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砚稍緩了緩,等團子哭得沒那麼兇了,才將她連團帶盒抱了起來。
“呦呦,小妄哥哥或許不是不喜歡你的禮物,隻是他還不習慣我們這個家的環境,你能理解嗎?”
呦呦吸了吸鼻涕,搖了搖小腦袋,委屈得兩邊嘴角都是向下彎的。
陸砚抱著她在別墅區側門外找到了一間便利店,進去先買了一包紙巾,幫小團子把眼淚擦幹,鼻涕擤了。
“呦呦,你知道小妄哥哥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呦呦似乎愣了一下,旋即點了點頭:“知道呀,媽媽在教呦呦識字的時候教過呦呦每個哥哥的名字。
陸砚哥哥的砚字是爺爺取的,爺爺希望陸砚哥哥長大後是個文質彬彬的君子,和爺爺一樣喜歡筆墨紙砚。
陸暃哥哥的暃字是媽媽取的,媽媽說暃是太陽的顏色,媽媽希望陸暃哥哥能像太陽一樣自信強大。
陸望哥哥的名字也是媽媽取的……望就是希望的意思,媽媽說,小望哥哥是她的希望。”
陸砚聽到此處,臉色微變。
他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眼下的現實和呦呦生活的未來有著明顯的差別。
他修長的手指拿著紙巾,一邊幫呦呦擦鼻涕,一邊緩緩地解釋:“呦呦,你小妄哥哥現在的名字叫施妄,他跟媽媽姓,而且……也不是希望的望,是另一個妄。”
呦呦眨了眨哭得通紅的大眼睛,歪著小腦袋,困惑地看著他:“是哪個望呀?”
陸砚有些噎住,他抓過呦呦的小胖手,在她白軟的手心裡寫下“妄”這個字。
一筆一劃,字跡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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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個妄。”
他無法對呦呦解釋這個字的含義。
媽媽給小妄改名前,也沒有對任何人解釋過。
但是陸砚猜得出媽媽的心思。
對媽媽來說,嫁給爸爸之後的十年人生,就像是一場夢。
她從一個階層,跨越到另一個距離她原生家庭很遙遠的階層。
明明不是為了名利,卻好像無時無刻不被名利困擾。
她生活在八十年代的港城,接受的是摻雜了諸多傳統因素的英式教育。
她隻想守著自己的丈夫和小孩,過最平凡的小日子。
可是這一切結束時,給了她沉痛的打擊。
所以,妄是妄想。
施妄,是妄想後的失望。
……
父母分開那年,陸砚也不過才十歲。
他不曾將這些理解對任何人說起過,對小暃也沒有。
如今驟然想起,有一種被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的恍惚感。
面前的團子卻呆呆萌萌地歪著小腦袋,噘著小嘴滿是困惑地說:“不認識,呦呦沒見過這個字。”
陸砚頓時有些破防,方才悵然沉悶的心緒也瞬間就煙消雲散。
他捏了捏呦呦的小臉,溫聲道:“總之呦呦不要難過了,呦呦是最棒的小朋友,所有人都會喜歡呦呦的。小妄哥哥現在不接受你的禮物,並不是你的錯,可能隻是他自己不開心而已,呦呦也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了,他隻是個中二的青春期小男孩,每個人步入青春期的時候都會犯傻。”
陸砚倒也不算是全然安慰她。
他確實也是這麼理解的。
有些事情就像是蝴蝶效應一樣。
就像是呦呦突然出現,他們全家每個人的生活軌跡都發生了或大或小的改變。
那麼對小妄來說也是一樣,他們並沒有和小妄生活在一起,全然不清楚小妄在這十年裡經歷過什麼,也沒有道理去強求讓他接納這個家。
與其勉強接納,陸砚更希望小妄能找到讓他自己舒服一些的生活模式。
呦呦不懂得青春期是什麼,她隻是被陸砚唬得一愣一愣的,把小腦袋搖晃得跟撥浪鼓一樣,渾身充滿了抗拒:“青春期那麼可怕的?那呦呦不要青春期,呦呦才不要變傻呢。”
陸砚見她不哭了,看來是已經被他成功轉移了注意力。
正好在便利店裡,他牽著小團子來到零食貨架面前:“喏,呦呦想吃什麼就買什麼好不好,大哥請客。”
呦呦剛剛才吃得小肚子圓滾滾的,這會兒不想吃零食,隻想喝點飲料吃點糖果之類不佔肚子的東西。
她餘光瞥見了一旁大紅色的旺仔牛奶,眼睛突然亮了,肉乎乎的小手指戳著旺仔的臉,好奇地問:“小妄哥哥的旺是這個旺嗎?”
這個旺她就認識了,她可喜歡喝甜甜的旺仔牛奶了。
陸砚一時沒繃住,噗的笑了一聲,順手拿了一罐旺仔牛奶塞到呦呦手裡:“對,就是這個旺,你想喝這個嗎?”
呦呦點點小腦袋:“想喝!這個甜甜的!”
小團子的快樂非常簡單,她喜歡這種甜甜的牛奶,但是從前媽媽嫌旺仔牛奶太甜了不健康,很少批準她喝。
現在的媽媽好像並沒有從前的媽媽管她管得那麼嚴,想想就有點小快樂~
插上了吸管,團子小胖手捧著旺仔牛奶的罐子,咕嘟咕嘟喝著,小嘴裡還咕咕哝哝:“呦呦幹了這瓶旺仔,忘掉那個妄仔!妄仔壞壞壞!”
……
陸砚帶著妹妹從便利店走出來時,還有點恍惚。
哭得那麼兇……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哄好了。
一瓶旺仔牛奶。
外加一罐玻璃瓶裝的五顏六色的星星糖。
總共還不到五十塊。
陸砚跟在團子身後,揉了揉眉心。
心道如果大人的快樂也能這麼簡單就好了。
呦呦的愛也很短暫,旺仔牛奶隻喝了一小半就撐不下了,陸砚隻能幾大口幫她喝光。
他還幫她拿著那個裝著《愛因斯坦傳》的藍色禮盒,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
呦呦邁著小短腿蹦蹦跶跶地跑在他前面,哭是不哭了,但嘴裡仍是氣呼呼地嘟囔著。
“好漂亮的星星糖,有好多顏色!藍色的給媽媽,綠色的給爸爸,橙色的給陸砚哥哥,黃色的給陸暃哥哥,粉色的給呦呦寶寶,還有紫色……紫色的留給貝貝,就是不給旺仔哥哥!”
“好好好,就是不給旺仔!”陸砚哭笑不得,跟在她身後配合地附和著。
兄妹倆正一前一後走著,突然被不遠處幾個孩子稚嫩卻尖銳的嗓音吸引了注意力——
“數學好又怎麼樣,你是個不會說話的怪物!”
“對,物理競賽拿第一又有什麼可裝的?老師都說了,現在講究全面發展,綜合素質才是最重要的,你這種怪胎,不會有朋友,將來在社會上也是無法立足的!”
“就是,連話都不會講……我爸爸說他是自閉症兒童!以後肯定找不到好工作的!哼!”
“真搞不懂我們鏡慈學院現在是什麼招生標準,怎麼什麼東西都往裡招啊,是不是真的像外面傳聞的那樣塞錢就能進了?”
捧著星星糖的呦呦被全然吸引了過去。
她看見一個穿著西裝校服的小哥哥,被幾個比他高大的大哥哥和大姐姐包圍著。
呦呦下意識地回頭拽了拽陸砚的胳膊,小小聲問:“大哥哥,這些哥哥姐姐好像在欺負這個好看的小哥哥……”
陸砚本來還沒仔細看那個被圍在中間的孩子,隻留意這些初中生模樣的大孩子罵人的話了。
聽到呦呦的描述,他才定睛細看。
那小男孩穿著一套深藍色的西服,領口和袖口有白色條紋裝飾,是某間貴族學校的校服,黑色軟皮書包應該也是該學校統一搭配的款式,陸砚看著很眼熟。
小男孩看上去也就六七歲的模樣,眉目很是清秀,雖然透著幾分孩子的稚氣,但眼瞳深邃,氣質清冷,襯衣領下又佩戴一枚精致的領結,頗像個倨傲的小小紳士。
這形容倒不是陸砚誇張,而是他偶爾會看一些下飯英劇,這個小男孩就十分像英劇裡面優雅的貴族小朋友的樣子。
雖然不太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但陸砚從這些大孩子的話語裡大致也能總結個七八。
這個不說話的小紳士應該是跳級生,和這些看起來有十三四歲的青少年成了同學。
這種貴族學校本來就比普通學校內卷得更為激烈病態。
這些穿著同樣校服的孩子可能都已經面臨家庭的巨大壓力卷得要死,而這個小男孩卻輕易超越了他們。
天才和普通人之間的鴻溝就非常令人難以接受了。
陸砚上學時也跳過級,所以今年才剛滿二十就已經臨近畢業了。
但他隻不過跳了兩級,曾經在校園裡都受到過略年長幾歲的同學的挑釁。
不難想象一個才六七歲就讀中學的孩子要面臨什麼。
陸砚眉頭微皺,正欲上前制止——
卻看到小男孩的身後走來一個面容端莊嚴肅的中老年人,頭發略有些花白,看上去應該有五十多歲了。
中老年人面容並無厲色,隻默默地站在小男孩身後,開口的語氣沉穩平緩:“幾位同學是因為開學考成績不如懷瑾而憤怒?懷瑾的成績一向平穩,這次也不過是正常發揮,你們不加緊刻苦學習,反倒跑來責罵懷瑾,這真的是鏡慈學院的學生應有的品質麼?”
那幾個穿著和小男孩一樣西裝校服的初中生很顯然氣不過。
但語氣也挺虛——
“才不是呢!我們隻是討厭霍懷瑾這個連話都說不明白的怪物!”
“自閉症的怪物!”
什麼成績平穩?正常發揮?
這個霍懷瑾才剛轉學來他們學校,第一次開學考就考了個門門滿分,這特麼不是在凡爾賽是啥?!
中老年人似乎並不憤怒,隻是用極為不屑的語氣道:“在門門滿分的懷瑾面前口出惡言,相比於話少內斂的懷瑾,你們才是因嫉妒而面目猙獰的怪物吧。”
“…………”
呦呦不知道什麼時候邁著小短腿跑了上來近距離吃瓜。
她在這群大孩子面前還不到人家一半身高,卻好像有比她迷你的身體龐大數十倍的力量,奶聲奶氣地幫腔:“對!你們才是怪物!你們欺負漂亮的小哥哥!究極壞壞壞!”
“…………”幾個初中生更無語了,臉上都有點訕訕的,大概是覺得繼續下去也沒趣,隻能紛紛轉頭走了。
陸砚對面前這對奇怪的組合更好奇了。
如果說呦呦口中這位漂亮的小哥哥像是英劇裡的貴族孩子,那麼他身後這位中老年人……簡直就像是英劇裡氣度不凡的老管家,年薪幾百萬的那種。
沒想到他還在揣測中。
老管家已經主動自我介紹了:“二位好,我叫霍榮,這位是我家的小少爺,兩位想必是新搬來的鄰居吧,多謝這位可愛的小朋友仗義直言,謝謝。”
呦呦大大方方地接話:“不客氣!”
她對這個漂亮的小哥哥充滿了好奇。
雖然團子才三歲,但絕對是個顏控的小團子。
這也不能怪她,誰讓她生在基因這麼好的家裡,爸爸媽媽哥哥們的顏值都是一個賽一個的絕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