,每天坐著谷城敬的車過來,就為了教黃啾啾小提琴的基礎。
自己父親突然出山,谷城敬還專門弄了一間空教室給他們倆,黃啾啾由每天去訓練室變成了這間教室。
教一個人比教整個樂團肯定要輕松不少,時間上也花得少,一般谷老爺子上午便能教完一天的任務,更何況黃啾啾學小提琴學的快。
“你們不是要練二胡?”一天,谷老爺子意有所指道,“下午幹脆就練二胡,反正我也沒事。”
谷老爺子這話倒沒說錯,家裡人都有自己的工作,連他老伴還有個學校教授的職稱在。隻有他自己以前成天往公園裡溜達。
黃啾啾猶豫了下,試探問道:“能把謝指揮一起叫來嗎?”
果然谷老爺子哼了一聲:“他不是要學二胡?老頭子我雖然不是專業學二胡,但教教你們倆還是可以的。”
“那晚上回去我問問謝指揮。”黃啾啾抿唇笑了笑,也不知道謝指揮下午有沒有時間來。素竹樂團和楓葉樂團排練的時間有些錯開了,而且謝易之還是指揮,時間不那麼好調出來。
“行吧。”谷老爺子故作不在意地揮手,“你趕緊練好你的小提琴,別讓人看了笑話。”
……
黃啾啾沒敢上公寓找謝易之,隔著一條街道發短信問他在不在。結果短信才發過去,手機突然開始震動——是謝易之打來的。
黃啾啾心猛地提了一下,後緩神接通:“……謝指揮。”
“我在陽臺。”謝易之丟下一句便掛了。
黃啾啾慢吞吞挪到自己陽臺上,果不其然謝指揮站在對面陽臺處。
華恆道這邊的公寓做舊的古樸風,樓層都不高,路邊的燈也做的精致。一到夜晚有別於繁華都市的風情,這是屬於華恆道獨有的美景。所以這季節很多人喜歡搬個椅子坐在陽臺上,更多人會拎著自己的樂器站在陽臺上練習。
謝易之眉眼輕抬,看見黃啾啾之後,便低頭擺弄了一會。
很快黃啾啾手機收到了對面發來短信:【怎麼不坐在陽臺?】
謝易之全然忘記了當初自己找上門,兇神惡煞不讓黃啾啾在陽臺拉二胡的事,導致黃啾啾從來不上陽臺,隻敢每天打開窗戶,聽外面的聲音。
小傻子:【我練琴的聲音不好聽,怕打擾了別人。】
對面的男人收到這條短信時,身體一僵,瞬間回憶起往事。其實離之前他怒而敲門,也才過去不到半年的時間,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謝指揮:【小提琴還是可以拉的,你二胡聽多了……好像還過得去。】
黃啾啾反復看了看這條短信,確定謝易之沒發錯,又收到他的消息:【剛才找我什麼事?】
將谷老爺子同意一起教兩人二胡的事情和謝易之說了一遍,最後黃啾啾問他的訓練時間,想知道有沒有空。
謝指揮:【周四下午有空,周六也有時間。】
確定時間後,黃啾啾心也放下了一大半。有謝易之一起學二胡,總覺得會好些,何況谷爺爺好像還有別的意思。
兩人明明隻隔了一條不寬的街道,卻仍舊用手機聯系。黃啾啾也不覺奇怪,如果兩人說話能互相聽見,那同一棟樓的上下層其實也能聽得見。
發完短信後,黃啾啾看見謝易之忽然用手指了指夜空,不免抬頭望去:無垠的天空在華恆道上方,繁星點點,黑色的夜空發藍,好看到讓人忘記語言。
黃啾啾仰起頭,唇邊掛上了一絲笑,這麼久的時間她第一次擁有這麼純粹的愉悅感。不用擔心會有人將自己趕出來,也不用害怕自己會做錯什麼事,惹得別人不開心。
她隻是她自己。
謝易之已經看過,夜空的吸引力便沒有那麼大。他的眼神不自覺落在了對面,隻見黃啾啾仰著白皙修長的脖頸,像一隻天鵝,看見澄清明澈的湖畔那般欣喜。
……小傻子。
谷老知道謝易之能抽出時間來後沒說話,隻是哼了一聲,這回黃啾啾完全聽不出來谷老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謝易之最近能抽出時間來實在不易,楓葉樂團受了刺激,訓練主動加倍,他身為指揮自然得兜著。
“周四休息,不用過來加練。”謝易之立在指揮臺,身體修長如竹,“有張有馳才能更好進步。”
“指揮……等等。”黃希月從後面追趕上來,“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謝易之停下腳步,回頭淡淡望去,用眼神示意她有什麼問題。
黃希月問了一個小提琴方面的問題,,她問得很認真,還隨手拉了一小段讓謝易之聽。
“指揮,您覺得我哪有問題嗎?”黃希月問得小心,眼底卻閃著志得意滿。她練了很久這段音樂,連孫康兒練這段曲子都有點不太連貫。
“沒有問題。”謝易之似乎終於正眼看黃希月,“這一段你拉得很好。”
“真的嗎?”黃希月臉上露出小女生的雀躍,原地小跳了一步,v字領的裙子卻沒那麼扎實,領口微微滑下了肩,白皙的肌膚扎眼的很,一瞬間將自己天真與魅惑顯示的淋漓盡致。
謝易之不著痕跡皺眉,退後了兩步道:“曲子的音調對了沒什麼用,你需要去理解整個樂譜的內容。”
聽著明顯不贊同的話,黃希月神色一僵:“我會繼續努力的。”
謝易之說完愣在原地,沒有理會黃希月,眼神透過她似乎在思考什麼。
黃希月原本便心中有打算,見到謝易之這樣盯著她,不免心中發憷,結結巴巴開口:“指揮,怎麼了?”
“無事,你自己好好練。”謝易之丟下一句便匆匆離開。
有時候瓶頸被破開一點都是讓人振奮的事,至少……謝易之看到了希望。
回公寓的路上,謝易之強壓住自己的心情,俊美的臉上卻更顯冷冽。在之前教黃啾啾拉小提琴時,他便發現一件事,黃啾啾有時候記譜沒記全會自己往下編。
謝易之對這些譜子心中有數,幾乎立刻便能察覺,可是偏偏聽黃啾啾拉出來卻並不突兀。他觀察過黃啾啾記譜練習,她似乎總會投入相當大的情感進去,去領悟解釋曲子的內涵,站在作曲人的角度來看。
謝易之並不會這麼做,他天賦極高,這些譜子隻需看上一遍,練上一次,便能演奏出極高的水平。有這個工夫他能學會好幾首,又何必折騰。
之前單獨聽黃啾啾將近一個月的練習,沒有察覺。今天聽黃希月這突如其來的一段,謝易之忽然明白過來一段缺乏感情,隻是機械按照樂譜,和投入感情的音樂差別有多大。
謝易之技巧高,這是毋庸置疑的。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樂譜投入的情感有多少,或者說來不及。
年少成名,謝易之在世界來回飛。秦震坤似乎將他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如同填鴨式的教育,若不是謝易之天分極高,指不定便毀了。也不盡然,如果謝易之天分沒這麼高,秦震坤說不定還會慢慢教導,當年不會那麼瘋狂拔高謝易之的水平。
習慣這種快速訓練的教育,謝易之這麼久都未曾發現過自己的問題。
天賦比謝易之強的人不多,至少之前謝易之沒有遇見過。這也導致他無從比較,隻以為自己是正確的。
如今黃啾啾天賦不比自己差,又同樣具有絕對音感……
謝易之此刻才反應過來,比之谷老,或許從黃啾啾身上更能找到自己所缺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