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它都湊過來了,那就抱著睡吧!
我那天晚上沒睡好,半夜醒來,總覺得哪裡不對,好半天才發覺,不是,我的蛇呢?
我那麼大一條蛇,睡覺前還在被窩裡呢!
我的蛇丟了,丟了一周,小北之前也出去過。
它有時候餓了,兩三天捕食吃飽了再回來也很正常。
可這次我總覺得不對,可是它是一條蛇,丟在村裡又沒辦法找。
我繼續每天摘瓜,賣瓜,算錢。
直到那天晚上有人敲門,我打開一看,就見一個青年。
那青年生得漂亮,丹鳳眼,高鼻梁,五官生得涼薄又清冷。
但是他垂著眼睛又顯得有些可憐,白色的短袖髒兮兮的,像是不知道從哪撿來的。
他抬眸時眼尾微微泛紅,漂亮得讓我的呼吸一滯。
他好半天才小心地問:「你覺得我像人像妖?」
我當時樂了:「我看你像能天天幫我看瓜的好伙計。」
他蒙了,看看我,又看了看身後二百畝瓜田蒙了。
「你晚上說你要找男朋友……是為了收瓜……」
他沉默,他嘆息,在我的一臉期待下。他連夜開始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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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養了小北十六年,事實證明,有付出就有回報。
小北小時候趕田鼠,長大了收瓜。
小北晚上賣力收瓜,我晚上睡覺。
等我白天賣瓜的時候,小北縮在我懷裡睡覺。
偶爾我無聊,下意識捏兩下,把小蛇捏醒,小蛇迷茫,眼裡都帶淚了。
「困,我困……」
「困也不許睡。」
「……」
小蛇哪受過這委屈,照我手腕咬了一口,可咬著咬著又舍不得了,蹭了蹭手腕又睡熟了。
9
八月底。
最後一茬瓜被瓜販子一車車拉向四面八方,終於瓜也收完了。
我那天關了門,回了院裡就困得睡死過去了。
夜裡不算特別熱,我沒開空調,抱著小北睡,小北人形也涼涼的。
天快黑的時候,我爸回來了,我的門嘎吱一聲,房門被推開了:「喬南,起床吃飯了……」
我爸就那麼瞧著我,像他第一次在被窩看見蛇一樣震驚。
他對上剛睜眼的我,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口氣:「出來吃飯。」
他說完就退了出去。
留下我一個人坐在臥室好久,不想出門見我爸。
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出門解釋,我在家抱著男人睡覺這件事。
最後餓得實在太狠了,還是一咬牙出去吃飯了,小北變成小蛇縮在我懷裡。
他也怕我爸,畢竟它小時候天天聽我爸說要把它煲湯。
我爸看了眼我懷裡窩著的蛇問我怎麼想的。
我搖搖頭:「我也不清楚……」
我爸頓了一下,面色如常繼續說道:「那你先找個時間,帶他去上個戶口。」
我震驚:「他……戶口……他也要上戶口……」
「時代在進步,不上是黑戶。」
「……」
10
我大學這幾年家裡收成不錯,剛入秋那會兒,我爸想在市裡給我買套小房子。
後來看了很久,房子不算太好,老破小,不過在市中心,小區出門就是市公安局,安全。
我們市不出名,開發也不怎麼樣,但所幸還是找到了工作。
工資不算高,交完五險一金到手五千五,公積金八百六。
不過沒有房租的煩惱,我每個月吃吃喝喝,還能攢不少。
而我媽也住在市裡,我這才知道,她當年研究生畢業後,回市裡當了基層公務員。
她現在又結婚了,對方也是單位的人,職位還挺高。
我沒在意,但我媽在意,她似乎是想補償我。
我當時買房子,她就非要給我出一半。
但被我爸拒絕了,我是買完房才知道這件事的。
他們老一輩的事,我也沒再多問。
可我在新房子住下的第二天,我媽就來了,說給我送些吃的。
那之後她就經常過來。
有時候是說要給我做飯,有時候是給我送東西,有時候找人來打給我掃衛生。
不過她每次看見小北都忍不住蹙眉。
我媽不喜歡小北,她不明白我為什麼養條蛇當寵物。
我沒解釋,主要也不知道從哪解釋。
說小時候沒有玩伴?說我爸太忙我跟著看瓜沒有玩具?
可太生疏,說不出心裡話。
最後沉默地吃著飯,她說我這個性格有點內向,不愛說話。
可以看心理醫生調理一下。
我頓住,後來我媽說幫我周末約了人,就是心理醫生,剛好是她朋友家的孩子。
「那孩子叫裴恆,父母都是體制內的,人長得也好看,年薪五十萬,剛好周末回來,你自己好好把握。」
「……」
我親媽,好像對我的人生大事格外關心。
11
我不想去,但我媽還是約了對方,就在小區門口的咖啡館。
我媽把我送過去就回了我家。
就和我媽說的一樣,裴恆人很好,性格,家世都很好。
我跟裴恆聊了一會兒,就告別了,我自己又在咖啡館坐了一會兒才回家。
我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中午,門大開著,很多人進進出出。
我媽請了保潔,他們在打掃衛生,她又給我添了很多家具。
我繞過那些人進了屋裡,卻發現我媽不在。
我沒在意,回了房間才發現不對勁。
我又去側臥,也沒有,廚房也沒有,家裡各個角落都沒有。
小北出去了嗎?不對,現在正是北方最冷的時候,小北已經睡了一個月了怎麼會這會兒跑出去。
負責裝櫃子的小姑娘問我這麼著急在找什麼?
「我家裡有條蛇,您見過嗎?」
「哎喲,是那條兩米多的蛇吧!我看見了,好大一條。」
「它在哪?」
「那是你的寵物蛇吧?你不要找了,你媽媽說養蛇不好,已經請人捉走了啊!
「我當時還看了,那蛇沒什麼攻擊性,看見人隻想跑,後來你媽媽還是請人搬了床把蛇捉了,那蛇可聰明想自己開籠子,但被捉蛇的拿刺藤綁住劃了一身的血……」
我一時間覺得頭暈目眩,我給我媽打電話,我媽沒接。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邊走邊給我爸打了個電話。
「爸,你快來!我媽請人把我的蛇捉走賣了。」
我開口的一瞬間就帶了哭腔。
我爸也被嚇了一跳,連忙安慰我:「你別怕,我現在過來。」
我那天打不通我媽的電話,甚至都不知道去哪找,一邊哭,一邊去了公安局。
後來警察陪我去找我媽,我媽一開始還一言不發,後來被逼問久了:「她養蛇,那蛇萬一咬了她怎麼辦,我是她媽,我晚上做夢都怕她被咬了,閨女,你不能養那個蛇……」
我那時候真是崩潰到了極點,我的小北從掌心那麼一點點打養到現在,我養了小二十年啊!
我後來不問了,抄起一旁的凳子把她家的玻璃茶幾砸了:「李時蘭,我要找不到我的蛇我就弄死你。」
我拿起凳子砸完茶幾,又瘋狂地砸她,身後警察忙拽住我。
我不放手,又撿起一塊巨大玻璃碎片,那天鬧騰很久,我媽被嚇得臉色慘白,又被人一問才說了賣給誰。
我爸帶著我找到小北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小北就躺在籠子裡,一身血。
收蛇的人說小北太能掙扎,打了麻醉,我抱回家的時候,小蛇還暈著。
我擦著那血,淚又落了。
「爸。」
「別哭了,別哭了,你先別怕,沒事的,小北又不是普通的蛇,哪有那麼容易出事,我們現在去寵物醫院。」
找了很久,沒有能看的,後來我爸一咬牙,帶我回村裡找了個半仙看。
那半仙看了眼蛇又看了眼我,面色有些古怪,最後給了我一些藥。
「這個內服,這個外敷。」
我看著那什麼都沒寫的紙包和小瓶子,忍不住問了句:「這些是什麼藥?」
半仙微微一頓,最後還是開口:「布洛芬粉末和碘伏。」
「……」
看著我茫然的眼神,半仙又樂了。
「小姑娘還是要相信科學,而且你家蛇看著嚴重,其實也就是皮外傷,不上藥過兩天也就好了,給你開點就是讓你安安心,放心吧!沒事。」
12
小北醒來的時候看見我一驚,他伸出指尖,蹭了蹭我眼角的淚。
「你怎麼哭了?」
「疼嗎?」
「還好,我沒事,不用擔心,我隻是太小,但身體還是比人類好很多。」
他微微一頓又笑了,「別怕!喬南,我不會離開的。」
小北好了一點後,我媽又過來了,我沒讓她上門,在樓下見了她。
她笑得如往常一樣:「姑娘,上次是媽做錯了,媽這次來是想問問你,你跟裴恆聊得怎麼樣啊?」
「我有男朋友了。」
我媽愣住了,好半天才勉強擠出來一個笑:「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什麼樣的人?抽空讓媽見見?」
我沉默好半天,最後還是開了口:「我不想讓你見他。」
我媽的臉色一瞬間有些僵硬,後來蹙眉瞧著我。
「喬南,你不要這麼說話,那隻是條蛇,我是你媽,我是你親媽,你是我當年懷胎十月生的,你剛出生那會白天哭晚上鬧……」
「……」
她那天說了很久,但我沒說話。
後來我爸過來了,那天是周末,我爸買了一隻大鵝,尋思開個葷,給我做個鐵鍋燉。
剛好在小區門口,看見我和我媽。
我媽跟我爸說了經過,我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眼觀鼻鼻觀心。
我爸瞧著我媽:「時蘭,你現在也有了別的孩子,幹嘛一直盯著喬南不放呢!
「喬南今年都 23 了,她自己要幹什麼心裡沒數,用你來管這些,時蘭,我說句難聽的,喬南不是不認你,她是不認識你,她跟隔壁家鄰居都比跟你熟。
「她十八以前都沒見過你,是她自己努力,努力上學,努力上班,自己好不容易長大了,你老摻和她的人生幹嘛呢?
「你老說她小時候,你說這些做什麼?你覺得她欠你的?她欠你多少?你生了她,你養了她三年,所以你要她怎麼還?
「你說出來,我們商量,商量完了,你放過她,她小時候我就沒時間管她,她從小就是一個人起床,一個人刷牙,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玩,玩到晚上了還是一個人睡覺。
「別家小孩爸爸媽媽奶奶姥姥的,可我是孤兒,你又不在。
「喬南她從小就一個人,能活下來都不容易,她以前我們都沒管過,現在我也不想管,我也不要她回報什麼。
「時蘭,你到底要啥,你也說出來,說完了,結束了,以後咱們就別來給她找事了好不好?」
我媽的臉色一瞬間黯淡下來,沉默良久:「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我欠她的。」
「你欠不欠都不重要了,回去吧!孩子大了,我都不管了,你管她幹什麼?她又不是傻子。」
13
我媽走了,我爸才拎著鵝轉身上樓,我立馬跟上。
小北的身份證那天也剛好下來了,寄到了村裡,我爸給順便我帶了過來。
小北姓柳,柳知北。
挺文藝的名字,我看了半天,我爸路過,問我那蛇呢?
我指了指側臥:「冬天犯困,睡著呢!不用管他,爸,我怎麼覺得你比我還能接受?」
「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村裡有的是半仙,早年間,我見得多了。更何況你那蛇是家裡養大的,你自己喜歡就行。」
我爸吃完飯就走了,我進臥室,臥室開了空調,暖乎乎的,我縮進被子卻怎麼也睡不舒服。
直到有人鑽進被窩,他湊近我,聲音低啞。
「你不開心,抱著我睡。」
「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
「你每次見那個女人都不開心。」
那個女人,是指我媽吧!
我打開床頭燈,暗淡的燈光下,他下意識抬頭瞧著我,我伸手捂住那雙涼薄的眼睛,親了一口。
他愣了一下,握住我的手腕拉下,在我手腕親了一下,他再抬眸,紅透了的眼尾,透著一絲豔色。
我聲音也有點委屈。
「她不喜歡你,她憑什麼不喜歡你,你是我的,她怎麼敢的。」
他握著我的手微微垂眼,「我是你的。」
……妖精。
14
小北在家裡學著做飯。
託我爸的福,我從小就沒做過飯,現在上班後天天隻能點外賣。
我爸看不下去了,他就那麼把我的小蛇從床上薅了起來。
「她不做飯,你來做。」
小北還困得迷糊,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圍上了圍裙。
他打了個哈欠,開始放油炒菜,我看著廚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被我爸瞪了一眼,忘了要說啥。
四菜一湯, 連著做了一周,後來我爸教會了,就不管了。
小北夏天的時候考了駕照, 我早上晚上在家吃, 他現在中午也會給我送飯。
小北按照標準, 我爸說了四菜一湯,那就必須是四菜一湯。
吃得極有儀式感,他卡點送過來, 吃的時候還是熱的。
公司時常有同事看見我的飯菜嘖嘖稱奇, 後來他們問我能不能多送幾份,他們多出錢也行。
我問了小北, 他說可以試試,我幫他辦了健康證和營業執照,他的外賣餐館就開起來了,他每天隻幹中午兩個小時。
但他做得幹淨、好吃,賣得好得出奇, 後來月底,我給他算了一下。
「純利潤 37680。」
「……」
小北為我爸買了一把按摩椅,我問他為什麼不給我買?
他側頭看著我, 認真道:「我學了, 我給你按,我比按摩椅好用。」
「……」
我低頭, 捂住臉,笑得厲害, 老公還是自己養大的好。
小北的飯館冬天就關門了,他要冬眠, 直到那年家裡通了地暖,他的冬眠才好點。
臨過年的時候, 我放了年假, 我給我爸打電話, 我爸說他整個冬天都跟朋友在海南釣魚。
「什麼朋友?」
「女朋友啊!」
……
我爸讓我們不用找他過年,那年雪大得大了些,整個城市都在打雪仗。
人生就是一個輪回,小孩羨慕大人,大人羨慕小孩。
「—「」棕色的羽絨服從頭裹到腳腕, 我問他冷嗎?
他搖頭,伸出手握住我, 他的掌心是熱的。
「你給我貼了好多暖寶寶,我快烤熟了。」
雪落在他的睫毛,他委屈得很。
15
小北的錢都放在我這, 過年前, 我帶他去買衣服。
我那天拿著卡, 都覺得自己是古今中外少有的大富婆。
進店都忍不住想開口,把你們店最好的衣服都給我叉下來。
然後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後來給他買了四套新衣服, 差不多花了小一萬, 小北身材很好, 穿上身就都好看。
他站在那裡,就被導購誇了很久。
後來我又花了兩萬六給他買了一套定制西裝。
後來輪到我選衣服的時候,小北把他們店裡最貴的一件給我抱了過來。
我看著衣服怔住了:「……誰給你挑的衣服?」
「導購, 我說要最貴的,她就給我拿了這個,一萬八。」
「這是婚紗……」
「婚紗不能買嗎?」
「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