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寧收起小本本,轉身要往回走。
我向前一步,將他攔住。
「等等。」
他回頭,我猛吸一大口,出手如電,勾住他的脖子,貼上他的嘴唇。
趁宋修寧驚訝的間隙,將嘴裡含著的煙渡到他口中。
我在心裡倒數三個數。
三、二……
「幹什麼呢!」
一聲暴躁的大嗓門從身後傳來。
每天的上午大課間,班主任都會來教學樓巡察。
我迅速把煙頭塞進宋修寧手裡,抬手義正言辭地指著他。
「老師,我實名舉報,宋修寧偷摸在廁所抽煙!」
班主任一百八十個不信。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小宋同學絕不會……」
「咳——」
直挺挺僵住的小宋同學面色通紅,從嘴裡噴出一口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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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
「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
班主任恨鐵不成鋼地拍了宋修寧一巴掌。
宋修寧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我,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剛幹了什麼好事,心虛躲閃。
「看啥看,別忘了給自己扣分。」
宋修寧把煙頭捻滅,表情平靜得可怕。
他轉身朝外走,沒有辯解。
「對不起,老師,我會寫一份檢討,下節課罰站。」
班主任張了張口,學生這麼自覺,把他的臺詞都搶了。
然後轉頭看向我,一瞪眼。
「齊若星,你身上煙味比他還大,別以為我聞不出來!
「你也寫檢討,放學交辦公室去,下節課給我站走廊聽!」
我:「……」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真是。
7
陽光燦爛,我與宋修寧排排站。
暖洋洋的陽光曬得人昏昏欲睡,但我今天格外清醒。
我扭頭看去,宋修寧與我隔著一步之遙,將筆記本放在窗臺上,透過玻璃去抄老師的板書。
烈日當空,光線被走廊的窗戶濾掉一層,柔和地照在少年側臉上。
我突然發現宋修寧眼窩很深,瞳孔是溫暖的琥珀色。
空中細小的塵埃在他眼前的光影中沉浮,仿佛倒映出萬千世界。
我怔忡許久,僵硬地轉過頭去。
「切,就你愛學習。」
宋修寧是學霸,在第一的寶座上從未掉下來過。
我雖然算不上學渣,但跟他一比,那簡直就是灘爛泥。
我摳著衣角,試圖緩解尷尬。
「哎,筆記借我抄抄唄。」
下課鈴響,宋修寧收拾紙筆,一聲不吭。
我腳尖踢他一下:「高冷什麼,跟你說話呢。」
「不借。」
「……」
宋修寧幹脆利落地收拾書本,與距離我最遠的同學換桌一天。
仿佛我是什麼很臟的東西。
直到放學,沒再搭理過我。
8
回家路上,我忿忿踢了一腳馬路牙子。
不就親一下嗎?
至於這麼小氣?
他抱著我啃的時候,可是連舌頭都伸了!
一路怨念回到家,我掏鑰匙開門,卻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我一抬頭,正對上宋修寧。
十年後的宋修寧。
這特麼的,又時空錯亂了?
成年版宋修寧詫異地看著我身上的校服。
「你這是……又想玩什麼 play?」
我揪住他脖領子就往外薅。
「play?我呸!
「給我滾一邊子去,我家不歡迎你。」
宋修寧順從地由著我的力氣走出來,摟住我的腰,偏頭在我臉上親了親。
「別生氣,我錯了。」
我皺著眉掙扎。
「你錯什麼了?」
「隻要你生氣,就都是我的錯。」
我被油了個哆嗦。
不是吧。
十年後的我喜歡這樣的?
宋修寧見我不再掙扎,又像個啄木鳥似的伸嘴過來,被我一把捏住。
「等等,你真沒發現我年輕了十歲嗎?」
宋修寧仔細瞅了瞅我,伸手捏住我的耳垂。
「臉沒變,耳洞沒有了……時空錯亂?」
他趕緊松開手,臉色尷尬。
「抱歉,我和你……我和若星平時經常角色扮演,我還以為這次的主題是『校服誘惑』。」
我:「……」
十年後的你倆。
挺會玩啊。
我爸我媽正在沙發上看電視,宋修寧把我叫回屋裡。
「爸,媽,你們看是誰來了?」
正好他們在聽關於時空問題的最新報道,扭頭一瞅見我,倆人都樂了。
我媽笑:「呦,誰家的高中生啊?」
我爸去扯皮帶:「一看見這小子穿校服,我就手癢。」
我條件反射地一個向後轉,結果撞進宋修寧懷裡。
他抱住我笑,跟哄小孩似的拍拍後背。
「別怕別怕,今天沒人揍你。」
我真是……
沒好氣地推開他,我背著書包規規矩矩走到爸媽面前。
十年後的父母,已經有了明顯的白發。
我眼眶差點一酸,趕緊低下頭。
「爸媽,我餓了,啥時候開飯?」
我爸笑罵:「進門就要吃,果然是你。」
他剛要站起來,就被宋修寧攔住。
「您腰不好,我去。」
我一愣,著急地看向我爸,「您怎麼了?」
我媽替他回道:「沒事,就是腰肌勞損,貼貼膏藥就行。」
我爸開玩笑:「現在是真打不動你了,你小子可別無法無天。」
「當然不會!」
我猛地站起身來,沖向廚房,趁機抹掉奪眶而出的兩滴淚。
很難形容。
父母一瞬間的衰老,比抽我十頓皮帶還難受。
9
關上廚房的推拉門,宋修寧轉頭看我一眼。
「出去等吧,油煙很嗆。」
我吸了吸鼻子,湊過去看鍋。
「你還會做菜呢?」
宋修寧手裡忙活不停。
「紅燒肉和水煮魚,你不是愛吃麼。」
這真是下午那個嫌棄我到換桌的冷臉男嗎?
宋修寧不會被奪舍了吧?
「姓宋……宋修……宋哥?」
叫慣了的稱呼,忽然覺得很不禮貌。
十年後的同齡人此時比我大十歲,怎麼喊都很別扭。
我索性直接問:「我平時叫你什麼?」
「叫老公。」
「……」
我就不該直接問!
宋修寧笑得兩眼彎起,顯然逗小孩子玩很開心。
「喊我名字就好。」
他夾起一塊紅燒肉吹了吹,塞我嘴裡。
「嘗嘗味道。」
吃人嘴短,我不好意思翻臉。
不得不說,這家伙手藝還挺棒。
我期期艾艾地問他:「你是靠抓住我的胃,才追到我的嗎?」
宋修寧將魚片下鍋。
「若星,是你追的我。」
「!」
這怎麼可能?
宋修寧掏出手機,落下一記重錘。
「真的,我有錄音為證。」
借著廚房門的遮掩,我把耳朵貼在手機揚聲器上。
宋修寧突然問:「你成年了嗎?」
我不解地點頭:「上個月剛過 18 歲生日。」
「那就好。」宋修寧按下播放鍵。
一段漫長的、看片兒既視感的哼呀前奏。
「別……別停。」
「喜歡嗎?」
「喜歡。」
「喜歡誰?」
「宋修寧……」
緊接著一聲輕笑,疾風暴雨的那種動靜,夾雜著男生失控的嗚咽。
「宋修寧……宋修寧……別再離開我。」
二十分鐘的錄音結束。
我紅成了一隻熱氣騰騰的蝦。
宋修寧收回手機,在我腦門敲了一記。
「對於這個年紀的你來說,是不是有點太超前了?」
我羞憤。
我震驚。
我逃出廚房,抱著海碗怒吃兩大碗飯。
不是,未來的我這麼騷啊?
吃完晚飯,洗完澡,更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我家的房子是兩居室,爸媽一間,我住一間。
那麼問題來了,宋修寧睡哪兒?
昨晚上他抱著我亂啃的畫面記憶猶新,剛又聽見了那麼一段勁爆錄音,我實在沒辦法和他共處一室。
我煩得腳趾摳地,恨不能當場給他摳出一房間。
還好宋修寧善解人意,拿起車鑰匙準備離開。
我把他送到門口:「你回家嗎?」
宋修寧:「嗯,我回婚房那邊。」
婚……婚房……
我扶著門板瞠目結舌。
宋修寧忍不住哈哈笑,捏了捏我的臉。
「齊若星,你 18 歲的時候這麼純情嗎?」
我「嘭」地把門甩上了。
這小子。
十年後怎麼這麼惡劣?
我趿拉著拖鞋回房間,一開門醒目的結婚照掛在床頭。
我立馬把燈關了。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早上一睜眼,又回到了十年前。
我打著哈欠出門,驚喜地發現我爸頭發黑亮,腰桿挺拔。
就是臉色有些難看。
他放下手機,沉聲道:「齊若星,你班主任又給我打電話了!」
我愣了一下,想起被宋修寧憤怒扣掉的 10 分,拔腿就跑。
還好昨晚上吃得多。
餓一頓也沒事。
說早了……
上完兩節課,我餓得前胸貼後背。
一轉頭,看到我同桌又回來了。
高中時代的宋修寧清高得要命,低著頭,抿著嘴,專心致志寫作業,一眼不帶看我的。
再想想那錄音 20 分鐘。
嘖。
我都替他精神分裂。
「宋修寧,你會做飯嗎?」
我戳戳他胳膊。
宋修寧誇張地繃緊肌肉,像被惡霸佔便宜的小媳婦似的,繼續埋頭苦寫,不鳥我。
我一看見他就想起香噴噴的大米飯,再戳戳。
「紅燒肉和水煮魚,真不會啊?」
他皺著眉抬頭,看見我唇邊若隱若現的一絲口水。
表情無語,但喉結卻忍不住滾動,也跟著咽了下口水。
「你喜歡吃?」
我連連點頭。
宋修寧糾結半晌,傲嬌道:「當然會,不就放在火上燒一燒,扔進水裡煮一煮嗎?簡單得很。」
我沉默。
「老哥,煮方便面應該先放蛋還是先放面?」
宋修寧沉吟片刻,嚴謹道:「一起?」
一起個頭啊!
連方便面都不會煮,你吹什麼牛!
我嚴重懷疑這位大哥後來偷摸考過保姆證,十年後才變得那麼賢惠。
宋修寧被我揭穿,面子掛不住。
氣得哼了一聲,又要找人換桌。
我拉住他:「成熟點,你道個歉,我不生你氣。」
宋修寧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齊若星,你打擾我學習,還讓我道歉?」
「不可理喻!」
他又跑到離我十萬八千裡的角落裡,一整天沒再搭理我。
唉。
心累。
11
晚上回家,成年版宋修寧要帶我去商務酒會,更心累了。
他勸我:「時空亂了,但生意還要繼續,我們創業不容易,拜託小齊同學江湖救急。」
我怕搞砸:「十年後的我幹嘛去了?」
「他可能在另一時空。」
學校的時間一直在十年前,而我家天亮是十年前,天黑是十年後。
可真是亂七八糟。
我嘆氣:「好吧。」
宋修寧摸摸我的頭:「別緊張,我會照顧你。」
有那麼一瞬間,我忽然感覺,談個年上也挺好的。
但很快,在酒會上我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宋修寧給我換上西裝,打理得精致利落。
但我忐忑的表情、局促的手腳,怎麼看怎麼別扭。
幸好酒會上人們都忙著社交寒暄、遞名片,沒人盯著我不放。
我跟著宋修寧打了圈招呼,借口低血糖頭暈,躲去休息區吃小蛋糕。
宴會廳音樂輕緩,吊燈璀璨。
我遙遙望著宋修寧的背影,他身形修長,脊背挺拔,遊刃有餘地與各位高管談笑風生。
今天我才得知,未來的他,是留學歸來的青年才俊。
年紀輕輕就出任五百強公司的首席技術官。
但他為了陪我創業,舍棄薪資優渥的體面工作,跟我一起吭哧吃土。
唉。
我何德何能啊?
不禁悲從中來。
我太差勁了,總是耽誤他。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車裡悶悶不樂。
宋修寧關心道:「怎麼不高興?是不是太累了?
「抱歉,你上了一天學,還硬拉你來參加活動,是我不好。」
我搖搖頭。
「宋修寧,問個問題,當年我高考到底考得咋樣啊?」
宋修寧頓了下,委婉道:「不太理想。」
我做好了心理準備。
「你直說吧,我承受得住。」
沒想到真相是這樣的——
「高考前你逃課出去玩,怕被老師逮到,不小心從墻上栽下來,摔折了右胳膊,高考隻能左手寫字。」
「讓你復讀,你死活不願意,爸媽隻好把家底都掏出來,送你到國外鍍金去了。」
我去。
我也太不是人了吧。
見我滿臉愧疚,宋修寧騰出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悶聲道:「我爸腰不好,是不是為了湊錢累的?」
宋修寧沒回答,但我猜到了。
我爸是設計師,本來就整天伏案。
再多接點私活,腰肯定受不了。
還有我媽的白發,顯然也沒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