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熠身上的酒氣全數落在她身上,她隻能在心裡對自己說:他醉了,忍住,打醉鬼是違法的。
顧熠的手緊緊圈著蘇漾的脖子,胸膛貼著蘇漾的半邊身體。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酒勁的低啞,湊在蘇漾耳邊問:“我是不是心跳很快?”
熱氣吹拂在蘇漾耳廓之上,蘇漾整個人一怔。
不等蘇漾反應,顧熠又說:“因為你而跳的。”
蘇漾的臉像燒著了一樣紅了,嘴上卻是兇巴巴的:“神經病,吃多了吧。”
和一個醉鬼也沒法計較什麼,蘇漾隻能這麼任由顧熠這麼抱著,時不時還要胡言亂語幾句,而她用盡了身體的力量,吃力地將他往臺階下帶,一邊走一邊碎碎念:“那個項目經理呢?怎麼不見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項目經理見顧熠和蘇漾抱在一處,姿態親昵,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大。
“這這這……”項目經理指著他們二人,結結巴巴幾乎要說不出話:“顧工這是怎麼了?”
蘇漾吃力地把他往那人的方向移:“喝多了。”
“啊?”項目經理有些難以置信:“顧工不是一貫酒量超群,千杯不醉嗎?”
蘇漾看了顧熠一眼:“可能是白酒度數太高吧。”
那項目經理看著眼前混亂的情況,忍不住有些犯愁:“這可怎麼辦,林工找他有要緊事,電話都打到我這裡來了。”
蘇漾也顧不上他們的事,隻想趕緊甩脫這熱手山芋。她直接將重得要命的顧熠,丟到那個項目經理身上。
那項目經理也有點趕時間,馱著顧熠就往停車場走去:“蘇博士,那我們就先走了啊。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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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項目經理馱著顧熠走了幾步,轉角進入停車區域,顧熠掙了掙,從項目經理肩膀上移開。
他整理了一下因為背來馱去弄得有些亂的襯衫,清醒地問項目經理:“林铖鈞有什麼事?”
項目經理看到顧熠這瞬間轉變的兩副面孔,驚呆了,張大了嘴,半天才反應過來:“您……沒醉啊?”
顧熠皺眉:“他找我有什麼事?”
“林工沒說,叫您給他回電話。”
“嗯。”說著,顧熠習慣性從口袋裡找手機,上下左右翻了個遍,手機竟然不在:“可能是掉在吃飯的桌上了。”
項目經理看著顧熠的狀況,自告奮勇:“我給您去拿吧。”
“不必。”
兩人正對著話,身後突然傳來嘲弄的一聲。
顧熠回頭,就看到蘇漾站在花壇上,雙手環胸,氣質高傲如同一個女王。
顧熠心裡咯噔一跳。
蘇漾輕輕一跳,從花壇上下來。她一隻手折著撐在下腋,另一隻手晃了晃顧熠的手機:“找這個?”
顧熠沒敢應腔,隻是本能追上蘇漾:“蘇漾……”
顧熠剛走過來,還沒靠近顧熠,蘇漾已經一腳毫不客氣地踢在顧熠的小腿上。
顧熠因為這突然而來的襲擊,痛得彎下腰去。
蘇漾緊皺著眉頭,眸中帶著幾分兇狠。
“顧熠,你真的很無聊。”
說著,蘇漾想也不想,直接把顧熠的手機,丟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回到X城,蘇漾趕回去和石媛一起吃晚飯。
石媛選的是一間很高檔的餐廳。飯店是洛可可式裝修風格,紛繁瑣細,細膩精巧,牆上壁燈都精致得仿佛一件值得妥善收藏的藝術品。為了尋求統一,連角落用以擱放植物的高幾也是法式風格,旋渦狀曲線紋飾蜿蜒反復。
桌上,石媛一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蘇漾則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天氣本就悶熱,石媛見她那副樣子,關心道:“怎麼了?怎麼話都不說?中暑了?”
蘇漾攪了攪面前的解暑青菜湯,沒有抬頭:“沒什麼。”
石媛對蘇漾還是有幾分了解,“是不是顧熠?”
蘇漾看了石媛一眼,隨口說起了,顧熠白天那種幼稚到了極點的舉動,口氣不免有些被耍的氣憤。
石媛聽完,哈哈大笑:“我倒覺得顧熠的表現,還挺正常的。”
蘇漾詫異:“哪裡正常?”
“那他能怎麼辦呢?你理都不理他,隻能使爛招了。”石媛笑:“烈女怕纏郎,不是有這個老話麼?”
蘇漾皺眉看著石媛,很認真地說:“我不需要他這樣,我不理他,是因為確實不想和他再有什麼聯系。”
“如果你真的不想和他有什麼聯系,最快的辦法,就是真的找個男朋友。”石媛說:“等你結婚了,他就是再厚臉皮,也不會來纏著你了。”
石媛的語氣犀利,言語間透露的意思,是這一切的原因,是蘇漾在給顧熠機會造成的。蘇漾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我不是沒想過,隻是一直沒遇到合適的。”
“那怎麼樣才叫合適呢?”石媛挑眉:“蘇漾,你馬上就要27歲了,就算不為結婚,也該找個男朋友試試了。我都分了三個了,你至今還沒開張過。”
“我覺得愛情和建築設計一樣,應該重質不重量,我想找的,是和我思想能契合到一起的靈魂伴侶。”蘇漾說起這個話題,語氣都嚴肅了幾分:“如果到了什麼年紀就該做什麼事,那是不是到了平均壽命,就該去死?石媛,你這麼想,才是不對的。”
“得了得了。”石媛無奈地擺手:“我說不過你,讀了博士就是不一樣,辯論一套一套。”
石媛舀了一碗湯,用調羹攪動著降溫。
“那曹子崢呢?”石媛說:“他比你大一些,包容,穩重,和你在專業上的理念也很契合。這四年多,一直都是他在照顧你,成就你,為什麼他也不行?”
提及曹子崢,蘇漾抿了抿唇,許久都沒有說話,隻是想起白天發生的一場意外。
下午回N城之前,他們在出雲慶村的必經之路上堵住了。
雲慶村因為亞博會展示案例項目,商機無限,引來了很多的投資者,也讓原本淳樸踏實的村民開始也跟著有些浮躁。
並不是多寬的路上,好多車排成了長龍,幾乎動彈不得。
堵車的原因,是村口大道旁的一戶人家打架打到路上了,好幾十人在圍觀,將那唯一的一條路堵住了。
蘇漾他們的車在很前面,蘇漾和曹子崢晚上都還有事,不得已一齊下了車,去察看情況。
烈日炎炎,塵土飛揚,本就心浮氣躁,看到人在打架,心情更是沉重。
打架的是一對中年夫妻,兩人因為重建項目的賠償金分配起了衝突,二十年夫妻大打出手。
不,應該說,是那個丈夫一直在單方面毆打妻子。
蘇漾從小在城裡長大,遇到的都是溫文爾雅的男人,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說打就打的粗俗派,聽著那個妻子悽厲的慘叫聲,令人詫異的是,在場的男男女女,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去幫忙。
蘇漾的血液迅速從腳底蹿到頭頂,那股子與生俱來的衝動,讓她忍不住推了推身前的圍觀群眾。
她正要上前,肩膀被身後的曹子崢抓住。
蘇漾詫異地回過頭,曹子崢一臉嚴肅的表情:“別去。”他的神情很冷靜:“夫妻之間的事不要管,管不好,惹一身麻煩。”
說著,他將蘇漾往他身邊一拉,將她護在安全的範圍裡。
蘇漾被他阻止,眉頭皺了皺。
也許曹子崢是為她好,但是此情此景,她從小到大受的教育讓她無法袖手旁邊,她的手剛掰開了曹子崢的手,耳邊傳來一陣嘈切的聲音。
蘇漾循聲回頭,顧熠已經從人群中擠了進去,不等那個男人反應,一把將男人抓了出來,一推一掀,那男人險些摔倒。
那男人氣勢洶洶,被顧熠推開,眼睛血紅,上去就要揍顧熠。
顧熠人高馬大,常年健身,不等男人反應,一拳已經打在男人的下巴上,打得那個男人徹底懵住了。
半晌,捂著疼得要命的下巴,驚恐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他媽哪來的?”
顧熠皺著眉,低頭看向那個男人,表情充滿了警告。
“疼嗎?”顧熠的聲音帶著路見不平的氣憤:“你打在女人身上的拳頭,就有這麼重。”
在高大的顧熠面前,那個態度狂傲的男人就像一隻對人狂吠的博美,聲音大,不嚇人。
“我們夫妻的事,要你管闲事?老子愛打老婆,你能拿我怎麼樣?”
顧熠雙手捏緊了拳頭,蘇漾看到他指節之間都開始發白,不難想象,此刻他的生氣。
“夫妻關系就可以隨便打嗎?那我要是你爹,是不是可以直接把你打死?”顧熠往前走了一步:“今天這個闲事,我管到底。你喜歡以強欺弱,那我就好好向你展示一下,什麼叫以強欺弱!”
……
站在圍觀的人群裡,蘇漾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
她得承認,那一刻,她對顧熠的抵觸心理沒有那麼強了,甚至,帶著幾分欣賞。
曹子崢是好,溫文爾雅,活得像一個世外仙人。與他相比,不管她怎麼用學術武裝自己,她永遠隻是一個俗人。
他的明哲保身沒有錯,那一刻,他阻止蘇漾也沒有錯。蘇漾隻是一個女人,她衝動地上去,也許也改變不了什麼。
就像很多年前,對皎月村的項目一樣,蘇漾問顧熠,他們做的一切,真的可以挽救這個快要消失的鄉村嗎?
顧熠回答她:“做點什麼,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
對蘇漾來說,這件事也是一樣。也許她上去也幫不了那個女人什麼,可是,做點什麼,總比不做要好。
她以前會因為顧熠悸動,正是因為顧熠和她一樣,尚有一腔熱血。
……
蘇漾抬起頭看著石媛,許久,她才淡淡說道:“曹子崢確實好,但是這近五年來,他從來沒有對我表達過戀愛的意願。”
“真的假的?”石媛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是這樣:“我一直以為是他追你,你沒有答應。”
蘇漾搖頭:“他不會做那種看不到結果的事,我沒有那個意思,他看得出來,所以他連說都不會說。曹子崢很理性,他不是那種被愛衝昏頭腦的人。”她頓了頓聲:“你說這麼多年,我好像變了一個人。其實,我的固執,從來都沒有變。我已經一個人過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著急過,甚至也已經做好了,適合我的那個人永遠都不出現的打算。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所以我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
蘇漾一字一頓地說:“這幾年我唯一想通的一點,就是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事可以做,愛情絕對不是全部。我不需要為了從眾隨便拉一個在一起。”
石媛沉默,鄭重地問她:“你以前明明喜歡過顧熠,我不信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也許是有的吧。”蘇漾拿出了瓷質的調羹,放在餐盤裡:“是他讓我發現我自己的價值,原來我這麼適合做建築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