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在宗門師姐下了雪山後戛然而止。
理所當然,我應該把孟沂寧讓出去。
我當然知道孟沂寧不是傻子,目前這情況根本不會愛上我那師姐。
但是我如果不離開孟沂寧,一則身上毒發不過月餘就會死掉,二則沒辦法去找主神姐姐的神魂。
所以舍棄他,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嗎?
其實我真的很難過,真的很想他。
說不上愛和不愛,這麼多年,愛上太多人,也忘記太多人,出了任務,回到自己的世界裏,睡進洗記憶的精神艙,再深的情感也淡了,再愛的人也忘了。
就像設定好的程式,每一步怎麼走都清楚明白。
所有的「愛上」不都是如此嗎?
但是離開的時候,我假裝中毒不治,導致他毫不猶豫用心頭血救我,確實非我所願。
在這點上,我愧對他。
至於此刻,和他分開一年多以後又重新出現在他面前,也非我所願。
這一年多走走停停,救了不少生病受傷的小妖小怪,也鎖定了主神姐姐的一半神魂所在地——華麟宗後山的神髓峽谷裏。
遇到蘇味是個意外。
我本以為孟沂寧的身上有神魂的線索,沒想到卻直接能從蘇味的身上感知到主神姐姐的氣息。
到底是什麼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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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假意和蘇味同遊,編了個理由請他和我一同進入神髓峽谷。
本來進度都 90% 了,沒承想救助仙獸的路上遇到了一個蘇味的腦殘粉,陰差陽錯之下竟縛上了縛龍索,又恰好被帶領宗門弟子回山上的孟沂寧撞見。
真不知道是倒楣還是特倒楣。
孟沂寧身上縈繞的桂花釀酒香喚回了我的記憶,他目光灼灼,和當初一樣。
我一時有些失神,情不自禁靠近了他,看到他熟悉的翹卷睫毛,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
「卿如絮,你在幹什麼?」孟沂寧陡然間,好像被打誰醒了一樣,猛地站了起來,將盤子丟到一邊,看我的眼神帶上幾分厭惡,「怎麼,又想吃回頭草了?你覺得我就那麼賤,讓你隨意踐踏?」
猛地摔門而出。
在他身後,我低垂著眸子,無聲說了句抱歉。
4
事情此刻陷入了僵局,七日內我如果不到峽谷,主神姐姐的神魂位置就有可能發生變動。
蘇味這狗東西不知所終,也不過來把我救出去。
於是我給蘇味發了一隻通信小紙鳶,希望他能良!心!發!現!幫一下我。
不承想紙鳶被端著食物託盤推開門的孟沂寧一把握住,他臉色鐵青,咬著牙問:「卿如絮,你這次又要去搬什麼救兵?」
然後低頭一看,是給蘇味的,直接伸手捏碎了。
紙鳶化作點點熒光,宛如我支離破碎的希望。
蕪湖。
最近真的水逆。
「說話。」孟沂寧冷冷盯著我,語氣結冰,人也冰冰的。
這霸道仙君強寵我的劇情是要鬧哪樣啊?
能不能正常點?
都分手了大哥,你別這樣玩不起啊。
我心裏長嘆一聲,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打牌。
打感情牌。
人生如戲,全靠我這糟爛的演技。
我突然開始無奈地笑笑,用一種又是懷念又是遺憾的深情目光看著他:「孟沂寧,這一年,我很想你。」
孟沂寧一愣,沒想到我情緒轉變得這麼快,冷笑道:「哦?如何想我?」
一副我看著你編的樣子。
「這一年我救了很多小妖,救他們的時候,常常想起你。」我看著他的眼睛,非常誠懇,「我會想,我們曾同沐溫柔的月光,曾在草地裏並排躺下看漫天飛舞的螢火蟲,曾在下雨天……」
「夠了!」不知怎麼,孟沂寧更生氣了。
莫非是我的演技過於拙劣?
他松開我的手,背過身子,語氣冷硬:「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你打算關我多久?」
我伸手抹去眼角自己剛才都未曾注意到的一滴淚。
孟沂寧一個字也不說,端著託盤又摔門而去。
你倒是把盤子裏的糖醋排骨放下啊,我還餓著呢!
5
百無聊賴之際,連線猛女也失敗了,這傢伙好像沒空理我。
我在房間裏摳了半個時辰的手,一抬頭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衣深雪?」
他不是討厭我討厭得要死嗎?
衣深雪手裏拿著鑰匙,四下看了看,幫我把鏈子解開:「你走吧,別回來了。」
「怎麼這麼突然……」我有些不解。
「你和師叔,早就緣盡了,我也不願看師叔仍與你糾纏,便自作主張放你走。」衣深雪語氣有些不自然,但是氣勢很足,「何況,你不是根本不想待在這裏嗎?」
反常得很。
嚴重懷疑這傢伙是孟沂寧放出來的陷阱,就是為了試探我套我話。
其實這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如果真能出去,我趁機找到蘇味,然後火速去峽谷找主神姐姐的一半神魂,順利的話,半天就能完成任務脫離世界。
不,不行。
如果真是個陷阱,恐怕我這院子都出不去,就會被孟沂寧逮到,到時不僅出不去,再給我加一道鎖可怎麼是好?
畢竟一百個我也打不過他。
我的心涼了半截。
「我不走。」我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
「為什麼?」衣深雪急了,「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走?」
臉上明晃晃寫著:你這妖女你趕快走,這樣師叔就會厭棄你,就不會與你糾纏的表情。
「我餓了,想吃東西。」
「……你出去吃。」
「我累了,想休息。」
「……你出去有無窮無盡的休息時間。」
「我感染了風寒,想吃藥。」
「你……你根本就不想走!」衣深雪這才反應過來,「你怎麼能這樣!你到底想幹嗎?」
我搖頭,笑了:「我錯了,想見你。」是對著門外的孟沂寧。
「什……」沒等衣深雪說完,孟沂寧就推門走了進來。
「錯哪兒了?」
這簡直是個送命題。
其實至今我也沒有特別搞明白,孟沂寧這樣恨我,到底是因為愛我,還是被我這隻狐貍騙傷了自尊。
那是不是說明,我給他伏低做小,跪地求饒,他就能當個屁把我放了?
恨不恨,愛不愛的,累不累啊,都要成仙的人了。
於我而言,我唯一錯的地方,可能就是裝病害孟沂寧失了兩滴心頭血。
但是此時此刻,說這句話顯然不怎麼恰當。
於是搖了搖頭:「不知道。」
孟沂寧的理智在此刻離家出走,額上的青筋差點崩斷,直接發難:「你到底有幾個夫君?我是第幾個?」
啥?
6
衣深雪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看著孟沂寧,嘴都合不上了。
孟沂寧破罐子破摔起來:「你是因為誰,非要離開我?是蘇味是不是?你們那麼早就認識了?還是顧長生?不對,是司馬月!」
顧長生和司馬月到底是誰啊?
我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
顧長生是之前村子裏的秀才郎,是個土撥鼠精。
而司馬月是猛女的真名!
我簡直要摔倒。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這傢伙重點完全不對吧?
難道他不是像別人一樣,認為我是故作虛弱,先取他心頭血,然後借機殺他證道,反而是覺得我花心大蘿蔔,始亂終棄?
古人雲,戀愛腦是一種病,誠不欺我。
「你是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
聽到我這句話,孟沂寧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在聽到「目前」兩個字的時候,又迅速垮了下去。
「所以,你是我唯一的前夫。」我站了起來,看了一眼衣深雪,又看了一眼孟沂寧。
前者恨不得耳朵聾了,後者面色漆黑:「所以,你還是不愛我,對嗎?」
我頓時察覺到人與人之間的巨大鴻溝。
你跟他說東,他給你說冬瓜。
「這重要嗎?」我有些頭疼,「不論怎麼樣,我們已經分開了。」
孟沂寧有些無措,全然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神君,他訥訥說:「可是你說你想我……你說記得我們一起看月亮,看螢火蟲……」
「我也很想阿黃。」阿黃是我們曾經養的一條狗。
孟沂寧臉上血色盡散,不敢置信地看著我,雙目瞪大,像極了上一次被我拋棄的時候。
我的心狠狠痛了起來。
原來,我這個人,也是有心的。
「在你心裏,我還不如一條狗?」孟沂寧臉色驟然冷了下來,眼裏的期待消失殆盡,「滾。」
他又變成了一隻刺蝟,虛張聲勢,故作兇狠。
不能給他期待,不能讓他和我糾纏下去。
我是這個世界的過客,而他是這個世界的永恆。
即使,我確實很想他,很想他溫柔的眸子和羞澀的笑。
7
「你怎麼苦著臉?」踏出華麟宗,一眼就看到了蘇味。
我皮笑肉不笑地咧開嘴:「關你屁事,你還好意思問?這兩天你不去救我,自己逍遙去了?」
蘇味這次倒是認真起來,朝我拱了拱手:「我原定明日救你出來,這兩天研究了一下怎麼進神髓峽谷。」
我心裏冷笑一聲,信你個鬼。
他引著我往旁邊的小路走去:「這神髓峽谷是個禁地,不是什麼好去處,裏面情況不明,你確定要進去?」
「是,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知道的,我要救我姐姐。」腳下一個踉蹌,蘇味伸手扶了我一把,臉上有怪異的表情一閃而過。
沒等我細想,又恢復如常。
他難道發現了什麼?
「餓了嗎?給你從山下買了點零食。」他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油紙包。
我沒什麼滋味地接過,回頭看了看,總覺得有什麼人跟著。
總不會是孟沂寧吧?
不可能,剛才他那態度,恨不得這輩子不要再和我見面。
「你要進去多久?」蘇味給我摘下額前的葉子,神情是顯而易見的不贊同,「神髓峽谷裏靈力滯澀,危險頗多,待得越久越危險。」
「去,你答應過我的,陪我同行。」耳邊風獵獵,有種悠遠的桂花香。
蘇味無奈搖頭,給我分了很多靈符法器:「這個逃跑用的,這個可以快速癒合,這個攻擊力強,但是是一次性的……」
「為什麼同意幫我?」看著蘇味難得的正經神色,我突然問出了這個問題,就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有此一問。
蘇味一愣,很快笑起來:「因為喜歡你啊。」
「滾啊。」
8
進到神髓峽谷的那一刻,我對主神姐姐的神魂感應越發敏銳。
將系統裏買的羅盤拿出來,卻沒有辦法指明方向。
羅盤跟失靈了一樣,瘋狂旋轉。
前面大霧叢生,幾乎看不清路。
原本和蘇味並肩走著,不知怎麼他竟不見蹤影。
走著走著,我居然一腳踏進了月湖村,這是我和孟沂寧曾經生活三年的地方。
身上的衣物變成了曾經的樣子,手臂上挎著籃子,籃子裏是新鮮的果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