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叫起了殿下。
……
一碗蟹肉被遞了過來:「蟹寒氣重,少吃些。」
我紅著臉點了點頭。
6
宴會結束時,酒意便慢慢上來了。
濃墨扶著我上了馬車,路上馬車突然停了。
隨即車簾被一把劍掀開了,是沈晏禎隨身佩戴的那把鑾金長劍。
我趴在窗戶上,探出了腦袋,看見他騎在馬背上。
月光灑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柔和。
「崔阿妋,你可願嫁給我?」
醉了酒的我,本就迷迷糊糊的。
於是笑著點了點頭:「好啊!」
隻見沈晏禎嘴角勾起一絲笑:「說話算數?」
我伸出手,幼稚的想和他拉勾:「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他伸出了手:「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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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放下來簾子,騎著馬走了,我看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然後一頭睡了過去。
醒來後完全把這件事忘了。
直到陛下的賜婚聖旨送來了崔府。
我才想起自己的荒唐事。
咬牙切齒的跑到了秦王府,後面秦王府的管家說沈晏禎在校場,然後又跑到了校場。
隻見他在校場跑著馬,見我來了才騎著他的黑馬,慢悠悠的過來。
我有些生氣:「你怎麼能趁著我醉酒,哄騙我呢?」
他坐在馬上,俯視著我,見我生氣的模樣,又俯下身,直視著我:「崔阿妋,是你自己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一時啞口無言,支支吾吾的說:「我……我是女子。」
他挑了挑眉不在意的「哦!」了一聲。
「那你想怎樣!想抗旨還是怎樣。」
我插著腰一時理虧:「我就是……就是氣不過,你趁我醉酒哄騙我。」
他帶著笑看著我:「好!那我錯了,可行!」
他如此直白的道歉,將我所有的不滿憋了回去。
見我不說話,他翻身下馬,寬闊的胸膛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微微俯身,帶著笑看著我:「現在可是清醒的?」
我抬眼直視他點了點頭。
「那我再問你一次,可願嫁我!」
我的臉瞬間通紅,轉身想跑。
便被他伸出手強硬的拉了回去。
我倔強的開口:「願不願有那麼重要嗎?反正又抗不了旨。」
此話一出,他臉上有些嚴肅,但也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我。
我才意識到,我好像有些傷著他了。
「其實嫁給你,也還行。」
然後說完便跑開了,隻留他一個人站在原地。
回府後,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自從賜婚以後,沈晏禎總是隔三差五送些東西來崔府。
這一大早又派秦王府的管家送來了件雪狐絨披風。
「郡主,冬日快到了,我家王爺去京郊獵場獵的雪狐皮,剛叫宮中尚衣局的繡娘制好就給您送來了。」
雪白柔軟的毛領看起來暖和極了。
母親笑著在旁邊打趣著:「我就說,阿禎這小子是個細心的,冬日還沒到呢!東西都送來了。
「阿妋,是不是也該給他送點什麼呢?」
我含笑收下來披風,畢竟他除了送我也無人可送。
我覺著母親說的也對,便親手給他制了一件墨色大氅,上面用金絲繡出祥雲,看起來金貴極了。
父親還在旁暗暗嘀咕著:「這冬日嘍!為父也覺著冷臉,什麼時候有人也給我做一件喲~」
管家派人將東西送去回來後,告訴我沈晏禎立馬就穿上了。
我竟覺著心中暖暖的。
7
每年除夕前幾日,陛下都會擺宴,邀朝臣家眷一同慶賀。
設宴當天一早,沈晏禎便親自來了崔府送禮,穿的是為親手做的墨色祥雲大氅。
他穿起來好看極了,我帶著笑在門口迎他。
他看見我,面上也柔和了許多:「白狐很配你。」
我看著他騎馬來的,不禁詢問:「冬日騎馬不冷嗎?」
我話說完,他溫熱的手便牽起了我:「不冷,你摸摸。」
寬大的手掌包裹著我的手,這寒冷的冬日竟讓我覺得有些熱了。
宮宴之上,沈晏禎坐在我的身旁,陛下難得的對他露出笑意。
對著父親說:「阿妋和秦王很是般配啊!」
父親笑著點頭,幾個有眼力見到朝臣也連忙誇贊了起來。
但眾人沒注意到的是,坐在對面的太子,卻黑了臉。
我拿起一杯果酒看著他旁邊的餘靜桐飲了下去。
眼神中略帶挑釁,勾著唇對她笑了笑。
我在無聲的告訴她。
看見了嗎?我崔觀頤無論在何處,都是眾星捧月的存在。
旁邊的沈晏禎,伸手捏著我的雙頰,將我的臉偏了過來。
有些惡狠狠的說:「崔阿妋,看誰呢?」
我輕挑一下秀眉,頓時反應了過來,眼底的笑意溺了出來。
「我瞧著,秦王殿下,越發俊朗了呢!」
沈晏禎平常看著兇神惡煞其實最不禁逗了。
連忙收回了手,但我看到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殿內的火爐燒的有些旺,飲了些酒便覺得心中有些燥熱。
我便一個人出去透了透氣。
卻不想太子跟了過來。
「阿妋,四弟向來霸道,你可是自願同他訂婚的?」
雖然沈晏禎有時是有些霸道,我向來護短,別人說他的不是,我就覺得心中不痛快。
我皺著眉看著他。
「孤的意思是,你若不願嫁他,孤可以幫你同父皇說。」
聽了這話,我有些不悅的開口:「殿下,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再來操心別人吧!
「聽聞,太子府的屬官們最近有些不安分啊!小心被別人揪了小辮子,自身難保。」
我話剛說完,餘靜桐就衝了出來,一下子站在了我和太子中間,讓我險的一踉跄。
「崔觀頤,你怎麼這麼陰魂不散啊!太子哥哥都和你退婚了,你還纏著他。」
我有些無語的對她翻了個白眼。
太子連忙拉過餘靜桐:「阿桐,是我來尋阿妋的。」
餘靜桐一聽,頓時炸了毛,眼中水盈盈的像是氣急了:「太子哥哥,是騙阿桐的嗎?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她嗎?」
我懶得看他們都別扭現場,轉身想走,沒想到餘靜桐竟然攔住了我。
我看她氣衝衝的模樣有些惱了。
一把將她推開,誰知她竟然一踉跄,沒站穩,跌坐了下去。
太子連忙上前將她護在懷裡。
我見她嘴巴一撇,頓時知道她要哭,冷聲呵斥:「不許哭!」
許是被我的氣勢嚇到了,將哭聲憋了回去。
我抱著臂看著他們倆。
「今天我就說明白了,我崔觀頤自願同秦王訂婚的,他沒有逼迫我,還有,秦王他好極了,是我心怡的夫婿,我也從未喜歡過太子。
「我也不會破壞你們所謂的感情,明白了嗎?」
太子猛的抬頭看向我:「阿妋你從未喜歡過孤?」
我坦然的點點頭:「曾經懵懂無知,隻覺得我是崔家嫡女,將嫁給你視作理所當然,現在便覺得,嫁給一個滿心滿眼愛我之人,才是最好的。」
太子當聽懂我的話一樣,繼續問我:「從小到大,你對孤都沒有過真心嗎?」
我正準備開口,沈晏禎便來了。
霸道的伸手扣著我的腰,冷冷的開口:「她說的很明白,她看不上你。」
說完,便牽著我的手進了殿。
我小心的觀察著他,發現並沒有生氣,不由的松了一口氣。
唉!這太子真令人心煩,既要又要的,也不知道餘靜桐這蠢貨看上了他什麼。
簡直一個莫名其妙。
8
我和沈晏禎的婚事,定在了春日。
大婚那日,陽光很是明媚,堂兄背著我出了崔家大門,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將我放上了喜轎。
團扇半遮面,我看見沈晏禎竟然親自來迎親了。
大燕的皇室子弟,大多都不會親自來迎親。
見他來了,我心中開心極了。
當夜,沈晏禎帶著酒意揭下來團扇。
輕喃著詩:「願為雙飛鴻,百歲不相離。」
我見他眼眶通紅,沒有說話,他輕手輕腳的幫我取下鳳冠珠釵。
一滴滾燙的淚,滴在了我的手上。
我才意識到他哭了。
我剛要轉過身看看他,他就一把將我抱起,放在了床榻之上。
我坐在床榻上,看著他單膝跪在了我的身前握著我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阿妋,兒時算命的先生說,我這一生親緣淺薄,注定孤獨。
「從前我也這般認為,但是,你遞給了我一張錦帕,拉著我的手將我在金鑾殿前一次次扶起,讓我覺得原來是有人關心我的。
「我一直知道,你是太子婚書上的妻,所有我不敢同你親近,因為我怕失去,怕有一日你會站在我的對立面。
「兒時也豔羨,你總是肆無忌憚的跟在太子身後叫著哥哥,當時也生出過陰暗的想法,將那搶過來多好,當我一個人的妹妹。
「後來,你慢慢長大,亭亭玉立,耀眼奪目,午夜,從夢中醒來,竟對你生出來齷齪的想法,後來我才知道意識到,你在我心裡早就留下了種子。
「好在你和太子退了婚,我可以光明正大告訴你我心中的喜歡。
「好在,我得以如願,娶了你。」
我的眼淚像是不要錢一樣,大顆大顆大往下掉。
我從來不知道,他淡漠的外表下藏著那麼熱烈的喜歡。
我捧起他的臉,帶著哭腔認真的說:「日後,你不會孤單,你有我,我的家人便是你的家人。」
然後吻上了他的唇,以後讓我好好愛你吧!
月枝上,影斑駁,紅燭暖帳現雙影……
9
大婚後,沈晏禎便忙了起來。
陛下交給了他許多的公務,偶爾回來時已經是半夜。
怕吵著我常常一個人睡在書房,偶爾一次兩次可以。
但是久了,那可不行,總是見不著人影,回來還要分房睡。
於是,在一個他又一次晚歸的夜裡,我幹脆抱著被子,去書房等他。
當他進屋時。
我迷迷糊糊的半睜著眼,向他伸出雙臂,他見狀湊了過來。
我抱住他的脖頸,他將腦袋埋在我的懷裡蹭了蹭,他應當是剛剛沐浴過,身上帶著淡淡的清香。
「沈晏禎,日後不許和我分房睡。」
他在我的懷裡笑了笑,胸腔輕顫:「好。」
我捧起他的腦袋,認真的看著他疲憊的雙眼,抱怨道:「你怎麼那麼多公務啊!」
他將被子攏了攏,將我和被子一起抱回來主屋。
然後上了榻,抱著我輕聲說:「我想給阿妋最好的。」
皇子們誰都想登高位,但無論誰登高位,沈晏禎都會是他們都眼中釘。
因為他有一個手握兵權的舅舅,還有一個名門望族,身份尊貴的妻子。
在他決定娶我那刻,就注定無法獨善其身,所以他必須去爭。
在太子沈晏惟和餘靜桐成婚後不久,他就因為結黨營私,被陛下廢了。
如今,太子之位空著,但凡有點想法的都想坐上去,
回崔府,看望父親母親時,父親在和我下棋時我們闲聊了起來。
他問我:「阿妋,你覺著陛下賜下這場婚是為了什麼?」
我有些迷茫:「想和崔家親上加親?」
父親搖著頭輕笑出聲:「那為何是晏禎呢?」
我有些不解。
父親繼續說起:「晏禎十六歲封王,陛下任由他在外發展勢力,晏禎的舅舅又掌著兵權,如今又讓你嫁給他。
「陛下是在為晏禎鋪路啊!」
「可是陛下自小罰他罰的最多,也最不待見他呀!」
父親笑著,伸出手指點了點我的頭:「愛之深,責之切,宮牆之中是要吃人的,在他沒有足夠的實力下,帝王明目張膽的偏愛才是一把利刃。」
10
如今朝堂上分兩派,一派是以林家為首的廢太子派,一方則是以崔家為首的秦王派。
在我和沈晏禎成婚的第二年,
廢太子沈晏惟的外祖父林閣老因年邁還鄉,林家也漸漸落了下風。
但兩派之爭任然維持了好些年。
直到沈晏禎的舅舅將北蠻逐出長城外數千裡,讓大燕子民站在大燕的國土之上便能重新看見狼居胥山後。
這場維持數年之久的太子之爭,才真正落下來帷幕。
沈晏禎成功當上太子的那一年,所有的皇子都被派遣去了封地。
受封那晚,沈晏禎在東宮的臺階上坐了許久。
我在他肩上披了件薄衣,他捏著我的手帶著我坐了下來。
「阿妋,你見過我母妃嗎?」
我從未聽沈晏禎提起過他的母親。
「聽舅舅說, 我的母妃,沒有同父皇成婚前, 自小長在北地,像隻無拘無束的飛鳥, 肆意極了。
「後來,一封賜婚聖旨, 她被束縛在了這看似繁華卻又骯髒的皇城中。
「這道賜婚聖旨是父皇親手求來的, 但是他卻沒有護好我的母妃。
「母親走後不久, 外祖父戰死沙場,舅舅被陷害下了大獄,我一時之間失去所有庇佑。
「那時我就求他, 求他救救我舅舅,可是他為了明哲保身, 無視我的請求。
「那時我便覺得他虛偽極了,明明……明明表面上那麼愛我母妃, 可是,連她唯一的弟弟都不願意救。
「舅舅就這麼在牢裡度過了三年,好在他奪嫡成功了,登上了高位。
「舅舅被放了出來, 可是……明明是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卻被摩挲的骨瘦如柴。
「我看見時害怕極了, 也心疼壞了, 好在他活著出來了, 當時舅舅穿著褴褸的囚衣, 我在他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他摸著我的頭說:
「阿禎, 日後莫怕,舅舅會在你身後,沒人敢欺你。
「後來舅舅拼了命在戰場廝殺, 為他護住河山, 開疆拓土。
「我怨他,氣他,恨他。
「可是……今天,陛下親手把玉璽給了我, 他說我一直都是他的驕傲。」
沈晏禎用手遮住了流淚的雙眼。
我知曉他心中的矛盾, 一個從小就不被認可,關愛的孩子, 到頭來卻發現他所經歷的一切苦難,隻不過是他父親護住他的手段。
我無法替他原諒陛下,我也無法站在他的角度去責怪別人。
我能做的隻有陪在他身邊, 告訴他還有我。
太子面露難色:「並非,孤隻是想告訴你,阿桐乃鎮北侯遺孤,為了安撫邊將,她不可為側妃。
「(…」11
乾明十八年, 陛下退位, 隱居於普汀山。
沈晏禎牽著我的手,一步一階梯登上了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受著百官朝拜。
「阿妋,我去求得你我的賜婚聖旨前 , 你父親和我說,
「阿妋自小生在富貴窩中,跋扈慣了,可受不得氣。」
我聽見此話輕笑出聲。
「我同你父親說, 隻要有我在,你崔觀頤永遠是大燕最璀璨的明珠。」
「如今,我做到了。」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