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掙了一下,他緩聲說:「別動。」
手帕從額頭劃到眉眼鼻梢。
「小閆說你嫌他臟。」
小閆應該是剛剛那個男孩兒。
我沒應。
「是嫌他臟,還是因為他親過我?嫌我臟?」
我回避他的問題,隻說:「二爺,再擦臉就爛了。」
封寂笑了一聲,把帕子扔到洗手臺上。
推了我一把,將我摁在洗手臺上。
我沒反抗。
封寂要是鐵了心要上我,我身手再好都沒用。
「二爺。封呈回來了之後,做事特別拼命,你知道為什麼嗎?」
封寂垂著眼,不為所動,拉開了我的褲鏈。
「因為想被你認可,想讓你多看他一眼。」
「五年前,你摁著封呈的腦袋把他送出國,卻留下了封聆。那時候衡州的勢力洗牌,很危險。兩個兒子你看不過來,隻能放在身邊保一個,另一個送出去自生自滅。」
「你放棄了封呈,選了封聆。你想把封聆培養成繼承人,可惜天不遂人願,你沒保住封聆,他被抓了,廢了一雙腿,做不了繼承人了。不得已,隻能把封呈召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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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封聆廢了,封呈這輩子都回不了國,對嗎?」
在封家待了四年,風言風語聽多了,有些東西,自然能想出些門道來。
封寂抬起頭,透過鏡子看著我,目光冰冷。
我與他對視:「這些事我都能看明白,你覺得封呈不懂嗎?」
「封呈懂,但是他也蠢,到現在還想著,如果他做出成績了,您是不是就能高看他一眼。至少,把他當兒子看。」
封寂眉頭抽動了一下。
再不親的父子,也是血脈相連。
我繼續說:
「二爺,我今晚能跟你睡,能跟任何人睡。你能拿我這把刀,把封呈給殺了。沒關系,反正,你也不在意他的死活。」
封寂從後面掐住我的脖子,「袁逸,別把自己看得太重。」
「不是我把自己看得重,是二爺把我看得太重了。」
我掰開他的手,說:「二爺,你把封呈送出國的時候,他求你了嗎?」
封寂的眼神暗了一瞬,有瞬間的怔愣。
我掙開他,垂眼去系皮帶:「他給你下跪了嗎?那是不是頭一次跟你低頭服軟,求你別送他走?」
封寂沒有回答。
我跟了封寂四年,知道他那副態度,是被我說中了。
心臟好像被刺中,細細密密地疼。
不劇烈,但很煩人。
我深吸了一口氣,推開封寂,忍不住刺他:「怪不得封呈第一次見我,說他父母雙亡,他這樣,跟父母雙亡有什麼區別?」
12
我把封寂惹怒了,被派出去做事,天南海北地跑了三個月。
回到衡州幾乎黑了一個度。
剛下飛機,封寂發來訊息:【天苑居,601,接封呈。】
包廂裡很亂,門被推開也沒人注意,我看了兩遍才找到封呈。
他靠在沙發裡,手裡提著一隻酒瓶,左右坐了兩個小男生,正拿著杯子給他喂酒。
給他喂,他就喝。
灌完了酒,那男生去解他的扣子,湊過去,似乎想親他。
封呈仰面靠著,沒動。
我松了松領帶,大步走過去。
男生整個人貼在封呈身上,捧著他的臉哄:「是,我是你哥,我在這兒呢,封少想要我嗎?」
我氣笑了:「你是他哥,那我是誰?」
趁小男生發愣,我把他撥開,單膝跪在沙發邊,一手撐著沙發背,拍了拍封呈的臉。
「二爺讓我來接你,你跟我走嗎?」
封呈目光在我臉上轉了一圈,抬手摸我的臉,輕聲喃語:「哥,為什麼不要我了?」
神志不清了。
這裡的酒,多少帶點催情的東西。
我將人撈起來,打橫抱走。
把人扶進車裡,封呈突然拽住我的衣領,將我拉下去,唇磕上來。
我怔了片刻,摁住他的腦袋親回去。
小畜生。
浪成那個樣子。
都他媽都想來沾一下。
幹脆親死算了。
封呈反身把我摁在車座上,閉著眼親吻我,從嘴唇到喉結,慢慢往下。
他閉著眼睛,喊著我,流著淚。
看起來很痛苦。
他不一定知道自己親的是誰。
如果我不來,他今晚可能就會和隨便一個人上床。
喊著我的名字,流著淚,去親別人。
那我能怪他嗎?
我能說他不愛我嗎?
這就是我最怕的。
封呈太任性了。
他很極端,不珍惜自己,不把自己當回事。
我不看著他,他就無所謂自己爛不爛。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太累了。
我會時時刻刻處在不安當中,生怕一個沒看住,他就出事了。
封呈,改不了。
13
已經是夜半了,我沒把封呈送回家。在酒店開了個房,隨便將就一晚。
第二天,我醒得早。
洗漱完封呈還沒醒,我準備先走。
到床邊拿手機時,突然被握住手腕拉到了床上,熾熱的身軀貼上來,封呈壓著我,腦袋埋在我的頸窩。
我渾身一僵。
為什麼封呈會這麼問?
我還沒張口,封呈突然在我頸側咬了一口,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哥,說沒有。」
「騙我也行。」頸窩濡濕,是淚,「求你了,你說沒有,我就說服自己原諒你。」
我嘆了口氣:「誰告訴你的?」
封呈的身體僵了一瞬,突然翻身下床,一言不發地穿衣服。
還順走了我後腰別的槍。
在他出門之前,我拉住他:「你去哪兒?」
封呈冷漠地看著我:「弄死封寂。」
我太陽穴直蹦:「我沒和封寂睡過,我問這謠言是誰傳給你的?!能聽懂嗎?」
封呈瞬間就紅了眼:「別騙人了!」
他從口袋摸出來一張照片,扔給我。
是我和封寂在會所衛生間的照片。
封寂摁著我解皮帶,怎麼看都像搞在一起了。
照片上,封寂的腦袋瓜子已經被戳爛了。
能拍到這種照片的人不多。
封寂應該不太可能了。
他還沒想跟自己兒子反目成仇。
那就是……
「封聆給你的?」
封呈憤恨地瞪著我,默認了。
我看他一副被辜負的冤種樣子,有點好笑。
「放心,沒睡,褲子都沒脫。」
「那照片是怎麼回事?」
我沒法跟他解釋,隻說:「就那麼回事。」
封呈明顯不滿意,睜大了眼睛,眼淚爭先恐後地溢出來:「哥,你好渣,你現在連解釋都懶得給我了,你不愛我了。」
我氣笑了:「封呈,咱倆到底誰渣?」
憋著的怒火瞬間升騰:「騙我的是你,一言不發出國的是你,回來之後糾纏不清的也是你。」
「封聆給你照片,你就隨便猜,問都不問,跑出去買醉。」
「如果我昨天不去接你,今天早上你連在你床上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幸好我不愛你了,我他媽要是還愛你,你能把我的心剁碎了喂狗!」
說到最後,我眼眶發酸。
封呈慌了,手忙腳亂地來抱我:「不是的,哥。我沒醉,我知道是你。昨晚,你一進門我就看到你了,我裝的,我想讓你吃醋,你別生氣。我是你的,絕對不會讓別人上我的床。我又不傻,還能分不清親的是誰?我要敢跟別人上床,你早就跑了。」
媽的。
更生氣了。
我給了封呈一拳。
把人打倒在地,又踹了一腳。
「好玩兒嗎傻逼。」
14
辦完事回到封家,給封寂復命。
書房裡,封寂靠在椅子上說:「阿逸,柳城的項目,你去跟一下吧。」
我說:「謝謝二爺。」」
我應下了。
離開時經過花園。
封聆坐在二樓窗臺,怯怯地喊我:「逸哥。」
我回頭,封聆沖我笑了一下,漂亮又蒼白:「我從這裡跳下去,你能接住我嗎?」
我看了他半晌,說:「封聆,沒人能接住你,那是你自己的命。」
我轉身離開。
在風中捕捉到一聲「對不起」。
封聆不見得有多喜歡我。
隻是把我當成他的東西。
他的東西,一點都不想分給封呈。
15
柳城不大。
比衡州要小很多。
封寂在這兒收了幾個大廠,我過去當了個總經理。
也算是升了職。
封呈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光著膀子跟一群工人一起扛貨。
純屬閑著急了。
「封寂是讓你來當經理,不是讓你當工人。」
我沒應聲,洗了毛巾擦汗。
封呈開始對我的辦公室品頭論足,桌子不好,椅子不好,就放在櫃子上的小擺件都被批評了八百字。
我被搞得沒脾氣,洗了把臉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封呈盯著我:「想讓你跟我回衡州。」
我說:「不去。」
封呈怒了:「你看看你在這兒過的什麼日子?本來就不白,硬是又曬黑了幾個度,你站我面前,我剛還以為你是塊人形巧克力呢!」
又摸了摸我的寸頭,不知道在可惜什麼:「頭發都剃了,以前那個發型多帥啊。你現在放莊稼地裡,我都分不清你跟莊稼漢!」
我有點想笑。
看著封呈說:「少爺,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我本來就屬於這個階層,就該過這樣的日子。不是我穿了西服打了領帶,就和你是一類人了。我還是幸運的,好歹撈了個總經理,已經比很多人都強了。我在這裡過得很舒服,比在封家舒服。
我風裡來雨裡去了小半生,後面的時間,隻想安安穩穩地過好自己的日子。衡州太大了,不適合我。」
封呈不蹦跶了,沉默良久,垂著眼說:「可是我很想你。」
我吞了口口水,別開頭:「早點兒忘了吧,二爺還等著你傳宗接代呢。」
封呈抬眼,幽幽地看著我:「哥,有時候我真想把你那張嘴給親爛。」
撲上來吻我:「還傳宗接代?我要讓封寂斷子絕孫。」
我抓著他的頭發躲他的嘴:「不是嫌我是人形巧克力嗎?」
封呈去解我的褲子:「我愛吃巧克力,快給我吃一口。」
16
封呈告訴我,他媽被封寂的仇家抓走那天,封寂正在他情人的產房外等著封聆的降生。
等到封寂去救人的時候,他媽已經沒命了。
封呈恨封寂,封寂也不喜歡封呈。
封呈緊緊抱著我,緊緊抱著。
說:「哥,沒人愛我,沒人管我,沒人護著我,除了你。」
「沒人告訴我要愛惜自己,也沒人告訴我怎麼去愛別人,在遇到你之前,我不會。」
「我很幼稚對不對?對不起,哥,我太想證明,你會一直愛我了。」
他鬢角濡濕,夢囈一般:「哥,別離開我,別放棄我, 教教我,我會努力學的。」
「學著你的樣子,去愛你。」
枕頭都被他哭濕了。
整個就是水做的。
我摸了摸封呈的腦袋,回抱他, 嘆了口氣:「行了,睡吧哭包。」
我依舊在柳城喝茶打牌看落日,過著老年人的生活。
封呈得空就會來柳城, 他來了, 我就陪陪他,聽他說話。他走了我也不留, 繼續喝茶打牌看日落。
有一次離開,封呈說:「哥,我總覺得你不像以前那麼愛我了。」
我看出來封呈的失落。
他已經二十六了,看我的目光還像十八歲一樣熱烈,一樣惴惴不安。
我知道封呈想聽什麼。
不想說, 是因為害怕。
害怕給多了,他就又開始浪費。
我已經沒有被浪費的資本了。
但是,我願意坦誠。
我說:「封呈, 不是我不愛你了, 是我被你騙怕了。你急於確定我是愛你的,是不是從來沒想過我也會不安?」
封呈看了我片刻,摁住我的額頭, 鼻尖相碰。
「沒關系的哥,不用在意, 沒有很愛我也沒關系。」
「你隻要站在這兒,換我來愛你。」
後來,封呈和封寂鬧掰了。
原因是封呈拿著戶口拉著我到國外領了證。
封寂把電話打到柳城, 封呈半夜靠在陽臺上挨罵。
封呈:「誰家好人結婚不領證啊?」
封寂氣得不輕:「那是個男人!」
「爸,他是個老古板,沒那張證, 他不安心。」封呈說, 「這跟男人女人沒關系,我愛他,我要讓他安心,就這麼簡單。你沒愛過人, 也沒被人愛過,你不懂。」
我聽見封寂罵得更大聲了。
夜晚很安靜, 封寂破防的聲音,我聽得很清楚。
不過這件事封寂罵完就認了。
後來封寂把電話打到我這兒, 說:「阿逸, 你有本事。這一輩子封呈就跟我低過兩次頭, 兩次都是為你。要不是為了護你,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叫我一聲爸。」
我笑了笑,瞇起眼睛, 輕聲說:「我沒什麼本事。二爺,你不懂。」
封寂:「……」
抬頭,看到封呈在陽臺擺弄我那兩盆快被養死的花。
我喊:「封呈。」
他回過頭。
我說:「我愛你。」
封呈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像十八歲那年一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