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得到回應,她清了清嗓子,隨便起了個話頭:“她這兩天一直有跟我提起你,先是問你集訓什麼時候忙完,又問我是不是跟你有一腿……雖然我蠻想承認的,但沒經過你同意,我不敢……”
她悄悄覷了眼傅徵,他聽得倒是認真。
“房子她想找離市中心近的,但除了我住的小區是這幾年剛建的,其它小區都有些老舊了。我看著物業安保都不靠譜,她一嬌滴滴的姑娘,在南辰又舉目無親的。男朋友這會不知道在哪片海上,就不說別的,光是換個燈泡,漏個水的她都找不到人幫忙。”
傅徵問她:“那你呢?”
“我?”
燕綏微微翹了唇角,一副突然被老師提問卻答上來了的得意表情:“郎其琛每回來我家,都會檢查,有問題及時排查。就真的運氣不好遇到突發事件,去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解決。”
“倒不是因為不會。”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就是賺的錢沒時間花,遇事總想花錢解決。”
傅徵失笑。
她不是坦誠,她是賣弄小聰明。
她知道說什麼話可以在某種場景裡造成她想要的效果,她也知道自己的優勢是什麼,她年輕,漂亮,有能力,她不會刻意遮掩自己的鋒芒,也不曾試圖模糊她和他其實分屬兩個世界的界線。
她每次面對他,臉上就差沒寫上“沒什麼不好承認的,我就是看上你了”。
傅徵是真沒見過把所有企圖刻在臉上,生怕對手不知道的人。
燕綏是第一個,絕無僅有。
——
酒勁過了有些冷,燕綏估算時間差不多了,正欲打道回府,忽聽傅徵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找你幫蘇小曦,是又想讓你知難而退?”
那天遲來的老兵退伍宴,他不過是讓她知道兩個人的生活差異有多大,她就立刻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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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曦是遲宴的女朋友,投靠遲宴來的南辰市,本該遲宴替蘇小曦安排好的事卻需要他找她幫忙,這幾天又是因為租房的房源不合適,又是工作還沒著落,連累她跟著焦頭爛額。
她應該知道,什麼事到了他這邊,不過是吩咐一聲的事,可找了她,難免有再次讓她知難而退的嫌疑。說燕綏沒多想,傅徵不信。
燕綏還真的琢磨過,她不是願意吃虧的人,對自己沒利的事,她通常沒什麼興趣。
但蘇小曦這事,她這麼心甘情願,顯然是看明白了,傅徵不止不是這個意思,他還想欠她這個人情。
她想得有點久,傅徵也沒真要聽她是怎麼想的,俯身湊近了些,注視她的眼眸,那壓低的聲線就像是被月色拂過的清泉,問:“醒了還是醉著?醒了就聽仔細了。”
“我凡事喜歡求穩,尤其感情問題。”他的話少,即使是這種時候,也冷靜得像是在談公事一樣,唯有那雙始終凝視著燕綏的眼睛,細辯之下,隱隱有流光浮動。
“我這人有點不好,認了人容易死心塌地。給你攔的路障是為你好,你要是想清楚了還打算往我心裡走,我不會讓你失了方向。”話落,生怕她沒拐過彎來,又問了一遍:“聽明白了,嗯?”
靠……
燕綏滿腦子炸煙花,這會根本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紅酒的後勁裡又醉回去了。
她沒出息地跟啞了一樣,半天沒答上來。
她聽明白了,她怎麼沒聽明白?他都說得這麼清楚了,她怎麼可能聽不懂。
這麼大一顆定心丸,跟定海神針差不多了……
燕綏也不想跟個傻子一樣問他說得是真的假的,他這樣一個人,說出口的話必定都是一諾千金的,那可比燕綏放在銀行保險箱裡的金條值錢多了。
沒料到今晚有這麼大收獲……難不成她剛才在門口等他“認領”的時候太喪家犬了,讓傅隊長心生憐憫?
不應該啊……她難道不是何時都是風度翩翩的嗎?
偶爾犯傻就犯傻吧,反正她都這麼精明了。
於是,燕綏思考了幾秒後,沒按耐住內心的蠢蠢欲動,問:“我是今天看著特別好看,還是哪裡打動你了?”
傅徵頓了頓,反問:“崗哨讓你打電話給家屬提人的時候,你為什麼打給我?”
☆、第30章 他與愛同罪30
第三十章
過去了半小時。
代駕瞄了眼儀表上顯示的時間, 手指握著標有奔馳標志的方向盤努力凹造型,用力過猛, 雙下巴都擠了出來,這才終於拍出一張除了大G標志锃亮,背景虛化,手指修長, 裝逼裝得十分內涵典雅的……遊客照。
他皺眉看了半晌, 下車。
調了小視頻模式, 視角從完整的大G側身到他開門進入駕駛座, 最後對準他,他露出個燦爛之極的笑容:“帥不帥?”
錄完, 他看了一遍回放, 滿意至極,順手發到朋友圈。
正享受著朋友圈滿屏“臥槽帥炸了”的恭維,一抬眼, 瞥見燕綏和那軍官一前一後從崗亭走出來,他“嗤”了聲, 恨鐵不成鋼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傅徵送她出來,近到車前,跟匯報行程一樣交代了一句:“明天拉練去營地,等集訓結束才回來,十天。”
燕綏“哦”了聲:“是不是不能給你打電話了?”
傅徵頷首。
燕綏藏都沒藏她的失望之情,滿眼可惜:“那你回來了給我個信啊。”
她一副“失去了明天睜眼醒來的動力”的表情委實感人,代駕“呸”了聲, 腦子一熱,脫口而出一句:“他外面都有別的女人了,還能把你當回事?想什麼呢,我看著你不是那麼天真的人啊!”
他陡然出聲,刷滿了存在值。
傅徵轉頭看他。
他的眼眸即使在日光強烈時也漆黑得像是個無底洞,更不用襯著夜色時,那雙眼就像深夜的大海,湧動得是無邊的墨色的浪潮。
代駕被他這一眼看得底子都虛了,眼神飄了飄,有些慫。但轉念一想,他又沒說錯,該心虛的人怎麼也不該是他。於是,又鼓了膽氣,挺起胸板,壯膽似的吼了聲:“我燕姐親口說的,我難不成還冤枉你了?”
“被親口”的燕綏這會想把代駕那顆項上狗頭擰下來的心都有了……
她都沒敢看傅徵的臉色,怒瞪了代駕一眼,一掌把他探出來還欲辯個黑白的腦袋推回去,冷飕飕警告:“不想死就把窗給我關上。”
安靜了幾秒。
車窗飛快升起。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也得先留著命不是?
燕綏回過頭,撓了撓下巴,有些尷尬,正想著怎麼解釋。
傅徵抬腕看了眼時間:“趕緊回去。”
面無表情,語氣正常……那應該是不計較了。燕綏松了口氣,剛拉開後座的車門,聽他不疾不徐的又補了一句:“回來再跟你算賬。”
燕綏背脊一涼,上車的動作更麻利了,關上車門,她這才降下小半截車窗,露出一雙眼睛:“傅長官再見。”
車在崗亭前的大片空地上掉了頭,往來時的路回去。
上了車道,再也看不見傅徵,燕綏收回視線,一腳踹在椅背上,震得代駕嚇了一跳,嘀咕:“車貴著呢,你踹它我心疼。”
“你剛那行為算不算出賣我啊?”燕綏彎腰,長腿一邁,按著前排兩側座椅一個借力,坐回副駕。
“哪算出賣啊,我這是幫你認清那渣……”男字還沒出口,聽她不悅的“嘖”了聲,代駕翻了個白眼把話吞回去,腹誹:沒救了沒救了,戀愛腦病入膏肓。
“他算渣男這世界上估計就沒好男人了。”
這年頭,男人對送上門的女人,不玩曖昧,不擇備胎,不做中央空調。還生怕會辜負了她,就差給她蓋個戳,發通行許可證了。
像是終於良心發現,燕綏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長發,側目覷了眼還活在自己設定裡的代駕,澄清:“他還不是我男朋友。”
代駕目瞪口呆。
不是男朋友不早說?!
他他他他還以為……他他他他還……靠!
他這會想起傅徵剛才看他的那個眼神,心裡還發毛。剛才那副雄肝義膽怒懟渣男的勇氣瞬間還給了梁靜茹,他“的的”地牙齒上下打顫,臉色發白,從兜裡摸出手機強行塞給燕綏:“姐,你快給我查查,我剛才對他……那樣,會不會被送進派出所去啊?”
“你想得美。”她接穩手機,低頭一看。
已經解鎖的屏幕上正播放著他剛發朋友圈的小視頻,最後那句“帥不帥”說完,他還咬唇放電,看得燕綏一陣心裡不適。
她沉默了幾秒,說:“沒看出來你挺有做微商的潛力。”
代駕“啊”了聲,不解。
燕綏好心地解釋道:“你這視頻拍的跟微商逛4S店,拍個照說自己今天賺了豪車房子明天賺了一座島一樣沒有水準。”
代駕內傷。
燕綏順便又補了一刀:“我記得4S店微商拍照要付錢吧,我不收多,下次再拍照一百一張收費,小視頻按秒計時,一秒收五十。”
代駕吐血,再開口時跟腎虛一樣,提不起力氣:“燕姐,你們當老板的,是不是一高興就特別喜歡壓榨底層民工……”
他是真社會底層人員。
燕綏指了指自己,問:“我高興得有這麼明顯?”
代駕點頭:“就差放鞭炮慶祝下了。”
——
燕綏一早有個常會,忙完到中午,又被燕沉叫去就“利比亞的海外建設項目負責人”擬定候選名單,午飯也在他辦公室一並解決了。
下午才抽空把辛芽叫進來,邊批著文件邊問:“你昨天什麼時候回的,也沒跟我說一聲?”
“我回家都快十點了,就沒跟你說。”辛芽瞄了眼她桌上隻剩下淺得能見底的茶水,去茶水間給她重新泡了一杯。
回來時,燕綏在打電話,見她進來,指了指待客的沙發示意她去那裡等她。
電話是燕戬打來的。
父女倆約定過,燕戬每去一個地方,無論是郵件還是電話方式,都要給燕綏報個平安。如果燕戬被某座城市絆住腳,停留得久了,會習慣性地給她寄跨洋明信片。
漂洋過海的信件,往往到達時,他早已去了另一個國家。
兩年多,除了偶爾視頻,父女倆始終是這種模式互相聯系。這種用國內眼光來看有些寡淡的親情維系,對於燕綏和燕戬而言,恰恰合適。
這個時間,應該是冰島的清晨。
燕戬的聲音聽上去像是一夜沒睡,低沉沙啞,帶著淡淡的疲憊:“我下午的飛機,去瑞典。”
“我昨晚給你外公打了個電話,他跟我說了一些事。”
燕綏不用猜都知道郎譽林會跟他說什麼,她擰眉,一時不知道怎麼要怎麼寬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