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的耐心逐漸告罄了。
果不其然,上一秒阿兄還在笑,下一秒便抬腳,狠狠地踹了下去。
這一腳踹得林衍之頭腦暈暈,七葷八素地歪了過去。
還全然不知道,自個兒是哪裡惹到這位陰晴不定的陛下了?
他一臉愕然,還想將錯處怪在我身上。
隻是他伸了手來想拉扯我,卻沒碰到我一絲一毫。
阿兄甩出的匕首凌厲出鞘,狠狠地扎透了他的手,血跡斑斑,讓他摸不到我的衣角。
「林縣丞,朕沒有聽清,你剛剛說誰是揚州瘦馬?
「朕倒是不知道,朕的昭寧長公主,皇室的金枝玉葉,怎麼就成了你口中的揚州瘦馬了?
「冒犯長公主,蔑視皇室,林縣丞,好大的膽子啊。」
阿兄拔出匕首,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抿去血跡。
他的話一句接著一句,直教林衍之猝不及防,來不及反駁。
當然了,他也不敢反駁。
此刻,四周更為寂靜,下面跪了一片的人如遭雷劈。
Ťų⁵隻因為昭寧長公主的名諱,可謂是無人不知。
先帝最寵愛的女兒,當今陛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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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蹤後,當今陛下更是發瘋了一般尋找,懸賞萬金,一找便是好幾年。
就連陛下此次微服私巡,也有順便探尋長公主去處的意圖。
而如今,昭寧長公主出現了,卻被人說成是揚州瘦馬,百般羞辱。
他們在怕,怕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血流不止。
7
阿兄眼中飄搖的殺意,在回頭看向我時,驟然收斂了起來。
他眼中又如春風化雨一般溫和。
阿兄放柔了動作,衝我伸出了手。
「昭昭,別怕,阿兄來帶你回家了。」
我順勢搭上了阿兄的手,同他並肩而立,昭示著我的身份。
我不是什麼林縣丞不屑一顧的糟糠妻。
而是當今陛下捧在手裡的掌上明珠,尊貴無雙的昭寧長公主,周昭昭。
「長……長公主?怎麼可能?她怎麼,怎麼可能是昭寧長公主?」
林衍之不是不知道,昭寧長公主的名號到底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親自斷了自己的登雲梯,這潑天的富貴,他無福消受
周圍竊竊私語,似乎都在回憶,自個兒有沒有得罪過這位長公主。
「德順。」阿兄扶我在主位落座,喚了他近身的公公來。
「剛剛林縣丞哪隻手碰了長公主?去給他剁下來。」
阿兄輕描淡寫,雲淡風輕的,好像在商量晚膳吃什麼一般。
「阿兄,且等一等。」
我坐在主位上,垂首看下面人人自危,有趣得很,忽而露出一個笑。
阿兄抬了抬手,示意旁人都需得聽我的。
「見昭寧長公主,如見朕親臨。」
隨後他盯著我,目光裡帶了一絲不解和詢問。
我三步兩步走下去,緩緩站到了林衍之面前。
像我腦海中想過無數次那樣,我抬起腳來,狠狠地將他的頭踩在鞋底,踩進泥裡去。
果真是酣暢淋漓,大快人心。
「林衍之,本宮說過什麼來著?風水輪流轉,如今你這條狗命啊,本宮說了算。」
我一腳踩著林衍之,抬起頭來看向阿兄。
像幼時無數次撒嬌那樣,開了口。
「阿兄,昭昭要將他帶回府裡,充作男寵。」
之前的賬要一筆筆算才是,哪能廢了他的手就放過他?
我要讓他知道,他原本是可以當驸馬的,卻偏要落到男寵的地步,再看他和林茹鬥個死去活來。
更何況,他身後還有鎮西王這條大魚,得留著他當魚餌,連根拔起才是。
阿兄縱容地點了點頭,溫和地撫摸著我的頭,眼中是時隱時現的,失而復得的狂喜。
隨後,他不留情面地吩咐。
「方才對長公主出言不遜的,通通拖出去,斬立決,別汙了長公主的眼。
「其餘無關人等,膽敢妄議昭寧長公主者,殺無赦。」
果然,天子一怒,真的血流成河啊。
8
「殿下,後頭林郎君又在叫嚷了。」
阿兄原本是要微服私訪一陣時日的,隻是遇到了我。
他說了要帶我回家,於是半點不耽誤時間的,讓人即刻啟程回京。
我坐在馬車上,慵懶地倚著靠枕,拿扇子徐徐扇著風。
聽著來人掀開了簾子,恭恭敬敬地匯報。
「就說是本宮叮囑的,他若是再敢叫嚷半句,就把他舌頭給割了去。
「區區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男寵而已,總該有點自覺,不是嗎?」
侍從領命退下,我用扇柄挑起車簾,往外看去。
林衍之正對林茹怒目而視著,兩人被催促著趕路。
昔日他林衍之林縣丞多風光?
如今隻能跟條狗一樣,狼狽不堪的,跟在我的馬車後頭。
這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可真是賞心悅目。
我勾出一個笑容,現在就開始內讧了?
我可還沒幹些什麼,好戲仍然在後頭。
「殿下,前面就快到京城的東城門了。」
忽而,侍從的話將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我垂首瞧他。
原是阿兄怕我在馬車裡頭待著無趣兒,派人來送些話本給我解悶的。
我丟了塊銀子打賞,興致勃勃地翻開的話本兒。
忽而,他的脖頸被劍光劃過,血漬迸濺,甚至將話本上的字糊得看不清了。
那血濺到了我的臉上。
我和蒙面的刺客對視了一眼,下一刻,刺客也被一劍封喉,轟然倒地。
血又濺了我一臉。
我眨了眨眼。
「掃興,話本看不成了。」
9
「昭昭,可受驚了?」
阿兄撩開了車簾,句句關懷。
他身上的血漬尚未清理,瞧起來還蠻嚇人的。
和我一臉的血跡斑斑不相上下。
「我無礙,阿兄倒是看起來比我狼狽許多。」
刺殺時,我周圍被保護得密不透風。
偶爾有漏網之魚靠近了馬車,也很快被解決掉。
以至於我沒受什麼驚嚇,還有心思打趣阿兄。
「沒嚇到你便好,前面就是京城了。」
阿兄拉了韁繩,緩緩和馬車並行。
他鮮衣怒馬,神情冷峻。
「昭昭,是鎮西王的人。
「天子腳下,他鎮西王都敢派人直接刺殺我這個陛下。
「嘖嘖,狼子野心啊。」
我早就將扇子放在了一側,此刻雙手託著腮,滿眼孺慕地望著阿兄
「那就讓昭昭來添把火,燒了鎮西王。」
我周昭昭,向來是順我者昌。
10
回京路上幾經波折。
我被阿兄帶回了京城,阿兄為我大赦天下,一時之間,昭寧長公主的名頭風光無限。
源源不斷的珠寶賞賜進了我的府中。
連帶著三皇姐送來的一眾男寵一起,安置在了我的後院。
「殿下。」
婢子吞吞吐吐,唯恐哪句話惹我不快。
「林郎君正在鬧著想要見殿下您,他說……他說殿下您心裡還是有他的,他想跟殿下您認個錯。」
我對著銅鏡梳妝,挑了支造型繁瑣,流光溢彩的鳳釵。
端詳了一陣,我將它簪在了發間。
這鳳釵合該襯美人,配我再適合不過。
又瞧了瞧銅鏡中的美人面,我心滿意足起了身。
「走,隨Ťüₗ本宮去瞧瞧我們風光無限的林縣丞。」
我特意將林家眾人安排在偏遠的小院,又安排了善妒的男寵同他比鄰而居。
想來他在長公主府這幾天,定然是不好過。
我施施然而至時,好巧不巧看了一場鬧劇。
「林郎君,還看不清自己的地位嗎?你算什麼東西?還敢妄想長公主殿下垂青?」
「呸?我父乃是鎮西王!和長公主是結發的夫妻,昔日我們夫妻恩愛十足,你莫要狗眼看人低!」
他二人正爭吵不休,林衍之怒從心來,上前就是一巴掌扇在了那男寵的臉上。
男寵正欲還擊,卻瞧見了看熱鬧的我,瞬間軟了姿態。
「林郎君打我也是應當的,都怪我說話沒輕重,衝撞了林郎君。」
他眼裡淚光盈盈,柔柔弱弱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一轉變,瞬間讓林衍之摸不著頭腦。
「林縣丞好大的威風,區區一個男寵,也敢以本宮的夫君自居?」
我一甩袖口,面色沉沉。
我們確實恩愛過,可那已經成了我不堪回首的過去。
林衍之聞聲,愕然回頭。
「昭……長公主殿下?」
「怎麼?你想要見本宮,就是為了說這些荒謬的言論?本宮的時間金貴得很,可沒空聽你胡說八道。」
我厭惡地打斷了他的話。
表現得和在林府時,他對我的不耐煩如出一轍。
「姐姐,表哥他是真心愛你的啊!」
林茹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突然衝了出來,跪在我面前神情悽涼。
「拖下去掌嘴,教教她什麼叫規矩,敢和本宮論姐妹?」
我看都沒看一眼,揮了揮手吩咐道。
男寵則是諂媚地湊了上來。
「殿下,您來了……」
見我沒讓人制止,他討好似地看向我。
「奴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求殿下垂青,給奴一個侍奉左右的機會。」
有趣兒,我也正巧缺個會看人眼色的擺設。
我示意他彎下腰來,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細細端詳。
不愧是三皇姐送來的人,雖然不如我風姿綽綽,也有一副令人心生垂憐的好模樣。
林衍之見我像是真的動了心思,被激得急躁起來。
他和這男寵剛大吵了一架,若是男寵得勢,會放過他不成?
再不情願,林衍之都將他自個兒的傲骨,硬生生打折了。
昔日能對我不屑一顧,如今也能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求我多看一眼。
他臉上混雜著屈辱和憤懑的情感,隻是在審時度勢後,也通通變成了討好的笑容。
「殿下,殿下,都是林茹那個賤人蠱惑我的,我心裡隻有您一個,都是那個賤人蠱惑我的啊!
「求您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我日後定然待殿下如珠似玉,殿下說東,我絕不往西!」
我松開了挑著男寵下巴的手,饒有興趣地看他跪在我面前。
「哦?你是真心的嗎?」
見我松開,林衍之大喜,手腳並用地爬至我面前,想抱住我的腿求情。
恍惚間,我又想起來,我們剛成親時,也是如膠似漆過一陣時日的。
那時,林衍之剛中了舉,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隻是那些日子一去不復返,林衍之也不再是我心心念念的夫君林郎。
「真的,真的,我發誓!我林衍之隻愛殿下一個!」
林衍之的求饒聲將我的思緒拉回。
如今他為了前程卑躬屈膝,哪裡有我們剛成親時的意氣風發?
他是鎮西王的外室子,是安平縣的林縣丞,唯獨不是我的夫君,我的林郎。
就讓往昔的那些歲月,隨風去了。
於是我釋然地笑了笑,隨後狠狠一腳踹了上去
我這一腳,可是得了阿兄真傳。
踹得他跪也跪不穩,撲通一下歪倒在地,滿面塵土,灰頭土臉的。
「唉,可真是蒼天可鑑的真心,隻是本宮吶——不需要。」
林衍之不傻,他立刻反應過來,我隻是在戲弄他,而不是回心轉意了。
並且,永遠不會回心轉意。
「你耍我?」
「耍你又怎麼樣?你能拿本宮如何?」
我心情大好,起身離去。
身後是林衍之歇斯底裡地咒罵。
「毒婦!你這個徹頭徹尾的毒婦!賤人!」
隨後,是鞭笞和訓斥的聲音。
「大膽!竟敢對長公主殿下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