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轉地旋後,我落在沈知然寬闊溫熱的懷抱裏。
他把我打橫抱起,上下看了看,摟緊:
「溫公子身子弱,賞花作詩是長項,保護公主這種事,還請歇歇吧。」
他譏諷地看向溫鈺,和溫鈺滯在半空的胳膊。
溫鈺臉色微微發白,默了一瞬:「明珠公主的喜愛太過沉重,這種戲弄的把戲恕在下並不喜歡。」
「今後還請不要再糾纏在下了。」
溫鈺冷冷說完,轉身離開。
季青青看好戲地看著我:「哎呀呀,明珠公主,你好像玩得有點過火了呢……」
「不過溫鈺哥哥他定然隻是說氣話,公主千萬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季青青笑著寬慰我。
我心中一動。
似乎……季青青一直都在勸我和溫鈺在一起。
從頭到尾,都不曾勸我放手。
表面上,還一直幫我出謀劃策。
「公主放心,我私下定然會在溫鈺哥哥面前說公主好話的。」季青青笑瞇瞇地說,「他隻是太在乎公主,所以才口不擇言。」
前世,若不是季青青一直在暗示我,說溫鈺心悅我,我也不會強行請父皇下旨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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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青為了能讓我嫁給溫鈺,甚至心甘情願當側室……
05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車廂內,沈知然在車廂外為我驅馬。
馬車搖搖晃晃,我疲憊地靠在軟枕上,有些昏昏欲睡。
我揉著隱隱作痛的額頭,迷糊間,仿佛聽見一道落寞的聲音:「我真的是……替身嗎?」
我睜開眼睛:「嗯?」
四周又靜得隻有馬蹄踏踏和車輪轉動的聲音。
「沈知然,你方才說話了嗎?」
外面靜了片刻:「沒有。」
我哦了一聲。
「今日之事……謝謝你。」我朝著門口的方向挪了挪,貼著車廂門,小聲說,「我會求父皇,讓你重回軍中。」
我聽見沈知然呼吸重了一分。
「還記得我說的嗎?」我壓低聲音,「我們兩清了。」
「從此以後,你是驍勇將軍沈知然,我是明珠公主,我走我的陽關道,你——」
吱呀一聲,車廂門被推開,沈知然冷臉,直勾勾地盯著我:
「要是我也想走陽關道呢?」
我:「那我來走獨木橋。」
沈知然繼續盯著我:「那我要走獨木橋呢?」
我:「我坐船,也可以遊過去,然後派人去橋上接應你,保你安全下橋。」
沈知然眼神閃動。
他轉過身,關上了車門:「臣如公主所願便是。」
我重新坐回車廂內側。
還沒來得及闔眸,車門又被打開。
他皺著眉,深吸一口氣,眼神深暗,帶著強烈的不甘心:
「你就這麼想和我——一刀兩斷?」
我張張嘴,剛想說話,他又繼續追問道:
「在你眼裏,我真的隻是溫鈺的替代品?」
他似乎委屈極了。
放開了韁繩,他扶著廂門彎腰走了進來,緊靠著我,鼻尖幾乎要碰著鼻尖:「李明珠,你說啊。」
沈知然眼尾微紅,身上還縈繞著合歡散的氣味:「難道我,和溫鈺長得像嗎?」
我愣愣地看著沈知然,腦中某根弦忽然繃緊。
這和平日裏隱忍克制的沈知然,太不一樣了。
難道是他身上的合歡散還沒有完全解?
合歡散……有誘發人心底深層情緒的副作用。
前世我未能解毒,所以失態。
現在沈知然未完全解毒,所以才做出許多和平日裏不相符的事。
「我……我逾越了。」沈知然閉上眼睛,聲音顫抖得厲害,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反正,反正你也不會在乎我……」
他睜開眼,撐起笑容:
「李明珠,我做過一個夢。」
「夢裏,你非溫鈺不可,做了好多傷害自己的事情,但是我沒能保護好你,我不稱職。」
「我虧欠你。」沈知然輕聲說,睫毛垂下,「我甚至不敢說出口自己的心意……」
「我以為我自己還清了。」他逼近我,雙臂撐住我身後的木板,將我圈禁在他懷裏,「你說,李明珠。」
他眼眶越來越紅,語氣越來越軟:「可我發現,我根本不想還清。」
「怎麼辦啊……」
他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可憐得像是一隻小狗。
我吞了吞口水:「沈知然……你……中了合歡散。」
他抬眼,眸光瀲灩:「嗯。」
可是我的毒已經解了,他怎麼——
「方才,不夠。」
沈知然悶悶地說。
06
我一怔,臉頰通紅。
剛剛他一直收著力,等我徹底解毒之後就停了下來,讓我休息,絲毫不提自己身上毒性尚存。
我忽然有點生氣,忍不住較真道:「那你為什麼不說?你——你的夢裏,是不是也中了毒?」
沈知然眷戀地看向我:「嗯。」
我竟全然不知。
「那你——」我著急又內疚,「你後來怎麼樣了?」
他眼神迷離,用力想了想後,吃吃笑道:「死了,我亦是強弩之末……在你死後的半個月,我也停了藥。」
我心中咯噔一下。
按照沈知然的性子,若不是合歡毒性令他混亂,他絕不會對我坦誠這些話。
我心疼得難以呼吸。
「你真是傻瓜!」我氣急,「你自己的身子難道就不重要了嗎——」
沈知然的眼神暗了下去,如霧靄般。
他低語喃喃:「我不願……讓你為難。」
他身上開始發燙,說話斷斷續續。
「你——」我擰眉,一個翻身,將沈知然反壓在身下,「你怎知我會為難?」
他悶哼一聲,歪著頭看我。
馬車咕隆隆地朝前走著,回府的路程還有大半個時辰。
車廂內靜悄悄,隻餘沈知然砰砰作響的心跳聲。
忽地,馬車搖晃兩下,停了下來。
外面開路士兵交談幾聲後,溫鈺的聲音在車廂外響起:
「明珠公主。」
我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沈知然不耐地噘嘴,拉著我衣袖,輕輕搖晃。
我心下一軟,輕輕摸摸他的臉頰,朝著外面道:「溫公子何事?」
車廂外,溫鈺的聲音帶著傲慢與施捨:「我來代青青向你賠不是,她本想親自來的,但我想著這件事她並未做錯,隻是過於善良,才總覺照顧公主不周。」
溫鈺還沒說完,沈知然忽然拉住我的腰,將我整個人拉到他身上:
「嗯哼……」
車外,溫鈺頓了一下:「明珠公主,沈將軍沒有為公主驅車,可是先離開了?」
我面上發燙,胡亂應了一聲:「嗯。」
總不能說,他現在就在車廂裏,躺在我身下。
「溫公子,今日是本公主唐突。」我隻想快點打發溫鈺離開,幫沈知然解毒,「不怪罪季姑娘,你請回吧。」
沈知然已經忍到極致,他眼裏清明不再,隻剩下原始的沖動和欲望。
他粗糙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我腰間的肌膚,讓我渾身戰慄。
車廂外,溫鈺似乎察覺到什麼:「明珠公主,你……你怎麼了?」
以前,我夢寐以求的就是溫鈺的關心。
現在,我隻覺得可笑:
「本公主——唔——」
話說一半,沈知然忽地仰起頭,覆住我的雙唇,快速一吻。
過後,他附在我的耳邊,不開心地問:「你要他,還是……我?」
我毫不猶豫:「要你。」
他輕輕勾起嘴角,長眸挑起,深邃迷人。
隻一眼,就能吞噬掉理智,再無法自拔。
沈知然伸手拉住我大腿,把我往他身前拉,沙啞著聲音:「那就讓他滾。」
隨後,是一陣又一陣細碎又強烈的意感。
我再無法如常回溫鈺的話。
好在片刻之後,溫鈺自覺無趣離開。
馬車繼續駛動。
顛鸞倒鳳半個時辰後,沈知然輕喘著氣,拿著車廂內常備的藥膏,在我身上擦拭、
「臣……沒太控制好。」
他溫熱的手掌在我身上按摩。
淺淺的尾音裏,滿是食飽饜足。
我沒好氣地說:「好你個沈知然,這個時候又想起君臣尊卑了……嘶……」
他笑了幾聲,胸口起伏:「明珠公主教訓的是。」
07
夜裏,沈知然又幫我上了一次藥。
「合歡散是季青青下的,估計現在溫鈺也已經查清楚了。」沈知然淺聲道。
言下之意,溫鈺可能已經知曉我與沈知然的事了。
他收起藥膏,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表情。
「季青青既然想和溫鈺在一起,我成全他們就是。」想起季青青,我心裏又湧上一股奇異的感覺。
沈知然愣了一下,輕笑地望著我。
我回看他:「你笑什麼?」
他不說話,隻是忍笑。
那張平日裏冷若冰霜的臉,此時如春雪融化,帶著盎然的生機:「你想通了?」
我窘然,驢頭不對馬嘴道:「沈知然……其實,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你和溫鈺,一點都不像。」
他說得對,我當真是個愚鈍且反應慢的人。
前世他一直問我喜歡溫鈺什麼。
我說不上來,又琢磨不透。
季青青說,真正的愛就是沒有理由的,我一定是愛慘了溫鈺。
我想,可能確實是這樣。
於是半推半就,我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清。
後來,我在偏院養病,經常看不到溫鈺的身影。
沈知然陪著我,給我拿話本子解悶。
裏面公子小姐們的愛情令我落淚,驚險的過程更讓我心酸。
我無奈地說:「若你我的人生是個話本子,我隻怕難以與那些聰慧深沉的女子抗衡。」
沈知然不置可否,隻是笑道:「公主也不是笨得一無是處……唔,臣的意思是,大家都爭的東西未必就是好的。」
我瞪了他一眼。
那段養病的日子,不知何時已經成了我回憶裏最多的片段。
我對沈知然的依賴,比之溫鈺多得多。
但沈知然依然覺得他虧欠我。
「好了……」沈知然忽然抬起我的下巴,輕輕擦我眼角的水痕,「臣當時……隨口一問罷了,公主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嘆息一聲,撫平我的眉頭:「若公主不嫌棄,臣願……守著公主。」
我自然沒有想驅趕他的意思!
「沈知然……」我可憐巴巴地看向他,「我是很笨,笨了很久才想清楚,自己隻是在溫鈺身上找你的痕跡……」
沈知然愣住:「什麼……」
我低下頭:「我一直以為你隻是為了報恩,況且你前途光明,又怎麼甘心留在我身邊呢……怕是我束縛了你。」
沈知然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他湊到我跟前,胡亂揉我的臉:「李明珠,我說過很多次的。」
他認真看著我:「當初你在大雪那天救了我,我說,從今以後我這條命就是你的了。真的,是你的。」
「後來你說,你貴為公主,我隻是個草民,你要一個草民的命有什麼用?」
我羞臊地別過臉。
當時說這話,其實是怕沈知然以為挾恩圖報。
他笑道:「所以,我現在已經被封威武將軍,威武將軍的命,總歸有些用處。」
我鼻尖發酸:「可是——」
他用手指抵住我的唇,搖搖頭:「我當然知道皇帝忌憚我無弱處可掌控,想要殺我的銳氣,可這何嘗不是我想要的?」
「這世上的英雄太多,不差我沈知然一個。」
「但是公主李明珠,沒了沈知然就會很危險。」
08
此後一個月,我都待在府裏,稱病不再外出。
沈知然擔心我的身子,怕我體內還殘留毒素。
他「夢裏」知道神醫在哪裡,當下就起身去尋。
他笑著說,雖提前了幾年,但也比一頭霧水要快得多,我隻要乖乖在家裏等他就好。
這一個月裏,季青青多次登門致歉,連溫鈺也來了幾次,全都被我拒之門外。
我細細琢磨,總感覺季青青生怕我不喜歡溫鈺似的。
既怕溫鈺在乎我,又怕我不在乎溫鈺。
連著冥思苦想幾天後,我才慢慢猜測出一個後怕的可能。
季青青自然知道我的心計手段不如她,卻還是哄著我要我非溫鈺不可……
前世,我傾盡自己所有能力把溫鈺扶持到一個極高的位置。
此時比前朝開化,駙馬也能掌握實權。
就在我再無法幫溫鈺更進一步後,我病重了。
季青青暗示我之所以不得寵,是因為沒有為溫鈺誕下子嗣。
她暗示我有一種禁藥,吃下之後就能一舉得男。
我毫不猶疑地吃了。
在我大出血暴斃後,季青青如願以償被扶正,成了溫鈺的正妻,盡情享用我努力來的一切。
可是當真有人能隱忍至此?
我後背一陣發涼,一瞬間我甚至覺得季青青不愛溫鈺。
她隻是想利用溫鈺,利用我,爬得越高越好。
有了這個猜測,前世越來越多的事情都好解釋多了。
「公主,不好了,溫公子……又來了……」婢女急匆匆地走過來,無奈地看向身後,「奴婢們真的攔不住……」
我抬眼看向外面,溫鈺正臉色不虞地大踏步走進來。
「明珠公主。」他敷衍行禮,責怪地看向我,「能麻煩你不要再為難青青了嗎?你這般躲著,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我腦子發蒙,我連季青青面都沒見過,如何就為難她了?
「還裝。」溫鈺冷笑一聲,「她都來找你服軟了,甚至……她說她甘願做妾!」
我心底了然,以退為進。
季青青這是見我當真不搭理溫鈺,已經急了。
若她隻是嫁給溫鈺,仕途總歸未知。
有我一個公主鋪路,才是不可限量。
「溫鈺,你想多了。」我淡淡開口,「季姑娘對你情深義重,本公主嘆服,自願退出。從今往後,她不必再委曲求全,說什麼為妾為奴的話,正妻之位,她坐得起。」
溫鈺滿臉的質問,忽地化作呆愣:「什麼——」
我不厭其煩地重復:「怎麼?驚喜壞了?要本公主為你和季青青請旨成婚嗎?」
溫鈺臉色陰晴不定,仔細地看我:「你還在生那日的氣。」
我不置可否,笑瞇瞇地:「溫公子請回。」
他怔了片刻:「你——罷了,這遊戲一點也不好玩。」
時至今日,溫鈺還當我在欲擒故縱。
他頓了一下,罕見地柔了語氣:「我便當那日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可好?」
我覺得可笑:「溫公子,你可當無事發生,但我不能!當日我到底為何失態離席?周遭下人又為何無故消失?若是當時沈知然不在我身側,我真的怕會突然出現一個小廝奴僕闖進來……我還能有何臉面活下去?」
溫鈺渾身一震。
我冷下臉:「你敢以你溫家所有人的性命發誓,說你對此絲毫不知情嗎?若不是有沈知然……我不敢想。溫鈺,你當真令我惡心,我真後悔曾經拿沈知然和你相比,你不配!你連他鞋底的塵埃都算不上!」
他身子踉蹌,後撤幾步,堪堪站穩:「可沈知然隻是我的替身——」
我打斷他的話:「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還要謝謝你,讓我知道我從始至終想要尋找的人都是他,而是不與他有些相似的你。」
溫鈺面色慘白:「不、不可能……你隻是在氣我。」
他是京城第一美男,追隨者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