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個大金毛一樣賴在我身邊,抱了我許久。
還獻寶似的給我看送給我的一對兔子,一白一灰,一個巴掌就能託住一個。
「你看,這個白的就是小白,灰的就是小灰。」孟沂寧抱住我的腰,下巴放在我肩膀上,「我還託人買了幾尾魚,到時就放在前院的水缸裏,你喜歡的小鹿在街上買不到,等這兩天我去山上……」
我給他畫的餅,居然以這樣的方式,精準紮中了我的心臟。
真疼啊。
我仰起頭,努力讓眼淚倒流到眼眶裏。
孟沂寧聽我不出聲,一看我的臉,頓時慌了:「怎……怎麼了?」
我搖頭,笑著問他:「好喜歡你啊,可以親你嗎?」
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驚愕,很快反應過來,換上了羞澀的神情。
這傢伙。
真是演戲都不會演。
我用力抱緊了他,感受這鏡花水月的幸福。
孟沂寧牢牢回抱住我,仿佛我是一戳而破的泡沫。
14
婚禮前夕,我讓孟沂寧給全村人都發出邀請,而且不收份子錢。
包括……蘇味和我的主神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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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用玉佩傳音給主神姐姐,請她務必觀禮。
婚禮很熱鬧,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整個小院,包括院外四周都設置了流水席,老人小孩來來往往。
屋裏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小白和小灰在兔窩裏安靜地吃草,仿佛不受什麼影響。
我在盤算下一步怎麼行動。
看我拜完天地主神姐姐必然就回去了,蘇味不會允許兩人停留太久。
可是主神姐姐說蘇味她來解決,是什麼意思呢?
抬眼滿目都是大紅色,聯想到當下處境,頓覺眩暈,一時間有些分不清幻境和現實。
也許其實主神姐姐、另一個世界都是我幻想出來的?
我合該就是孟沂寧的愛妻,合該陪著他在這裏,合該在這兒幸福終老……
莊生曉夢,莫不如此?
不不不,這是假的!
我用力擰了一把大腿,喚回自己的神智。
門被「吱呀」推開,孟沂寧的腳步近了,他稍稍站定,然後輕輕挑起我的蓋頭。
不知怎麼,突然緊張起來。
緩緩抬頭,對上孟沂寧含笑的眸子,愣在原地。
我見過他失憶落魄穿著粗布麻衣依舊不減風採的俊朗模樣,見過他恢復記憶後穿著華麟宗宗服仍穩重溫柔的表情,也見過一年後重逢他眼角眉梢皆是冰雪冷意的神情。
卻唯獨沒見過這一種。
他穿著最簡樸的大紅婚服,身姿如松,眉目如畫,露出三分羞澀。
讓我心醉。
「我出去敬酒,絮絮你等我回來。」他替我取下了繁重的頭冠,「吃的已經準備好了,別餓著自己。」
幫我理了理頭發,在額頭印下一個羽毛般的吻,欲說還休。
「我先去啦,娘子。」
看著孟沂寧的背影,我突然生出萬分不舍,居然張嘴叫住了他。
他有些疑惑:「怎麼啦?」
見他又朝著我走過來,我連忙擺了擺手:「少喝點酒……夫君。」
「好。」他笑。
15
孟沂寧離開後,來不及傷春悲秋,我以最快的速度跳窗離開了小院,朝著主神姐姐家裏狂奔。
如今主神姐姐勢單力薄,很容易被蘇味牽制住。
沒想到走到半路的林子裏,就看到主神姐姐坐在木質輪椅上背對著我。
而蘇味?
蘇味居然昏迷在地上,跟一頭死豬一樣。
啊這……
「你來了?」主神姐姐揚起笑臉,「他昏過去了,這是你要的東西嗎?」
說著把噬魂燈遞了過來。
不愧是我姐,牛。
我目瞪口呆,朝主神姐姐豎了個大拇指。
我怎麼忘了?我主神姐姐可不是柔弱小白兔,而是無所不能的女神啊。
「不對啊,你的眼睛?」主神姐姐不是看不見了嗎?
「每次喝下藥,我的眼睛都會恢復一些,一旦不喝,就會近似於瞎子。」主神姐姐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表情還是一如既往波瀾不驚,「那日你傳訊給我,道明瞭事情原委,為了迷惑他,我昨夜喝了藥。」
我連忙將噬魂燈接過。
調出猛女之前幫我放到系統裏的神魂存儲器,很快把主神姐姐被噬魂燈吸納的神魂收集好。
「主神姐姐,神魂都收回了,隻等陣眼破碎,一切回歸原位。」我把神魂存儲器遞給她。
這時蘇味悠悠轉醒,看到我的第一眼,有些迷惑,又看到一旁的主神姐姐,猛地跳了起來。
「姐姐,我們怎麼會在這裏?」
主神姐姐沒有回答,我把噬魂燈扔到了蘇味懷裏。
蘇味這時才猛地變了臉色:「你動了我的燈?你是誰?不對,沒人能動我的燈,不,不,我的東西呢?我燈裏的東西呢?」說著就要上來抓住我。
「蘇味,你還沒意識到嗎?」我皺著眉看他,覺得他和我認識的那個蘇味壓根不像是一個人。
那人雖心眼很多,嘴上不靠譜,但是從未對我使過壞。
「我要殺……」蘇味手中光芒驟現,化作利刃就要捅穿我的身體。
「噗嗤」一聲,刀沒入肉裏,蘇味控制不住跪了下來,他轉頭一看。
是面無表情的主神姐姐。
「為……什……麼……」蘇味話都說不全。
「因為你愚蠢、醜陋、自以為是,還自私。」主神姐姐涼涼地看了他一眼,「用迷障和噬魂燈困住我三百年,你是第一個人。」
「姐姐,你……是我的救贖啊……」蘇味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絮絮,半個時辰後,這個幻境就會崩塌,到時我自然神魂歸位,不過你的事情,你處理好,我在主世界等你。」主神姐姐抬手指了指我的紅色嫁衣,消失在原地。
16
蘇味就這麼死了?
這麼簡單,這麼隨意?
我感覺一陣疲憊湧上心頭。
剛才為了收集好噬魂燈裏的殘魂並封進神魂存儲器裏,耗費了大量精神力。
我揉了揉太陽穴,嘆了口氣。
一回頭,是一身紅衣的孟沂寧復雜的眼眸。
我張嘴剛想解釋,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張張合合幾次,最終是閉上了嘴。
頹然。
孟沂寧走近我三步,看著我的眼睛,笑了:「卿如絮,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笑中隱隱帶淚。
我還是沉默。
「我們今天成婚,你怎麼跑出來了?快跟我回去吧,還沒有喝合巹酒。」他伸手輕輕拉住我,很執拗地拉著我往前。
我站在原地不動。
「這幻境還有半個時辰就崩塌了,我們聊聊天吧。」我搖了搖頭,「說說話也好。」
他背對著我,依然拉著我的手,手心很涼。
「我知道你是真正的孟沂寧,那個很恨我的孟沂寧,如你所見,我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我的任務完成了。」躊躇許久,最終還是說出口。
「你愛過我嗎?」孟沂寧轉過身,定定看著我,問。
我苦笑一聲:「我是很喜歡你的。」
「當初為什麼執意離開?」
「沂寧,我和你不同。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你是天之驕子,這個世界的天道寵兒,你以後……」沒等我說完,就被打斷了。
「你真的愛過我嗎?」孟沂寧像個要不到糖的小孩,又重復了相同的問題。
沒等到我的回答,幻境就崩塌了。
17
從幻境出來後,我和孟沂寧站在峽谷邊緣,依舊穿著新婚紅衣。
隻不過,一同出來的居然還有蘇味?
蘇味慘白著臉,靠在旁邊的樹上,看到我,臉色更白了三分。
「你不是死了嗎?」我擰著眉看他,考慮要不要幫主神姐姐補個刀。
「那幻境裏,是我,但也不是我……」他連忙解釋,雙手擋住我揮上去的劍,「那是我被人陷害入魔後的執念,五百年前就已經從我身體脫離,我本以為他早就灰飛煙滅,誰知居然在幻境裏茍延殘喘,還幹出如此下作之事。我進入幻境,被迫附在他身上才知道,而且最後我是幫了你們的,否則他不會那麼容易被殺死……」
主神姐姐也從系統裏給我發了個簡訊,叫我不必與出了幻境這個蘇味糾纏。
我緩緩放下劍,探了一下他的脈,果然五脈俱碎,以後恐怕不能修仙了。
聞訊而來的衣深雪看到這場景,跟活見鬼了一樣:「師叔,你們怎麼穿著婚服……蘇師叔,你的修為跌至闢穀期了?」
孟沂寧一句話不答,伸手攬住我,一個空間轉換,我們已經回到了他宗門的房間。
「你在別的地方,成親了嗎?」
「我沒結婚,沒有老公……夫君。」
「你愛過別人嗎?」
我沉默了,該如何說明,每個世界,我大抵都會根據植入程式愛上某個人?
隻是他們不會像孟沂寧這般執拗,這般強求。
「你愛我嗎?」孟沂寧閉眼良久,「這是我問的最後一次,你可以不回答。」
我思慮許久,艱難出聲:「沂寧,對我而言,愛是虛假的,是不珍貴,是可以忘,所以愛是工具,是利器。我可以對好多人說愛,但是對你,我唯獨不能說。」
孟沂寧眼角兩行清淚落下。
「離開你這一年,我時常會想到你。讀書的時候偶有絕句想同你分享;喝茶時總想叫你幫我做一碟荷花酥壓壓苦味;下雨天讓我想起你曾冒雨幫我去池塘裏摘蓮蓬;睡覺前又盼你道一句娘子好夢。」我語氣也哽咽起來,「可是我們終究是不同軌道的人,我們的世界在平行的軌道上,唯一的交集也將消散。緣分緣分,到底是有緣無分。」
「所以,你很快就要走了。我留不住你,就像握不住風,攔不住雲,求不來雨。」孟沂寧雙目通紅,痛苦又頹然。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沉默不語。
不承想他突然笑了,神情帶著幾分瘋狂:「若我非要勉強呢?非要握住風,攔住雲,求來雨呢?」
「對不起。」
孟沂寧抓住我的手,端詳我的表情,然後一字一句道:「帶我走吧,去你的世界裏。」
18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
從沒有一個男人讓我觸動這麼大,之前至多喂「男主們」吃下失憶藥丸就從容離場。
孟沂寧啊孟沂寧,你是真的不一樣。
我對你,到底是捨不得。
猶豫的當口,他從桌旁取下一枚銅錢:「若正面朝上,說明你要帶我走,若是反面,我甘願留下,從此與你再無幹系。」
正要拋向空中的時候,我拉住了他。
「不論我們的結局如何?」
「不論我們的結局如何。」孟沂寧緊緊擁住我,再一次堅定地回答。
19
後來我曾問過孟沂寧為何偏偏對我情根深種。
沒等他回答,來蹭飯的猛女直接搶過話頭:「那還不是因為你臉皮厚直接沖上去說是人家老婆,害人家先入為主?」
我翻了個大白眼。
孟沂寧給我夾了一塊糖醋排骨,笑而不語。
後來某天夜裏我睡著後,他小聲悄悄告訴我。
「絮絮,你就算站在那裏,什麼都不做,我還是會愛你。第一眼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20
某日午後,我蹲在兔窩前給小白和小灰喂苜蓿草。
小白依偎在小灰身邊,跟在另一個世界的小院裏一樣。
我輕輕搓了一把小灰的兔耳,輕聲道:「也許,不舍的開始,才是愛。」
孟沂寧,我好像正在愛你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