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煩躁地盯了眼手機,耳邊是不斷錘敲著車窗的聲音,饒是厚重的防彈玻璃,此刻也被木倉託砸出細碎的稜花,在燈光下有如碾碎的白紙,正一點點,一點點更深的侵蝕著。
——
玻璃不會碎。
燕綏很清楚的知道,即使此刻防彈玻璃的表面有了裂縫,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打穿玻璃。
躲在車裡,雖不是最安全的,但就目前而言,無疑是不用和索馬裡人有所接觸的最佳方法。
可能堅持多久?她不清楚。
海軍派出的支援多久能到?她也沒數。
而外面這些窮兇極惡的索馬裡人卻沒有耐心讓她等來援兵。
她捏著木倉的手指用力到有些抽筋,她咬唇,不動聲色地舒展了下手指。目光落在儀表臺上的對講機,微微一亮:“喂。”
她微抬下巴,示意陸嘯拿起對講機:“告訴他們,不介意死個同伴的話,可以繼續砸車。”
——
完全密閉的狹小空間,車外是隨時會持木倉射擊的恐怖分子。
陸嘯面色發白,僵坐在座位上數秒才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轉頭看著燕綏,嘴唇翳合了數次,想說些什麼。
耳邊是猶如萬鬼啼哭的催命聲,不留餘力的砸車聲,還有隻有他聽得懂的異國語言正不堪入耳地大聲恐嚇。那些人,猙獰的,恐怖的,想要從任何一個地方伸出手來把他們拽下深淵。
燕綏喉嚨發緊,心跳快得失序,許久沒見陸嘯動作,擰眉斥道:“他們要錢,隻要不給錢,我們就死不了。”
陸嘯擰頭看向車窗外,猶如喪屍圍車的索馬裡人,終於醒神,手忙腳亂拿過對講機,深呼吸了一口氣,盡量語氣平穩地把燕綏的話重復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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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沒有任何反應,仿佛根本沒聽到一般。
燕綏蹙眉,沒等她說話,又一聲木倉響,後座另一側的輪胎被打爆,衝擊波的餘力讓笨重的車身往下一沉,整輛車都隨之晃了晃。
被木倉口重重頂了一下的司機嚇得連忙大叫:“蠢貨,你沒按住通話按鈕啊!”
陸嘯:“……”
——
十公裡外。
摩加迪沙駐索馬裡中國大使館。
披著夜色的直升飛機降落在樓頂,艙門被推開,風卷起的氣流盤旋著,呼呼作響。
後艙門跨下一個身穿墨色作戰服,身形修長的年輕男人。
他的眉宇間似凝著森寒夜色裡的冰霜,渾身帶著一股冷意。
將近凌晨四點,高樓之下沉寂在黑暗中的摩加迪沙,風聲湧動,似一張蓄力的網正在緩緩收起。
耳側,通話中的耳麥信號燈微閃。
傅徵屈肘,調節手腕上的設備,剛扣緊袖口,聽另一端提到的目標人物,一頓,緩緩眯了眯眼:“女人?”
不知道該接什麼話,耳麥的終端靜了靜。
又聽他問:“她家屬呢?”
☆、他與愛同罪4
第四章
距離天亮僅兩個小時,眼前的這片夜色卻像是深陷谷底的絕境,墨色濃烈。而比這無邊的黑暗更令人恐懼的,是孤立無援的境地。
——
陸嘯克制著雙腳不受控制的打顫,握成拳的手指緊貼著雙膝的褲縫,重新按下通話按鈕。
他知道,眼前沒有更好的處理方式。
陡然聽到對講機裡傳出陌生口音的阿拉伯語,車外的騷動停止了一瞬。
圍車的索馬裡武裝分子不約而同退後了一步,看向領頭。
這一剎那的寂靜,其實隻持續了短短幾秒,可對於從剛才起就處於被恐嚇威脅恐懼裡的燕綏而言,像是坐在話劇廳角落裡聽了一段格外漫長的開場白。
索馬裡荒漠的幹燥仿佛此時才被喚醒。
燕綏口幹舌燥,連額頭沁出的汗順著眼睑滴落,她也忘記要眨下眼睛。
就在燕綏以為她的要挾起了效果時,出乎她意料的,車外的人哄笑起來。
索馬裡人黝黑的面容在探照燈的燈光下似泛著油光,他們的眼睛幽綠,如一匹匹荒漠裡飢餓的沙狼。
燕綏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光是判斷他們的表情也能猜到他們此刻在笑些什麼,不是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就是諷刺她虛張聲勢。
陸嘯不安地回頭看了眼燕綏。
他能聽清車外,他們大聲諷笑嘲弄的言論。
這些人在自己的地盤上肆無忌憚,從對講機傳出的對話對於他們而言就像是一個很好笑的玩笑,他們不以為意,也不覺得燕綏真的會開木倉。
中國是很安全的國家,那裡木倉支武器都受到管制,沒有經受過訓練的成年男人都未必知道怎麼開保險,何況車裡拿木倉指著司機的人是個女人。
“他們並不在意他的死活。”陸嘯沒有翻譯那些不堪入耳的原話,甚至有些夾雜著髒話的詞匯,生僻到他也隻能領會大概的意思。
他躁動地用指腹蹭著緊緊捏在掌心裡的對講機,六神無主:“燕總……怎麼辦?”
燕綏沒接話。
她不知道自己的判斷失誤在哪個環節。
本以為僱佣兵和武裝分子是一伙的,她有人質在手,就算不能提條件,起碼能拖延時間,在短時間內讓他們束手無策。
但顯然,在索馬裡這種危險的地方,人命應該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隻可惜,有些錯誤,犯一次就足夠致命。
——
這一段小插曲沒有起到燕綏預期想要的效果,更成了一劑催化劑,車外原本還有所顧慮的索馬裡人像是被打了雞血,甚至有瘦小的索馬裡人踩著保險扛爬上了引擎蓋,示威一般,咧嘴笑著。
手上的步木倉被他甩手斜挎至腰側,他解開褲子,摸索著掏出生/殖/器。像是配合好了,探照燈的燈光從他身後切至車內,刺眼的白光正好對著燕綏。
突然的強光刺得燕綏下意識閉起眼睛,眼前青光陣陣,她怒從心起,偏頭用手擋著光看向擋風玻璃。
那瘦小的索馬裡人在示威,扶著生/殖/器往擋風玻璃前澆了一泡尿。
燕綏掀了掀唇角,眼尾的鋒利如光刃,整張臉透出一股冷意來。
她持木倉的手微曲,反手用木倉託重重地砸向被安全帶束縛在原座的司機額頭,直聽到他一聲痛吟。燕綏起身,雙手從後繞過駕駛座椅鎖住司機的脖頸用力,直勒得司機的後頸後仰,呼吸粗重,她偏頭,對陸嘯說:“皮帶解下來。”
陸嘯“啊”了聲,因為索馬裡人的羞辱臉上怒容還未收起,下意識摸到勒著腰身的皮帶,不知所措地看向燕綏。
燕綏用下巴示意他:“把他雙手反綁在身後。”
話落,她又刻薄地加了一句:“會不會?”
陸嘯語塞了幾秒,乖乖照做。
——
預料之中的,司機開始劇烈反抗,但因燕綏勒住了他的脖頸,他一掙扎鎖住他脖頸的力量就越收越緊,到最後,他耗盡最後一口氣,隻能仰頭面向車頂大口喘氣,再沒有半分力氣。
等騰出手來,燕綏放下木倉,先揉了揉手腕。
她一沉默,車內便安靜得隻有司機粗重的呼吸聲。
車外的哄笑辱罵從未停歇過,不過聽不懂,燕綏也不在意。她卸下彈夾,認真得清點了子彈的數量。
辛芽躲在角落裡,此時才敢小聲地問:“燕總,你練過木倉嗎?”
燕綏側目睨了她一眼,勾唇笑了笑,沒回答。
沁著汗的指腹一顆顆摩挲過子彈,燕綏垂著眼,飛快思索著。
她在僱佣兵這裡的信息資料幾乎沒有隱瞞,等同於外面這伙索馬裡人也清楚她是來自中方的企業家。深夜急忙趕路,無論是誰看來,她都是一頭肥得流油可以好好痛宰的綿羊。
這裡沒有法律,也沒有正義,更沒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她把彈夾上回木倉管,指尖有汗水混著子彈交融的鐵鏽味,她伸出舌頭舔了舔指腹。還在思量間,車門的把手從外被人扳動。
車外的人明顯已經失了耐心,在強硬地扳動門把發現車門仍舊鎖著後,舉木倉對著後窗已經有一絲縫隙的薄弱處又開了一木倉。
和木倉聲同時響起來的,是清脆的玻璃碎裂聲。
那一絲裂縫裹夾著子彈瞬間碎裂成花白的蛛網,整片玻璃從中點密集的縫隙往外,密密麻麻。
辛芽離得最近,眼睜睜看著車窗被子彈打裂,情緒徹底崩潰。
她剛還壓抑在喉嚨間的細碎哭聲終於忍不住,恐懼到極致連哭聲都破了音。
燕綏下意識按低她的腦袋把她拖下後座:“待著別動。”
她重新握起木倉,剛擦幹的手心又一次因為緊張,湿漉漉地出了一層冷汗。
許是察覺到車內臨近崩潰的情緒,車外的笑聲更加囂張,那笑聲伴著朝天射擊的木倉聲,像是提前慶祝。
燕綏忍不住閉了閉眼。
安全的地方待慣了,別說像現在這樣被一支武裝勢力團團圍困在車裡明目張膽的搶劫,就連在商場被偷錢包也沒遇到過。
她從剛開始表現出來的所有反應,早已經超出了她所能應付的能力範圍。
她咬唇,開始思考要不要現在下車投降,乖乖支付一筆“過路費”,破財消災。
隻是她無法肯定交錢是不是最安全的決定,如果下車後,他們的貪婪不止於要錢呢?
可根本沒有時間讓燕綏選擇……
他們意圖從最脆弱的後窗攻破,第二木倉,已經不堪一擊的玻璃被子彈射得整片玻璃內凹,再沒有一片完好的地方,整塊玻璃搖搖欲墜。
——
她必須盡快做出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