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妥協順從,還是堅持到底,蘇漾也陷入了矛盾之中。
一個人放空地發著呆,會議室的門被人推開,蘇漾和來人俱是一愣。
顧熠沒有開燈,一步一步走近了蘇漾。
沒有和蘇漾說任何話,隻是微微弓著身子,溫柔地自背後將蘇漾抱進懷裡。
“對不起。”顧熠的聲音有些沙啞:“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所裡。”
感受到那溫熱的體溫,蘇漾才覺得,那已經麻木的神經,突然有了知覺。
有一種痛和委屈,從心髒快速到達四肢百骸,眼眶瞬間湿潤,眼前的一切都沾染了水汽。
蘇漾憋了那麼久,終於哭了出來,那種明明傷心至極,還要努力克制的嗚咽聲音,讓顧熠心疼又自責,他更緊地抱住了蘇漾。
蘇漾緊閉著雙眼,任憑那眼淚洗刷著臉頰,發泄著這一段時間壓抑的一切。
“也許……我沒辦法再設計慶城森林了……”蘇漾想到這個可能,就覺得心如刀絞:“他們不懂……不懂我有多期待慶城森林……”
……
慶城森林的項目,原本作為結構工程師的林木森被換下。林木森意識到,兒童之家的新聞真正影響到蘇漾了。
兒童之家公關之後,掉玻璃的新聞逐漸從人們視線中淡去。每天都有新的話題,整個事件裡,蘇漾也許是最大的受害者。人們對蘇漾的誤解,也許會讓蘇漾在建築界創作、接案、競標都受到影響。
慶城森林在蘇漾還沒開始第三階段圖紙的時候,已經破土動工,動工儀式,蘇漾沒有參加。
林木森最知道蘇漾對這個項目寄予了多高的期待。
競標慶城森林的時候,蘇漾住在城中郊區一棟老園林宅院裡,花光了攢了半年的設計費。那時候,她時常請小橙和林木森過去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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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她說起慶城森林,嘴角都是帶著笑意的。
蘇漾雖然總是說做設計是為了錢,可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對於金錢最沒有概念,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理想家。
慶城森林的項目如此做,無意是摧毀了蘇漾最純真的信仰。
看著她每天沉悶不語的樣子,林木森感到自責極了。
仿佛一朵綻放得極為豔麗的花,就這麼活生生在他眼前凋零,他能感受到那份心痛。
新聞的風頭過去之後,老師以身體原因為由,向單位提交了提前退休的申請,獲批後,他整個人放松了很多。
後來,為了感激林木森的維護,他想和林木森見一面,但是林木森拒絕了。
從心裡,林木森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尊重老師,同樣的,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林木森因為這事,變得陰鬱了很多。蘇漾和小橙以為他是因為慶城森林的項目被換掉了,感到難過。於是三人約在一起喝酒。
他們是一個team,其實經常會一起喝酒、聚餐。
林木森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喝到蘇漾都看不下去了。
她笑嘻嘻地打了一個酒嗝,攔住林木森:“要喝一起喝,我們是一樣失意,憑什麼你先喝死過去?”
蘇漾明明是笑著,眼眸中卻流露出一絲憂傷。
林木森定定看著她,良久,他猛地又灌下一杯酒。
“蘇漾,是我對不起你……”那種良心譴責的感覺太難受了,仿佛一座大山壓在肩上,他趁著酒醉,說出了壓在心裡許久的心事,一字一句向蘇漾懺悔,硬生生把蘇漾面上那一點強撐的笑容,全部說得消失殆盡。
“哗——”
林木森說完,回答他的,是蘇漾毫不留情潑上來的一杯酒。
“林木森,我們因為契合的理念成為黃金搭檔,曾經,我真的把你當做朋友。”
“我會原諒不小心得罪我的陌生人。”她凝皺著眉頭,一字一頓地說:“卻不會原諒傷害過我的朋友。”
……
刺眼的陽光,自沒有關嚴實的窗簾中透射進來,擾醒了林木森。
宿醉讓林木森頭痛欲裂,衣服沒有換,還帶著一身濃重的酒氣,不良的睡姿,讓他全身上下都酸痛無比。扭一扭脖子,能聽見骨頭嘎吱嘎吱的聲音。
沒有請假就沒去上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十二點。林木森沉默地從床上爬起來,還沒走出房間,他家的門鈴就響了。
打開大門,林木森捋開劉海,一眼就看見門口的顧熠。
“你?”林木森看著這不速之客,有些詫異:“你來做什麼?”
林木森的理智漸漸恢復,腦中一閃而過昨夜的情景,他的懺悔、道歉,也想起了蘇漾一腳踢倒了凳子,氣到不能再氣,憤然離開的背影。
這麼多年,唯一一個讓他心動的女人,大約再也不會原諒他,誰能理解他做出決定時,那種掙扎和痛苦?
林木森輕哼一聲,睨視著顧熠:“你是來說服我?要我站出來說明真相,讓她能恢復名譽?”
顧熠個子很高,幾乎擋住門口透進屋內的全部光源。
他和林木森這麼對峙而站,面色冷如修羅。
他冷漠看了林木森一眼,左右動了動脖子,嘴角輕動。
“不是。”他的聲音低沉,卻極其清晰:“老子是來打你的!”
……
蘇漾請了假,沒有去上班。
雖說對真相沒有那麼執著追求,但是這麼殘忍地知道以後,蘇漾還是感覺到難受。
撇開林木森喜歡她這件事,林木森對建築的追求,工作上的細致,都十分符合蘇漾的想法。她從心裡很喜歡林木森,也覺得和他的合作是很愉快的。
她萬萬沒想到,他早就得知真相,卻沒有為她辯駁任何。
怪不得他最近面對她,總是刻意躲閃。
她以為是顧熠的關系,卻不想他是因為心虛。
怪他麼?有吧,可是光怪他也是沒有意義的。
諄諄輔導過他的老師,和拒絕他的女人,常理,也會選擇老師。
可是心裡還是覺得難受。
蘇漾是感情動物,對身邊的每個人,都是百分百的信任,這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弱點。
捂著被子,直到肚子咕嚕咕嚕地叫,她才不情不願地從床上起來。
她極少在家裡開火,家裡什麼都沒有,宿醉之後,肚子更餓,蘇漾換了身衣服,獨自出門覓食。
走在“未來過去城裡”,不過一年多的時間,這裡已經發展成東城最重要的經濟旅遊中心。
那種無慮的繁華,是對蘇漾最好的安慰。
她在路上走著,心情慢慢放松了下來。
知道了真相也好,“死”的有理有據,也好過“死”的不明不白。
蘇漾準備隨便找個館子填飽肚子,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電話那頭顧熠火急火燎地找她,那急切的語氣,把蘇漾嚇了一跳。
飯也顧不上吃了,蘇漾在“未來過去城”的標志性建築——歌氏的旋轉藝術館附近,等著顧熠的到來。
大約十幾分鍾後,顧熠終於來了。
蘇漾被顧熠的模樣嚇到了,幾乎是下意識就抓住了他的衣服。
滿臉掛彩,原本英俊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也有些微腫,眼球因為暴力行為有些充血,通紅通紅的。
“怎麼回事啊?”蘇漾皺著眉頭問:“你和人打架了?”
看著到處是傷的顧熠,她的手簡直不知道該往哪放,隻能抓著他,差點要哭出來:“身上呢?身上有受傷嗎?”
她上下檢查著,手指剛要去解他的外套紐扣,就被顧熠一把抓住。
顧熠微微低著頭,目光篤篤地看著蘇漾。
許久,他自己解開了外套的紐扣,從裡面掏出了一朵紅色玫瑰。
細致一些說,那是一朵蔫掉的玫瑰。
顧熠低頭看了一眼那朵玫瑰,氣惱地啐了一聲:“破花,不經折騰。”
蘇漾看他青紫著臉孔,氣惱地撸著自己的頭發,知道他大約是沒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伸手,接過那朵蔫掉的玫瑰,沒好氣地瞪他:“你該不是為了花,被人打了吧?”
顧熠的目光熾烈,直直盯著蘇漾。
“其實,我是想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蘇漾理著玫瑰僅剩的幾片花瓣,漫不經心地問:“誰啊?”
顧熠突然遞給她一張身份證。
蘇漾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
低頭看著那張身份證,竟然是顧熠他本人的。
“幹嘛?”
顧熠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顧熠,35歲半,對你來說有些大了,但是好在有車有房,事業小有所成,肯定疼老婆,以後也會疼孩子。”
“顧熠?”
不理會蘇漾的疑惑,顧熠突然在蘇漾面前,單膝跪下。
蘇漾手裡拿著那朵蔫掉的玫瑰,整個人都傻了。
顧熠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寶藍色的精巧小盒子,在蘇漾面前打開。
那裡面是一枚精巧的鑽戒。
“我記得,很久以前我問你,想要成為什麼樣的建築師,你反問我,當時我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我想了幾年,終於知道了答案。”顧熠嘴角帶著點點笑意,配上他姹紫千紅的臉,實在有些滑稽。他仰著頭看著蘇漾,鄭重其事地說:“我隻想在你心裡建一棟房子,然後住一輩子。”
“不管你是建築師,亦或是別的什麼人,我隻知道,我希望你成為我的妻子。”
商業街的行人來來往往,都因為兩人而駐足,有人拿出手機拍攝,也有人開始吹著口哨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