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回了他給我表白的那一天。
少年穿著白襯衫,眉眼溫柔:「我喜歡你。」
下一秒我就聽見了他的心聲:「真信了?惡心。」
1
香樟樹上蟬鳴一片,周圍人都在起哄,不過是看笑話的那種起哄。
旁邊有人吹了個口哨,笑著說:「周少最近口味有點淡啊。」
白襯衫少年沒理他們,就站在我的面前,眉眼溫柔,陽光穿過他的肩頭,很像童話中的白馬王子。周嘉樹抵著我自行車的車把,俯下身看著我,溫熱的氣息落在我的臉上。
他說:「宋知微,我喜歡你。」
我從他眼底看見了自己,一個被寬大校服罩住的瘦弱少女,還有點貧血,這是十七歲的我的樣子。
我還愣在原地,臉上不用看都燙紅一片,指尖在顫抖,畢竟這可是我心心念念暗戀了很久的周嘉樹。一句「我也喜歡你」還沒來得及脫口而出,我就聽見了眼前幹凈少年的心聲。
「真信了?惡心。」
我怔了一瞬,抬眼看眼前的周嘉樹,他笑得溫柔,一點也看不出來心底的嫌惡。
他勝券在握地等著我的回答,畢竟整個南城一中都知道我是周嘉樹的舔狗。我抿了抿唇,後退了一步,顫聲說:「抱歉,我不喜歡你。」
周嘉樹的表情瞬時難看了起來,剛好有個白毛囂張地往邊上路過,懶散挺拔,像沒注意到這邊的鬧劇一樣。我認得他,我們學校校霸,也是周嘉樹的死對頭。
我指著白毛校霸,對周嘉樹說:「我喜歡那款的,你懂吧。」我拉著自行車的車把,晃了晃,「所以,周嘉樹,給我讓開。」
周嘉樹應該懵了,不是很懂上一秒滿眼都是他的女孩,下一秒就讓他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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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硬地把手放在我的車把上,眉宇間有強烈不安感,抿著唇追問:「你怎麼了?」
男生的力氣天生比女生大很多,他握著,我根本拉不動自行車。汗焦急地從我的額上滑下,下一秒,卻有人單手接過了我的車把,很輕松地就沖破了周嘉樹的桎梏。
「聽不見?她讓你滾。」聲音冷倦,又有點啞。
我抬起頭,校霸的側臉線條優越,染成銀白的短發在光下熠熠生輝,十分拽酷。
下一秒,我聽見校霸慌張的心聲:
「我草,她看我了。」
2
校霸把我從周嘉樹的告白中解救出來,推著我粉色的自行車往前走。有路過的小弟調侃他:「遲哥,什麼時候不騎摩託了?」校霸踢了那人一腳,罵道:「滾。」
我跟在他的身邊,如芒在背,鼓足勇氣開口:「校霸。」
「程遲。」
我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他的名字。
他垂著眼,很輕地問:「你喜歡我?」
我下意識地就想搖頭,卻聽見他陰惻惻的心裡話——「利用我當擋箭牌的,都被我澆水泥柱了」,我的頭立馬拐了個彎,用力地點了好幾下。
程遲長著一雙桃花眼,現在笑得彎起來,停下腳步、騰出手摸我的臉,拇指在我眼下那顆痣碰了下,慢悠悠說:「以後幫我做作業,來看我打球,送我上下學,你之前怎麼對周嘉樹的,就怎麼對我,得好十倍,聽見沒?」
我有點沒搞懂,問:「什麼意思?」
他屈尊降貴地拍了拍我的臉:「意思是,我接受你追求我了。」
程遲,染銀發,打耳釘,臉上寫著難伺候幾個字。
我突然覺得,我還是回去和周嘉樹繼續 battle 比較好。
3
我按著記憶裡的路回了家。
這塊是別墅區,我到十七歲才被從鄉下接回來,十七歲的時候不明白很多事情,比如為什麼我媽才是原配,我卻有一個比我大幾個月的異母姐姐,宋梔。
人人都喜歡宋梔,包括周嘉樹。周嘉樹和宋梔,原本就是青梅竹馬。
連他一開始對我好,也是為了勸我把腎移植一隻給她。如果不是因為宋梔生病了,宋家一輩子都不會想把我接回來。我對他們來說,不是人,是藥。
但現在,他們的意圖還沒有顯露,因病休養在家的宋梔還在花園裡澆花,聽見我進門的聲音,抬起頭溫柔地笑:「回來得這麼晚,我們早就吃完晚飯啦。」
無所謂,反正我也沒上桌吃飯的權利。
「今天周嘉樹和我表白了。」
她手上的花灑突然掉在地上,水花濺在她臉上,她勉強地笑:「是嗎?祝福你。」
我詫異地挑起眉,問:「我當然沒答應,他怎麼配得上我呢?」
一瞬間,我被無數惡毒仇恨的心聲給淹沒了,都是來自向來和善的宋梔的。
「一個人形腎袋,不對我們感恩戴德,怎麼敢說這樣的話?」
「嘉樹隻和我說他會接近宋知微,沒說他會表白喜歡她,一定是這個見貨勾引的!」
「宋知微你也不照照鏡子,又醜又扁。」
我彎唇一笑,就這樣還想靠我活命,想得美。我往樓上跑去,聽見背後宋梔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上樓時,家裡還比較親近的保姆阿姨拉住我,低聲道:「夫人吩咐,不準給您留飯。」
我點了點頭。常有的事情了。
轉身時我的身形一頓,聽見了保姆的心聲,她說:「真可憐。」
4
我穿回來之前,正是宋梔靠我的腎成功康復出院的時候,周嘉樹許諾我說,屆時就是他訂婚的時候。
沒想到他婚是訂了,但不是和我,是和宋梔。
他忍著惡心,忍著厭惡,和我這個他看不上的鄉下丫頭虛與委蛇這麼久,終於得償所願。他訂婚那天,曾攬著宋梔的腰,當著眾多賓客的面,和告白時一樣溫柔地和我說:「宋知微,你要不要照照鏡子?」
我低頭看見,幹凈到反光的地板上照出我因藥物浮腫的身形,和纖細明亮的宋梔天差地別。也或許是一直,天差地別。
那一瞬間,我感覺心碎了一地。
還好一朝夢醒,穿回周嘉樹剛和我告白的時候,還點亮了一個能聽心聲的技能。
我打開枕頭底下的手機,剛點開聊天軟件就是 99+的消息。隻有一個置頂,周嘉樹,十七歲的我,是真的很喜歡他。
周嘉樹的消息一直在跳出來,大概是被氣狠了。
周嘉樹:宋知微,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告白還有效。
周嘉樹:你就是存心氣我是不是,你成功了。
周嘉樹:離程遲遠一點,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好幾個未接來電,再往上翻,都是我發的消息,通常我發了一連串的消息,對面也沒有回音。偶爾周嘉樹回一句,我能高興上半天。
而現在,周嘉樹還在源源不斷地給我發消息。
我動作很快地一鍵拉黑。又慢悠悠地點進年級群裡,果不其然,在討論下午那件事。
「校草和校霸為一個女生爭風吃醋」,很無聊的噱頭。還帶上了現場照片,我點進一張照片看了眼,臉突然紅了。照片裡銀白發色的少年幾乎把女生攬進懷裡,越過她握住的自行車把,抬起眼很挑釁地看著對面的周嘉樹,還挑了眉。
下面還在刷屏:「這女生究竟誰啊?隔壁三中當明星的校花都沒拿下遲哥啊。」
「平時發點遲哥的照片他都不許,今天發了這麼多,他都沒管,看來是真的了。」
我退出聊天框,剛好有一個新好友通知,網名是 cc,備注是——宋知微的追求對象。我心跳了一下,點擊同意。
知微: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申請,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對面頓了頓,發來一個語音,嗓音低啞,他說:「隻是朋友?」
我想暫停語音,卻手忙腳亂,點成了視頻通話,對面接了,一張好看的臉就出現在鏡頭前,湊得格外近,好像睫毛能蹭到我臉上一樣,我不自覺地把手機拿遠了一些。
就聽見低笑聲從屏幕裡傳來,程遲笑說:
「怎麼和我通話,臉這麼紅?」
我憋了半天沒說出話。
就聽見屏幕那邊,有人在他後邊嚷嚷,就要湊上來:「遲哥,我們也想看看嫂子。論壇都傳遍了。」
程遲頭也沒回,哼笑了一聲:「滾。」
他伸出手,擋住了屏幕,和藏玩具的小孩一樣小氣。
就,挺幼稚的。
過了會,程遲移開手,唇角翹起來:「分開了一會就忍不住打視頻給我,怎麼,想我了啊?」
他咬字很輕,近乎蠱惑。
我剛想解釋,突然,我的肚子很響地叫了一聲。我餓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就眼疾手快地按了紅色掛斷鍵,把頭埋在手心裡。
好丟人。
5
現在已經是晚上,宋家有門禁,我出不去,家裡又沒給我留飯。
我把整個房間翻遍,都沒找到零食面包,隻能認命地躺在床上,熬過去就好了。
窗外有一株高大的香樟樹,如果不是因為這棵樹長在這,擋住視線和陽光,這間朝南的房間也不會給我。
樹葉發出嚓嚓聲,我聽見有指節輕敲玻璃的聲音。
我抬眼望過去,銀發的少年攀扶著香樟樹的枝幹,很肆意妄為,一隻手輕敲窗,一隻手拎了個滿滿當當的袋子。
我連忙起身,十分不可思議地打開窗,夜風像野火一樣吹進來。
穿回來之前聽說程遲畢業就去特種兵封閉訓練了,這身體素質,果然一流。
程遲把袋子遞給我,漂亮的手指節分明,勾了勾唇:
「親愛的知微小姐,遲哥牌外賣。」
他低聲:「考慮給個五星好評嗎?」
到底,誰追誰啊,程遲。
6
第二天,程遲就給了我答案,確實是我追他。我不僅得等他上學,還得課間給他跑腿,連他打籃球都得到場應援。
我給程遲帶了兩瓶運動飲料,當謝謝他昨晚的外賣了,慢吞吞地走到校體育館,卻發現裡面的人真的是很多,尤其是女生。叫著「程遲」「周嘉樹」的名字,1 班和 3 班的籃球賽,剛好這倆分別在這兩班。
我往程遲的方向走去,一抬頭面前擋了個人。
周嘉樹就站在我的面前,他昨天那句「惡心」還扎在我的心上呢。
他面色稍緩,伸手就要拿我手中的飲料,之前也確實是這樣的,他打球我送水、他復習我做筆記,偶爾給我一點甜頭。
周嘉樹說:「既然給我送了水,我就原諒你昨天——」
我避過他的手,垂下眼:「借過。」
他僵在原地。
我往他後面不遠處的程遲快走幾步,把手裡的飲料遞給他。程遲瞇著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很好,懶洋洋地說:「哎呀,打不開瓶蓋。」
我認命地接回飲料,把瓶蓋擰開遞給他。
程遲仰頭喝了口,喉結滾動,朝我身後的方向嗤笑了一聲,我突然聽見了他的心聲。
程遲在想:嘖,最煩自作多情的人。
我轉過頭,周嘉樹居然還站在原地,有點狼狽,唇抿成一線,見我看過來,黑沉的眼睛別開了去。
他生氣了,我開心。
7
程遲狀態很好,神擋殺神,在球場上所向披靡,體育館裡掀起一波波尖叫聲。反觀周嘉樹,難得的心不在焉,還頻頻往我們這邊觀眾席的方向看,基本上算是被虐殺。
程遲他們班贏得沒有懸念。
比賽結束的時候,程遲往我走來,眉眼間意氣風發。我把水遞給他,他俯下身來,勾了勾手指,我聽話地靠近了一點,感覺臉和脖頸都被他炙熱的氣息包圍。
程遲慢悠悠道,「看了我的球賽,沒話說?」
我眨了眨眼,邊上的幾個女生已經喊了半個小時的遲哥好帥了,我仰頭看著他,遲疑地說:「遲哥好帥?」
下一秒,我頭上被一個外套給蓋上了,一片漆黑。是剛剛程遲上場前放旁邊的校服外套,還有一股子皂香味。
我聽見有人大呼小叫:「遲哥,你耳朵和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 1 班那群人玩陰的傷著你了。」
程遲咬牙切齒:「閉嘴。」
8
生活不圍繞著周嘉樹,輕松多了。
我對程遲的印象還停留在有次我從便利店出來,正好撞見程遲和隔壁學校的人打架,我嚇得蹲在地上,就怕誤傷了我,等沒聲了才敢抬頭。就剩程遲一個人站著了,他倚靠著墻,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心裡害怕。
程遲問:「有創可貼嗎?」
有是有。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近他遞了個。他卻伸出手,白皙的手背上有一點擦傷,看著要我給他貼上。
程遲垂眼問:「一中的?」
我點點頭。
「哪個班,叫什麼?」
我怕校霸後續尋仇,殺人滅口,就含糊不清地回答:「就一直很喜歡周嘉樹的那個。」
這話倒也沒錯,我在一中,提宋知微或許沒人知道,但周嘉樹舔狗,估摸著大家都有印象。
我剛撕掉創可貼的包裝,程遲突然收回手,神情冷淡:「沒意思。」
不知道哪句話惹他生氣了。
走的時候背影還有點單薄踉蹌。
可是現在和程遲相處起來,卻意外地覺得他乖順。生氣了也挺好哄的。
反而是周嘉樹,一直覺得他陰晴不定的,對我好的時候,感覺他是真的喜歡我,對我不好的時候,也是真的惡毒,好在我大概和他扯不上什麼關系了。
結果放學後周嘉樹就來了宋家。
我下樓拿教輔書,正好看見宋梔高興地從琴房小跑出來,半埋怨半撒嬌:「嘉樹,你都好久沒來看過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