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情,就跟沒見過這個人似的,直勾勾,亮堂堂。
傅徵懷疑她是故意的,俯身,捏住她的下巴轉向指揮室的顯示屏,提醒她看時間:“三點了。”
燕綏剛睡醒,大腦還沒開始運作,揚著尾音酥酥軟軟的“嗯”了聲。
傅徵不太友善地睨了她一眼:“還‘嗯’,洗把臉,精神點。”
傅徵肅容時,有讓人無法拒絕的信服,那種威嚴……也不知道她得修煉多久,才能復制粘貼。
她“哦”了聲,在他松開手後,囫囵摸了把臉。
這會是真的清醒了。
她感覺到貼著牆壁的後頸發麻,整個腰椎跟被用釘子釘在牆上一樣,僵得無法動彈。渾身都累,那些骨頭跟東拼西湊隨意搭出的骨架一樣,全不聽使喚。
腿剛一動,就麻到鑽心,這回是真的麻了,她動都不敢動,麻木地和傅徵對視了幾秒:“長官……”
燕綏一臉的為難。
傅徵挑眉,也沒等她把話說完,握著她的手臂一用力就把她拉了起來。
燕綏壓在下面的那條腿頓時從腳底麻到腿跟,她咬唇“嘶”了聲,斜眼瞪傅徵。連站都不敢站實,身體一半的承重力全靠傅徵支撐著,她踮著腳,整個人如同靜止了一般,一動不敢動。
“翹腳趾。”耳邊,傅徵的聲音清晰,語氣低沉,仔細聽還能聽到隱約的笑意。
燕綏下意識抬眼。
“不會?”他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那我教你。”
燕綏聽他語氣就覺得不妙,果不其然,不該他操心的時候他真是把心都操碎了,直接抬腳頂起她發麻不敢點地的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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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
燕綏倒吸一口涼氣,打擊報復啊這是!
她心裡嗷嗷叫,面上卻強裝淡定,硬是擠出一抹笑來:“長官,你一定沒有女朋友吧。”
那咬牙切齒,傅徵好像都聽到了磨牙聲。
燕綏憋了一口氣,硬氣地掙開傅徵的手,照他說的翹腳趾,忍過那陣酸麻,肢體的知覺終於漸漸回來。
燕綏忍不住又瞪了傅徵一眼,一瘸一拐地出門去洗臉。
——
燕綏洗完臉回來,就在電話邊上等著,邊等邊看天色。
三點多,海上的陽光還新鮮著。下午起了風,靜下來特意去等,也能等到船身被風吹皺的海浪搖晃時很輕微的一點失重感。
她五指微曲,落在桌面上,沒什麼規律地輕輕敲動。
邵建安看出她的緊張,來安撫過一次,軍人給人打氣加油的用詞好像總是很匱乏,翻來覆去的一句話,燕綏在朗大將軍那從小聽到大。
有一種熟悉的軍腔,亢奮又熱血。
於是,燕綏不用手指敲桌面了,她要了支筆,開始臨摹燕安號的內部結構圖。
燕綏咬著筆帽畫到一半的時候,電話來了。
她沒想太多,目光和邵建安一對,直接伸出手去。臨拎起聽筒時,她微微頓了頓,深呼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站在幾步外的傅徵,語氣認真懇切地問他:“傅隊長,如果……”
她頓了頓,用誰都看得出的鄭重態度繼續道:“如果計劃順利推進,你能陪我上船嗎?”
沒有意外的話,這次通話燕綏要答應裡弗登船交付贖金。
以裡弗的謹慎,他不會允許除燕綏以外多餘的人再登上燕安號。燕綏要說服裡弗的,就是再帶上一位公證人。
那個人,她希望是傅徵。
☆、他與愛同罪13
第十三章
傅徵上不上船,陪不陪她都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
整艘驅逐艦,特戰隊隻有他們一支,他們需要完成的任務往往是技術兵做不到的,這就需要把他們的力量放在刀尖上使,務必一擊即中。
傅徵答應不了,也不能答應。
燕綏也明白這個道理,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隻是收回也來不及了。
電話鈴再響起來的時候,她沒再猶豫,拎起話筒。
——
裡弗坐在船長室裡,腳踩著就綁在控制臺邊上的船長後背,指尖夾了根煙,沒抽幾口,那煙灰全抖落在船長的身上,把他的格子襯衫燙出了一個個黑邊翻卷的破洞。
等聽到那端明顯醞釀後發出的女聲,他把煙湊到滿是胡渣的嘴邊,吸了一口:“現在能過來談事了嗎?”
他的語氣相當平靜,就像是無風無雨天氣下的海灣,海水隻能泛起小浪花。
燕綏做好了巖石會被海浪兜頭澆淋的惡劣設想,事到臨頭卻隻是被海水舔湿了腳趾,和就近的邵建安交換了個眼色,換了種懷柔政策:“可以,避免到時候發生誤會影響合作,我過去前有幾件事想和你再確認一下。”
裡弗毫不意外這個女人會得寸進尺地提出條件。
他低頭看了眼蜷著身子努力縮成一團的船長,點了點煙管,已經燃燒了大半將落不落的煙灰瞬間撲簌簌落下,煙灰裡暗藏的火星濺落,燙得船長悶哼一聲,開始掙扎。
幾秒長鏡頭的寂靜,就在燕綏默認裡弗的沉默是默許時,她聽到聽筒那邊輕微的鞋底用力摩擦地板的聲音,隱約還有粗重的呼吸聲,忽近忽遠。
她眉頭漸漸蹙起。
應急小組負責題板提示的翻譯還在不停的提醒她要讓裡弗應允的幾個條件,反復提示無果後,她拿著題板靠近,伸手扯了扯燕綏的衣袖。
不料,這一下就像是點燃了引信,燕綏嚯地站起,抬手揿下題板。
所有人,都被燕綏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紛紛停下手頭的工作,抬眼向她看去。
燕綏在聽到裡弗特意折磨船長令他發出□□時就被引爆了,她來來回回在電話線的允許長度內踱步數次後,到底沒忍住,怒喝:“不是讓你老實點不要傷害人質嗎?”
她幾乎忘了原定的軟磨硬泡計劃,火氣噌噌噌地往上竄,僅有的一點理智讓她自動把語言切換成了中文:“人渣。”
裡弗聽不懂,但猜燕綏的語氣應該是在罵他,不僅沒生氣,反而愉快地笑起來:“你再耍花招我就不止拿煙頭燙他了,聽你的船員說,這位老船長為你工作了幾十年,也不知道後半生能不能好好養老。”
燕綏冷哼了一聲,沒受激,但也沒有了剛接電話時的好臉色:“交贖金前,我需要親眼確認二十二名船員的安全。”
裡弗笑了聲,爽快地答應:“可以。”
“我要帶一位公證人上船。”她的語氣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直接省了和裡弗交涉的口舌:“男的,身高……”
燕綏轉頭目測了一下傅徵的身高:“一米八五。”
正在指揮室待命的胡橋,瞄了眼傅徵復雜的臉色,心裡嘀咕:“估少了……”隊長要不高興的。
大概是沒見過燕綏這種臨場發揮型的,整個指揮室的氣氛都有點低迷。
關鍵時刻,連邵建安也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等著裡弗的回答。
預料之中的,裡弗拒絕。
燕綏一點挫敗感也沒有:“身高太有壓迫性的話我可以挑個……”
她的目光在胡橋身上溜達了一圈:“一米七的。”
胡橋:“……”等等,他有這麼矮?
裡弗大怒。
他脾氣本就不好,燕綏這種挑白菜湊合的口吻顯然刺激到他了,但眼看著就要收贖金了,他不好真讓人質缺胳膊缺腿,壓抑著,隻能起身,拎著凳子腿,一手砸向船長室的玻璃。
再厚重的玻璃,都被裡弗用盡全力的一砸砸得蛛裂。
燕綏被那聲音刺激得頭皮發麻,蜷了蜷手指,用力地用指甲摳住手心:“我不會帶任何武器,如果你撤離時需要,我願意跟你走。”
燕綏激進要求下的退步,出乎所有人意料,這不在任何預案中。
原定計劃在一步驟,二步驟連續失利的假設下,盡數壓在裡弗撤離上。
裡弗收了贖金,會叫母船接應。
他不傻,軍艦就在幾海裡外,他肯定也做好了收完贖金被狙擊的打算,不帶上人質想安全撤離?那是做夢。
燕綏猜想,裡弗一定會帶上船長,等撤離到安全的海域再釋放人質。
燕安號的老船長,在燕戬在任期就為燕氏集團工作,數十年,長途遠洋,跑了不知道多少趟的船。
她記得,這是老船長最後一趟出船。
——
邵建安皺眉,不贊同地看了燕綏一眼。
但很快,裡弗答應了她的條件,電話掛斷,談判順利得出乎意料。
之前寫了整整一頁紙的各種應答方案都沒有用上……
她用手背貼了貼有些發汗的手背,深吸了一口氣做足了心裡建設,才敢轉身。
等待中的批評並沒有到來,邵建安雖然覺得燕綏的決定不夠理智,但這種情況下,戰備時間都是緊著用的,他根本不會用來浪費。
整個指揮室立刻恢復了剛才的忙碌,一道道指令吩咐下去,所有人都和陀螺一樣,忙得團團轉。
反而燕綏這個要登船的人……闲著沒事幹。
她喝了一會水,又起來活動了下手腳,盡管早已經把燕安號的船體結構記得清清楚楚,為求心安,又仔仔細細地默背了一遍。
直到這會,邵建安才顧得上她,親自叫到跟前重復了一遍注意事項。
生怕她又臨場發揮,橫眉豎目地要求道:“等會聽指令,別橫幹。”
燕綏連連點頭。
“等會路黃昏陪你上船,”邵建安軟下聲音,給她講道理:“傅徵太顯眼,路黃昏單兵作戰能力也很強,更能好好保護你。”
燕綏幹笑了聲,和邵建安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其實他和邵建安都知道,無論是誰,隻要一上船就會被限制行動能力。不管路黃昏打不打眼,裡弗都不可能放任一個有作戰能力的軍人跟在她身邊,那是對裡弗最大的威脅。
但選擇路黃昏,邵建安的確是有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