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是什麼好吃的東西,我皺著眉重新吐了出去。
屋子裡的呼吸聲陡然粗重了幾分。
刺眼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我睜開眼,浴室水聲淅淅瀝瀝。
昨晚被我扔得亂七八糟的易拉罐已經被整整齊齊收拾到垃圾桶裡。
地面、桌子都很幹凈。
溫水擦著頭發從浴室裡走出來,水珠順著形狀優美的鎖骨滾進寬大的 T 恤。
短褲下的雙腿白得發光。
我情不自禁吞咽口水,瞥見溫水促狹的眼光又慌忙別開頭。
溫水卻並不打算放過我,邁著長腿跨上我的床。
雙臂撐在我的頭兩側,居高臨下睨著我:
「好看嗎?」
「要不要近點看?」
「我沒有,別瞎說!」
我大聲反駁,底氣卻不怎麼足。
溫水長長地「哦」了一聲。
「敢看不敢承認?那換我來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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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的膚色,有陽光的氣息。」
「喜歡你的嘴唇,看起來就很好親。」
「喜歡你的胸肌,飽滿漂亮有彈性。」
溫水說著,指尖一寸寸從我身上掠過。
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帶起一股深入骨髓的癢意。
溫水自上方捧住我的臉,額頭抵著我的額頭,眸子裡的旋渦像是要把我吸進去。
「最重要的一點。」
「俞白,我喜歡的是你整個人,看到你,就會由衷地開心。」
「所以我給你最後三十秒推開我,否則——」
溫水垂眸,意思不言而喻。
聽說與心愛的人對視,無法超過三十秒鐘,會忍不住吻上去。
16
夢不會在醒來時立馬想起,而是會在醒來後某個瞬間刺激到海馬體,從而喚醒那一部分的記憶。
我終於明白溫水說我記性差是什麼意思。
原來我和他早就見過一次。
不過我當時喝斷片,第二天起來就忘了個精光。
我一時忘了推拒,怔怔看著近在咫尺的溫水。
「一……
「二……
「三……
「四、三十。」
溫水眼神一暗,深深吻下來,身上還有檸檬薄荷的香氣。
是我的沐浴露的味道。
唇齒間的氣息被貪婪地汲取。
等溫水終於松開了我。
我大口喘息,紅著眼控訴:
「你無恥!根本沒數到三十!」
溫水一臉理所應當:「在你面前堅持不到三十秒,這很難理解嗎?」
「而且——」溫水惡劣地瞟了一眼。
「你不是……也被我親爽了嗎,小白?」
溫水聲音磁性沙啞,含糊地擦著我的耳廓呢喃,
「挺硌的。」
17
我擺爛在宿舍待了一天沒出去,葉風那個狗沒良心的還問我失的哪門子戀。
我沉默以對。
我該怎麼告訴他,我這個被無數小零投懷送抱的 gay 圈天菜,自詡鋼鐵直男,結果栽到了偽白蓮室友手裡。
那不是小白蓮,那是朵罌粟花。
18
和溫水就這麼吵吵鬧鬧地過了幾個月。
A 大都在傳我把大美人溫水給拿下了,男男女女心碎落淚。
我沒想到會再見到孫嘉軒。
那種事太惡心,我告發出去都嫌丟人。
當時在小巷子裡揍了一頓孫嘉軒,警告他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我還以為這事兒已經塵埃落定了。
再死皮賴臉貼上來那就叫犯賤。
誰承想孫嘉軒還真就這麼不死心,晚上攔在我和溫水回宿舍的路上。
平心而論,孫嘉軒長得算清秀,但整個人畏畏縮縮,看人時透著股陰暗處青苔的黏膩感,讓人渾身不舒服。
孫嘉軒從暗處的花壇後面猛撲過來,就要往我身上抱。
溫水手疾眼快,快速將我扯開,孫嘉軒撲了個空,摔在地上,尖聲哭吼:
「俞白,他們都說你和這個賤人在一起了,我不信,你不是不喜歡男人嗎?他到底哪裡好?」
「你之前明明誇過我長得好看,所以我才特意把劉海剪了,可為什麼你的眼裡還是從來沒有我?」
我想起剛接觸孫嘉軒不久時,見他經常低著頭,人緣不好,被當成空氣。
但他總是會把自己用過的浴室打掃得幹幹凈凈。
不像宿舍裡其他幾個人,洗發水亂放,馬桶有異味了也不刷。
我好心勸孫嘉軒:
「其實你人挺細心的,長得也秀氣,幹嘛總是含胸駝背,抬起頭自信一點,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
可我不知道孫嘉軒後來會偏激成那樣。
或許他有過什麼痛苦的經歷才造成這種性格,但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溫水見狀神色冷了下來,像看垃圾一樣看著狼狽的孫嘉軒,眸光一轉。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白蓮花影帝就開演了。
溫水慢悠悠踱步走到孫嘉軒跟前,捂著嘴笑臉盈盈:
「論身高,你比不上我。」
「論美貌,你贏不了我。」
「綜上所述,我哪點都比你好,白白你說對不對?」
溫水嘲諷完大鳥依人地縮進我懷裡。
「哎呀,對不對?」
「老公你說句話呀?」
我說夠了,真的夠了。
我牽著溫水趕緊離開這種尷尬的場景,臨走前對孫嘉軒撂下一句話:
「我當時的意思重點在自信,而不是外貌,你想讓別人喜歡你,為什麼不看看自己現在瘋癲的樣子?有哪裡值得喜歡?」
「我言盡於此,別再來纏著我了,不然我真的會報警。」
19
我記得我對溫水第一次心動,是在成為室友後。
我們一起加入了學校的棒球社,被硬拉著參加社團活動日的真心話大冒險。
溫水比較倒霉,上來就被選中和在座的一個人親吻。
不料除了我和另外兩位有女朋友的男生外,其餘都是女生。
和溫水接吻是學校許多愛慕者夢寐以求的事,在座的女生也不乏暗戀溫水的人,但他最後還是選了我。
起哄聲中,溫水小心翼翼靠過來,率先道了聲歉:
「俞白,很抱歉拖累你,我知道你討厭同性戀,但我不能隨意去挑一位女生親吻,那對不喜歡我的女生不公平。」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吻你嗎?」
心弦驀地被撥動,我點點頭,溫水俯身,輕得像飄過一瓣落花,柔軟輕盈。
眼睛緊閉著,睫毛微微顫抖。
我那時想,要是冬天的雪落在那些纖長眼睫上,一定會像晃動覆蓋著積雪的樹枝,洋洋灑灑墜下來,仿佛下了場雪雨。
我的世界在這片冷寂無聲的雪雨中不停沖刷,變得清新幹凈。
記憶回籠,溫水已然不是我初見的樣子。
現在的他大膽又直白,讓人難以招架。
20
「你在想什麼,小白?」
「想我剛認識的溫水。」
溫水愣了一下,抬手順著發頂摸到我的肩胛骨,然後用力抱緊我,似乎要將我溺斃其中。
聲音難得有些不自信:
「小白,我很慶幸沒有像剛剛那個人一樣, 被你厭惡,甚至成功讓你喜歡上我偽裝出來的樣子。」
「但我這個人得到一釐, 就會奢求更多。」
「所以我剛才所說的懲罰, 是要你滿足我的貪心。」
「懲罰你喜歡我的虛偽,同樣接受我的真實。」
「我就是這樣貪婪的一個人, 你願意接受這個懲罰嗎?俞白。」
溫水一向是遊刃有餘的,連當初生日宴上被我撞破和蔣川的交談,都能瞬間淡定下來和我對峙。
這次卻不敢看我的眼睛, 像是害怕我對他下達無情的宣判。
但我知道, 這是屬於溫水獨一無二的告白。
他在索求我的喜歡。
一如當初大冒險親吻時我點了頭,這次依舊如此。
喜歡一個人的某一面, 不意味著就無法愛上他的其餘部分。
人有千面, 鮮活多變。
在溫水身上,變化是一種獨特的魅力。
恰似水本無形,卻能在各種容器中顯現出萬千姿態,而本質永遠甘甜。
21
我錯了, 我單知道溫水情話動人, 卻忘了一件事。
男人在算計著怎麼把人騙上床吃幹抹凈時,什麼都說得出口。
我在一聲聲「老公」「哥哥」中迷失了自我。
那人白皙的胳膊緊緊纏著我, 熾熱的吐息撲在胸前:
「老公, 怎麼這麼緊張?」
……
我曾經幻想過和溫水告白成功, 夢裡那人怯怯叫我。
怎麼也沒想到會和夢境裡的情形截然相反。
我發誓, 不管溫水叫得多好聽,我再也不想聽到這個稱呼了!
22
番外:溫水
溫水曾經確實有許多玩具。
不是什麼小孩子的玩偶、積木、模型。
死物哪裡有復雜多變的人性好玩。
溫水最擅長的是玩弄人心。
身為上層階級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少爺,溫水自然是眾星拱月、萬人追捧的對象。
不過追隨月亮的星星是為了月亮本身,還是那些反射過來的光輝?
畢竟月亮本身是千瘡百孔、貧瘠無光的。
看膩了那些虛與委蛇的討好和黑暗中虎視眈眈的垂涎, 溫水便明白了一個道理。
外表、金錢、權力,這些是大多數人趨之若鶩的東西。
而以貌取人是許多見識淺薄之人的通病。
他們見他長了一張單純無害的面孔, 便以為他本性如此, 可以肆意哄騙。
圍繞在他身邊恭維,殊不知眼裡赤裸裸的貪婪已經暴露了那些狂妄的野心。
像一群臭烘烘的蒼蠅。
而有的人則更為下三濫,圖他一身的皮囊。
溫水第一次被下藥, 是在十二歲。
父母帶他去旗下影視公司的片場視察,結果溫水被誤當成名不見經傳、可以任人擺弄的小演員。
矮小的中年男人把昏迷的溫水帶回房間,肥碩的身子剛湊近,就被溫水一把水果刀捅上了最脆弱的地方。
警察隨即趕到將人銬走,那人是圈裡著名的導演, 後來被查出迫害過無數未成年少男少女。
發小蔣川問溫水:
「你既然已經看出來那人有問題,為什麼不直接報警,還要裝作被他迷暈?」
長相跟天使一樣的少年溫水笑得十分惡劣:
「那多沒意思。」
「對付這種人,自然要在他最洋洋得意的時候給他最致命一擊。」
「何況, 他身上那玩意兒留著有什麼必要嗎?」
「這種罪關不死人,就算等他出來了也是一條閹狗。」
所以後來的溫水接過酒吧那杯加料的雞尾酒,面上不動聲色, 但心裡已經想好了讓人生不如死的一萬種方法。
還沒等心頭那些暴虐因子徹底發酵, 俞白就出現了。
酒吧裡香水、汗液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 人也魚龍混雜,燈光幽暗。
俊朗帥氣的少年像江南潮濕連綿的梅雨季中,誤打誤撞吹來的一陣海風, 吹散了灰蒙蒙天空中堆疊的雲霧。
掩藏在陰霾後的陽光得以重臨江南,與渴望光照的人赴一場不期而遇的邀約。
溫水喜歡用不同的偽裝操控玩弄人心。
唯有面對俞白,願意想盡方法獲取那顆真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