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歡舊愛》, 本章共3712字, 更新于: 2025-01-15 13:45:05

或是,他失去至親的痛楚,需要餘生有個人來承擔,而我就是那個人。


兩個月後,我出院了。


長期關在病房裡,我的皮膚養成了不健康的冷白色。


腿依然需要慢慢養。


我擁有了一個電動輪椅。


沈懷瑾又恢復了忙碌的生活,像是刻意羞辱似的,今日的新聞報上,頻繁出現他和許洛的緋聞。


我望著醫院走廊大屏幕上的新聞出神,護士將我的思緒拉回。


「姜小姐,可以探望了。」


「好,謝謝。」


我轉動輪椅,走進了加護病房。


遮光窗簾靜悄悄地閉合著。


舅媽看了我一眼,繼續靠在窗邊,給小芹織毛衣。


我來到小芹身邊,握住她的手,說:「表姐,我來看你了。」


從前,表姐最疼我。


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是優先給我。


她是我可以豁出性命去保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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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拒絕過舅媽的要求。


床旁的儀器滴滴作響,我感受著她指尖的溫度,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想說點什麼,可是似乎也沒有什麼新鮮事能說。


「時間到了,走吧。」


舅媽放下毛衣,不耐煩地催促。


即將抽手的那一刻,我突然愣住了。


「半個小時,別得寸進尺。」


我傻傻地抬頭,盯著舅媽,「表姐她好像……動了……」


「動了?」


我咽了口唾沫,難以置信地回頭盯住被她捏住的指尖,屏住了呼吸。


舅媽臉色一變,閃過狂喜,奪門而出,「醫生,我女兒醒了!」


病房裡隻剩下我和表姐。


一束光恰好落在她睫毛上,輕輕顫抖幾下,小芹睜開了眼睛。


我激動得語無倫次,「小芹,你……我……」


小芹的視線緩緩落在我的臉上,一滴淚從她眼角滾下來。


她動了動幹澀的嘴唇,似乎在說話。


我努力靠近,「你慢慢說……我聽著……」


她嘴唇張張合合,說的是:「阿絢,對不起……」


後面,我被蜂擁而入的醫生護士和舅媽擠到了後面。


我坐在輪椅上,呆呆地看著空白的牆壁。


小芹最後一句話回蕩在腦海裡。


她說:「是我爸爸開的車……」


6


三年了,我曾經無數次希望,那天是我代替所有人去死。


然而到頭來,我竟然也是受害者。


從醫院出來時,天上飄著毛毛雨。


我低著頭,摁手機號碼的時候,空了好幾次,才給沈懷瑾打去電話。


簡單的幾聲後,對面接起。


是許洛。


「……他在洗澡,有事可以跟我說。」


她語氣驕矜,並不遮掩自己的得意。


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聽筒那頭傳來哗哗的水聲。


我沉默了一會兒,覺得其實這對她來說,是個好消息。


「許洛,我想跟他離婚了,麻煩你跟他說一聲,我們約個時間。」


沈懷瑾佔據了我前半生太多的記憶,從青春期肆無忌憚的喜歡,到成年後熱烈的愛意,再到懷著愧疚之心,心甘情願忍受折磨,似乎過了太久。


是時候離開了。


「不用啊,」她語氣輕快,「你離不離婚,不會影響我在他心裡的位置。」


「許洛,我們結婚時,沒有財產公證。」


「什麼意思?」


「就是說,沈懷瑾給予你的一切,我都可以合法追回。」


許洛一頓,冷笑,「你憑什麼?一條搖尾乞憐的狗罷了。」


「就憑我是他的妻子,」我撥開湿漉漉的黑發,「哪怕他娶的是一條狗,也可以讓你一無所有。」


「所以,請把我的意思轉達給沈懷瑾,我和他順利離婚,你的事情,我不追究。」


許洛直接掛掉了電話。


 


小芹很快出院了。


聽說我要搬走,她說:「也挺好的。我爸這些年好賭,敗光了家業,冤有頭債有主,沈懷瑾想報復,就去找他。」


「我記得你之前想出國留學是吧?」


我嘆了口氣,「算了,太累。」


這些年,我所有的積蓄都用來給小芹治病。


其實,去一個新的地方,離開沈懷瑾的勢力範圍,找一份安穩的工作也不錯。


「好,搬家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有些朋友能幫你搬搬行李。」


 


七零八碎的衣服鞋子小物件,裝了兩個行李箱,還留有部分空餘。


剩下的東西,我不打算帶走了。


之前小芹錄下了一份語音,我發給了沈懷瑾。


不出意外,他會答應的。


和小芹朋友約的晚上六點。


五點半的時候,門敲響了。


我腿剛好,扶著牆壁慢慢走過去。


摁下門把手。


門打開一條縫,轉眼,就有人擠進一隻腳。


Ṱũ₆不是小芹的朋友,而是熟面孔。


沈懷瑾的合伙人,周揚。


曾經叫我脫衣服的那位。


「嫂子,好久不見。」


他逆著光,高大的身子投下令人窒息的陰影。


我猛地關門,卻被他抬手擋住。


「他忙ťú⁵,所以我來跟你談。」


「可是離婚需要本人親自——」


他輕而易舉地推開門,懶洋洋地松了領帶,走進來。


我後退一步,撞到了餐桌上,一個趔趄,險些被絆倒。


他把合同拍在餐桌上,順勢撐在我兩側,刺鼻的煙草味襲來,令人作嘔。


周揚的視線十分露骨,「老大說,離婚可以,兩千萬的夫妻債務,你得分一半走。」


「這是……沈懷瑾的意思?」


周揚挑挑眉,示意我看合同。


上面沈懷瑾的籤名,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我並不知情,法律不會判——」


周揚笑出聲,「隻要他想。」


是啊,沈懷瑾隻手遮天,隻要他想,可以隨便動動手腳,讓我背上千萬的債務。


可是明明是二叔做的孽,為什麼,他還要死咬住我不放。


我想給他打電話,周揚突然低頭,嘴唇緊貼著我的發絲。


「跟我怎麼樣?我幫你。」


故作曖昧的氣息,讓我瞬間感到惡寒。


我撐住他的胸膛,「你離我遠一點!」


與此同時,藏在身後的手機,正準備報警。


突然,頭皮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原本還算和善的周揚,頃刻間變臉。


「都被沈懷瑾玩爛的貨,我願意碰你是抬舉你。」


我被他推倒在地,膝蓋重新撞在地磚上,頃刻沒了知覺。


手機摔出了很遠。


「不……」


我掙扎著,被巨大的恐懼席卷,「救命——」


「嫂子,你挺漂亮的。老大不懂得珍惜,我來啊……」


「上次不是脫得挺痛快嗎?水性楊花的,裝什麼啊?」


後背似乎被抓傷了。


周揚面無表情地扯住我的後領,手摸到了我的腰上。


我臉色煞白,拼死反抗的過程中,挨了幾巴掌。


遠處的手機屏幕一直亮著。


剛才混亂中,不小心撥通了沈懷瑾的電話。


我徒勞地伸著手,死死盯住手機屏幕。


這通電話,是我最後的希望。


然而,幾秒鍾後,對方拒絕了通話申請。


屏幕閃了兩下,徹底黑下去。


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我不再掙扎。


連哭都沒有了。


以至於當警察衝進來的時候,我還傻傻地趴在地上。


身上披著小芹朋友給我的外套。


那個女孩子捧著我的臉,不停地說:「不是你的錯……別哭,他被抓走了,沒有得逞……我們都陪著你。」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在錄像。


也不知道原本叫破喉嚨都沒人救我的小區,突然間摩肩接踵。


去醫院的路上,我看見了自己被傳到網上的小視頻。


熱評第一條是:「私會情夫,價錢沒談攏吧?」


「出軌的女人就該被打死。」


「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樓上,都強奸了,還不予置評呢,你沒毛病吧?」


「不是強奸未遂嗎?談不攏唄。」


我靠著車窗,望著黑漆漆的夜空,心想,這該是父母去世後,我最難過的一天了。


我無聲地哭了起來。


涕泗橫流。


車內的警察和幾個女生,都很默契地沒有說話。


大家都在保護著我最後的尊嚴和體面。


醫生說,我的膝蓋二次受損,要徹底養好,很難了。


我接受了這個現實。


給之前有過聯系的律師打過電話。


「對不起啊,姜小姐,我們律所太小了,這種強奸未遂的案子,您確定交給我們?」


「嗯,我隻能出得起那一點點錢,所以,你們盡力就是。」


媽媽說得很對,沒有錢,寸步難行。


可是再難,我也有努力活下去的。


因為錯的不是我。


護士推著我去治療室的路上,沈懷瑾推開門衝進來。


往日整齊體面的穿著,略顯狼狽。


他臉上掛著罕見的慌亂,很快,就在人群中鎖定了我。


燈光照得他臉上毫無血色。


「阿絢ţúₚ。」


我坐在輪椅上,靜靜地望著他。


臉頰上,指印斑駁,還在火辣辣地疼。


說是遍體鱗傷也不為過。


真是太久沒有見過他擔心一個人的表情了。


沈懷瑾慢慢走到我面前,蹲下,想伸手碰一碰我的臉。


我抬起手,輕輕抵住。


隻是很平和地說了句:「能把你的手機給我看看嗎?」


「好。」


他忙不迭地把手機給我。


倒是跟當年,我們談戀愛那會兒一模一樣。


「密碼是你的生日。」


界面劃開,背景是我熟睡的側臉。


我無暇顧及,而是點開他的短信,往下翻。


終於看到,那條帶了附件的消息。


被壓在了很多消息下面。


連點開都沒有。


「原來是這樣啊。」


我眼睛酸酸的,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原來你沒有聽我給你發的錄音。」


沈懷瑾神情一僵,死死盯住那個文件。


我當著他的面,摁下播放鍵。


是小芹的獨白。


「沈總,我是姜芹芹,有件事,我要跟你澄清一下,肇事者是我爸爸,雖然我不清楚他是怎麼嫁禍給大伯的,但這件事,跟阿絢沒關系。」


隨著她說出真相,沈懷瑾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不見了。


我低頭看著他,輕聲說:「被折磨這麼多年,到頭來,我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我跟你一樣,在車禍裡失去了爸爸媽媽。」


「我做錯了什麼呢?」


「哪怕你聽一聽,」我哽咽了,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句完整的話,「就不會有今晚的事。你為什麼要讓周揚來找我?為什麼要掛我的電話?為什麼在一切都發生後,才跪在這裡,祈求我的原諒。」


我哭得渾身發抖,「你知道我有多疼嗎?」


「我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沈懷瑾跪在地上,這些年的仇恨、信念,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嘴唇發顫,「阿絢……對不起,我……」


他還想碰我,被我躲開了。


「沈懷瑾,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沈懷瑾哭了,張了張嘴,最後似乎連「對不起」都覺得難以啟齒。


「阿絢,是我該死。」


我平靜地聽完,說:「離婚協議書上,我希望你能籤個字。」


「好……」


「債務的事……」


「不會有的。」他哽咽道,「不會的。」


我點點頭,喉嚨裡發堵,「那就好,我沒什麼要說的了。」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出聲制止道:「不要再說喜歡我了,就跟以前,你也不允許我喜歡你一樣。」


7(沈懷瑾視角)


姜絢走了。


一起帶走的,還有她為數不多的東西。


沈懷瑾抱著他們的結婚照,坐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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