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球場,你想問什麼?”
他的聲音很淡,萬事不經心般隨意散漫。
女生頓了頓,像是在蓄積勇氣,餘葵細聽,才聞見她小聲開口問。
“我可以喜歡你嗎?”
“我對你沒有興趣。”
少年的回答一針見血且利落幹脆。
他說罷繼續沿臺階下行。
女生瞬間帶上了哭腔,淚流滿面,卻還是對著他的背影喊道:“我知道!”
“時景,我知道你可能從來沒有注意過隔壁班有我這麼一個人,但我還是喜歡你,喜歡你一年多了,我從來沒奢望過能當你女朋友,隻是想把這份心意告訴你。明天就摸底考了,我準備了很久,就是為了考進一班,你能為我加油嗎?”
那樣真摯純粹的告白,連餘葵聽了都忍不住動容,然而少年的腳步未曾停留,聲音依舊平靜毫無波瀾。
“與我無關。”
女生站在原地啜泣。
哭聲隔著一層樓板隱隱約約傳來。
餘葵也順著立柱滑蹲在地面,掌心冰冷,內心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悵然。
她跟這女生,何嘗不是一類人呢?
區別大概隻在於,女生本就在離他很近的4樓,而自己在吊車尾的15班,女生有勇氣向他討要一句加油,而自己甚至連將喜歡宣之於口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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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幸而,她早就習慣了生命裡的求而不得,幾次呼吸過後,調整好心情起身,餘葵從牆後走出來。
一步、兩步。
她沮喪盯著地面朝前走,視線猝不及防多了雙白球鞋。
身形猛然頓住。
餘葵大腦怔怔空白一片,不敢抬頭。
呼吸停滯幾秒,視線緩緩順著颀長的校服褲管上移——
少年抄手插兜,平靜漆黑的眼睛與她對上。
這瞬間,餘葵隻恨不能化身大魔法師,揮舞魔杖憑空消失在空氣裡!
偷聽喜歡的人牆根角被逮了個正著,誰能告訴她,一個早該去球場的人,為什麼竟然還留在原地啊!
操場那邊的彤雲晚霞燒紅了半邊天空,一輪金色圓日往地平線移動,風吹得餘葵短發哗啦作響,她下意識退兩步,想轉身走開,少年卻抓住她的校服針織馬甲。
口型動了動,他聲線低沉,音量放得極輕。
“跑什麼?”
樓上的女生還在哭,餘葵反應過來,時景並不想讓對方知道他還留在這兒。
她立刻擺手,跟著壓低聲,眼神真摯愧疚否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什麼也沒聽見。”
時景挑眉,顯然不信。
還要再說什麼,卻聽女生的哭聲停了。
四周安靜下來,她擤了下鼻涕,開始下臺階。
樓板上傳來拖沓悶重的腳步,昭示著主人此刻的心情沮喪而沉重。
撞見人家那麼難堪的場面,餘葵下意識想再閃身躲起來。偏偏這次動作晚了一步,她剛藏身的那根柱子已經被時景霸佔了,立柱的寬度僅夠擋住一個人的身形。
“你!”
餘葵氣得六神無主。
正打算要不直接出去,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跟女生擦肩而過,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掐住,一把帶了回去。
她重重撞進時景硬挺的懷裡,鼻梁差點斷在他胸肋上。
強行將痛呼咽進肚子,餘葵仰頭,淚光盈在睫毛上,睜大眼睛控訴。
少年舉手,食指抵在唇瓣噓了一聲,而後,垂下天鵝般冷白的脖頸,俊朗的眉目微斂,隨手替她揉了揉鼻子。
那動作自然極了,像是在哄自家的小狗。
然而餘葵內心隻剩一個念頭——
那是他剛剛還抵在唇瓣上的手指!
男生幹淨的荷爾蒙氣息直衝腦門,帶著電流,餘葵不知所措,整個心尖都在發麻震顫,手腳癱軟。
這…四舍五入算接吻嗎?
一下一下,他骨節清晰的手指冰涼,指腹觸感不算柔軟,帶著一點兒常打球磨起的薄繭,打圈揉她的鼻尖時,像羽毛劃過般帶著舒服的痒意。
手下的力道不輕不重,她卻仿佛被什麼壓到一般,整個身形往後掉。
告白的女生腳步聲已近在咫尺。
怕餘葵露出身形,時景收緊臂彎,攬著腰肢將人帶回幾寸,肌膚相貼的瞬間,他整個人的陰影將女孩籠罩,影子在夕陽下揉合成一團。
世上就是有人擁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像行星的重力一樣無法更改。
遠離時景那麼久,餘葵原以為自己能修煉出一點兒自控力,但隻是這麼鼻息相撲的一瞬間,她便被本能重新俘獲,五感裡隻剩他的存在。
過去大半年,兩人在學校說話的次數,扳著手指都能數得過來,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同學關系,連中午拍合照那會兒,兩人也鮮有互動。
但這一刻,時景的動作,卻令她重新生出,他們的關系較別人更親密的錯覺。
人漸行漸遠。
餘葵趕緊退後兩步,遠離他的懷抱,像剛從水裡上岸的魚,不著痕跡使勁吸了幾口空氣,才問,“你幹嘛搶我位置?”
“還說沒偷聽。”
少年唇角微翹,凌冽的眉眼傾露笑意。
餘葵訕訕,小聲道:“我就是路過,怕你們尷尬。”
時景坦然。
“那我更應該躲起來,或者你想看她滿臉鼻涕眼淚,下來撞見我,再尷尬一次?”
餘葵瞬間熄火。
“好吧,你怎麼說都有道理。”
放學的鈴聲響起。
危機遠去,和時景相處的緊張感也重新漫上心頭。
學生們陸續從教室裡出來,怕人多眼雜,餘葵提前往下走。
看時景還是和她並肩,沒有要分道揚鑣的樣子,她努力平復呼吸,試著開口,“你剛留在這兒聽她哭,是怕她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嗎?”
“不啊。”
少年聳肩,“我就想看看,你打算躲到什麼時候出來。”
餘葵大驚,“你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她叫我等一下那會兒。”
時景指了指樓梯間牆壁上的倒影,風拂過時,將她迎風飄起的短發拓印得分明。
竟然從一開始就被發現了!
餘葵肩膀一塌。
表面勉力維持鎮定,心底的小人差點沒投湖自盡。
她以為自己挺機靈,結果在別人眼裡跟個二傻子似的。
到架空層,後頭下來的學生越來越多。
餘葵加快腳步,離開前,時景站定,揚聲喚住她。
“餘葵。”
時景上次念她名字是什麼時候?
再次聽到男生動聽而低沉的嗓音字正腔圓吐出這兩個字,餘葵隻覺得整顆心都迷瞪瞪地,分不清東南西北,失神轉頭。
夕陽給少年披上一層柔和的金芒。
他校服敞開,身形挺拔漂亮,沉靜的目光仿佛宇宙裡令人沉溺的黑洞,在拖拽著她往下跳。
“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嗎?”
四面八方的視線投來。
學生們或許聽不清兩人交談內容,但像時景這樣的風雲人物,會在校園行道上,主動叫住女生,跟她說話,無需任何親密舉動,便足以誘發旁人想象。
有學妹甚至放慢腳步,偷偷駐足,餘光朝這邊瞥來。
他想聽她說什麼?
不是都道過歉了嗎?餘葵不解。
從448分到620分,每一個挑燈夜讀、掐點做題,快要撐不下去的日子裡,餘葵都曾想象,假如有一天,她能光明正大與時景並肩同行,她該說點什麼。
隻是現在,遠不到那時候。
時景幾分鍾前冷漠拒絕旁人的樣子還歷歷在目,餘葵不敢賭,也賭不起。
她垂眸,又掀起眼皮。
歪頭輕松地笑了笑,“其實,我也想進你們一班,就是分數差蠻多的。”
“差多少?”
時景沒有嘲笑她的夢想,偏頭沉吟片刻,仿佛真的在思考她能考進一班的可能性,然後道。
“如果你今晚有空看,我可以把純附歷年高三的實驗班選拔套題借你。”
“你們一班還有這種東西?”
餘葵驚喜得差點沒控制好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