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蘇媽堅持認為蘇漾在建築設計上是有天賦的,理由就是她畫畫特別厲害,對此蘇漾實在無力吐槽。
蘇漾大學前四年,隻有第一年學繪畫基礎的時候拿過一次獎學金,繪畫的天賦她確實有,但那和建築設計,還有很遠的路。
蘇漾到家的時候,蘇媽不在家,整個院子裡靜悄悄的。她回到家就直奔主題,到爸爸的書房去找書。
這間書房,爸爸去世後就沒有人用過了。蘇漾也隻有小學時候調皮,進去過幾次,每次進去搗亂,蘇媽都會大發雷霆。
即便爸爸去世了,蘇媽對他的尊重和保護,依然像對自己的男神那麼虔誠。
糅合著敬重、崇拜、思念、遺憾,以及不變的愛。
所以她一生都沒有改嫁。
蘇媽是個能幹的女人,如果爸爸是個文青藝術家,蘇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世俗女人。文化程度不高,勤勞苦幹。換別的女人一個人帶著孩子,要麼賣房子要麼改嫁,隻有她,強悍得像一個男人。
販過水果、賣過女裝、搞過小賣部、開過美容院……
為了養大蘇漾,蘇媽付出的一切,是常人無法想象的。蘇漾從小到能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全靠這個世俗的女人。
這也是蘇漾一直那麼調皮反骨,卻還是聽了蘇媽的話,讀了N大,選擇了建築學的原因。
許多年沒有進來,這間書房依舊保持著最初的樣子,甚至連一絲灰塵都沒有。不難想象,蘇媽一定經常來做衛生。
坐在藤椅上,蘇漾似乎都能記起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側臥在爸爸的大腿上,沐浴著陽光掏耳朵的愜意光景。
那是她對於爸爸不多的零星記憶,應該是很幸福的感覺吧?所以即便當時她才那麼小,也能記得那麼深刻。
爸爸的書都以類型分類,每一類書的前面都有標籤,方便搜尋。
他是這樣一個井井有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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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漾翻到一本講建築風水的書,這種書她涉獵不多,便想抽出來看看,結果手一抽,跟著書一起掉下來的,還有兩個紅本。
竟然是兩本90年代的老結婚證。
蘇漾對所有懷舊的東西都很好奇,輕輕地翻開,竟然是爸媽的結婚證。
黑白照片上兩個人都很年輕,爸爸看上去英俊清雋,自成風流,媽媽一對圓溜溜的大眼睛,靈氣忽閃。
蘇之軒,劉愛紅。
連名字都畫風不般配的兩個人,真的不知道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蘇漾正看得津津有味,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
蘇媽一身從外面回來的模樣,和她平時隨意的打扮不同,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套裝,有幾分貴氣的那種。
“媽,你回來了?”蘇漾看了看她的打扮:“你去喝喜酒了?”
一般隻有喝喜酒她才會穿這麼正式。
蘇媽環視了一眼四周,最後落在蘇漾身上:“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沒給我打電話?吃了沒?”
“回來找找爸爸這兒有沒有可以用的書。”她正要關上結婚證,突然想起什麼,調侃了老媽一句:“媽,這結婚證時間看著不對啊,怎麼是我出生以後呢?”
蘇媽大概是沒想到蘇漾會翻到她的結婚證,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蘇漾不懷好意地笑笑說:“看不出來啊老媽,你還挺前衛的,那個年代就敢未婚先孕。”
蘇媽尷尬地走過來,一把奪過結婚證,用那兩紅本重重拍了一下蘇漾的腦袋。
“趕緊滾出去,別翻亂了,要找什麼和我說,我給你找。”
蘇漾搖頭晃腦,痞子一樣圍著老媽轉了一圈。
“喲~劉愛紅女士惱羞成怒了~”
……
從家裡整理了幾本書,吃了頓便飯,順便從蘇媽那裡要了點錢,然後連夜趕回學校。
在關大門之前險險進了學校,回了寢室,蘇漾向石媛宣布報名了建築新人賽的事。
石媛倒是表情淡定,也沒有罵她瘋了,隻是問她:“有報名費嗎?”
“100多塊錢吧。”
石媛搖了搖頭:“心疼錢。”
蘇漾:“……這麼打擊我,是基友嗎?”
“開玩笑吧?今天過去,還有七天就截止了,你白天還上班,每天晚上開夜車也就最多趕完吧。這個獎是全亞洲的,國內這個隻是中國區的,這麼高級別的比賽,至今我們學校都沒有人拿過。你就甭想了吧。”
蘇漾雖然也不覺得自己會得,但還是嘴硬地說了一句:“人還是有夢想,萬一真的得了呢?”說完,一把抱住石媛的脖子,大放厥詞:“讓我成為本校第一個吧!”
石媛拍掉了蘇漾的手,輕挑眉頭:“希望你能得,正好今年頒獎典禮在本城,你要得了,我們院長得牛逼死了,估計你不實習也能滿分了。”
“媽呀……真的假的……看來我非得不可了。”
“嗯。”石媛回過頭來看著她:“晚上睡覺的時候枕頭枕高些,也許會實現。”
……
堵在和停車場一樣的環線上,耳邊不斷傳來急促的喇叭聲,顧熠才感覺到今天是周末。
初秋的天氣陰陰的,冷風陣陣,路上飄著些落葉,車緩慢地走著,把趕時間的顧熠都磨得沒脾氣了。
好不容易走動了一段,怕前面繼續堵,顧熠從最近的出口下了環線。
城西的老城和城東對應,紛亂雜蕪,三教九流,路面被各種店鋪的外桌、食客違規的停車佔道,顧熠下來以後更加後悔了。
他一路蝸牛一樣行駛著,看著一條沒什麼人的一車寬小路,果斷轉了彎,之後就順暢了許多。隻是這路他不是很熟悉,走了一會兒發現轉來轉去又回來了,不得不下車問路。
老城人口結構已經全面老齡化,年輕人都在向城南和城北的新區轉移。顧熠能看到不少老人家搬了椅子坐在街巷。
一連問了幾個老人,都有點耳背問題,溝通不暢。顧熠抬頭看了一眼前面,有一群人圍在一起,想著那麼多人,總有個耳朵還行的吧?
潮湿的地面,老舊的石牆,石縫裡結滿了青苔,這裡的建築都帶著陳舊的時代感。
顧熠一路看過來,終於走近了人群。
一群老人家圍著一個年輕的姑娘嘮嗑。
姑娘拿著一個速寫本,正在繪制她面前一扇老式木門的門把手。
一個說話極其緩慢的老大爺笑呵呵地介紹著:“我們家這扇門……是我太姥爺那一代就傳下來的……我搬了好多次家,每次都會拆走這門……以前的東西就是質量好啊……你瞅瞅這木頭,一兩百年了……不壞不朽……這把手也是純銅的……耐用……”
旁邊的大爺大媽受不了了,紛紛吐槽:“你說幾十遍了,這老頭,真是糊塗了……”
顧熠悶不吭聲地擠了進去,低頭正好能看見繪畫女孩的頭頂。細密的黑頭發,淺灰色的休闲套裝,隻是背影,也能看出那份年輕的朝氣。
她低著頭畫得很認真,手上的炭筆走得很流暢,很快就把門把手的速寫畫了下來,其中的細節都一一復刻,顧熠再看看她的速寫本,竟然都畫到快用完了。
厚厚的一本,看得出來積累了很久。
畫完最後一筆,女孩滿足地收起了速寫本:“太美啦!感謝大爺!”
那聲音,顧熠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女孩畫完就開始和旁邊的大爺大媽們嘮嗑。時不時還蹭人家幾顆花生瓜子,剛畫完畫,也不怕髒,就這麼都吃了下去。
竟也是其樂融融的樣子。
顧熠往旁邊挪了一步。
那女孩的容貌也隨著他視角的變化,而顯山露水。
秋風輕輕拂過,撩起她的頭發,白皙的臉龐,笑得宛如月牙的眼睛,以及一直吧唧吧唧磕著瓜子、花生的嘴巴。
顧熠怕被她發現,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離開了圍住他們的人群。
——那個女孩,居然是蘇漾?
顧熠若有所思。
顧熠一貫不太愛拋頭露面,這次給“建築新人賽”當評委,純粹是還以前的一點人情債。整個評委團隊都來自北都和上城,也都是業界的大師。
大家坐在一起評判作品,本身也是一種技藝的切磋。
所有的作品都被打印出來,印成了畫冊,挑出優秀的作品並不是很難,大家的意見都差不多。
整整兩天的時間,大家終於將優秀作品分了等。
唯獨在金獎作品上,幾個大師起了分歧。顧熠最年輕,大家在爭論的時候,他也不好發表意見。
一個大師遞來一個作品——“膠囊城市”,將這次主題的微城市定位成一個年輕人的城市,越來越多新鮮血液的流入,城市變得擁擠,以“膠囊城市”為主題,充分利用所有的空間,讓每一寸土地都發揮作用。
另一個大師對於這個“擁擠”的主題並不滿意,遞來另一個作品——“團圓之城”。
這是一個移民城市,年輕人在這裡站穩腳跟,建立家庭,接父母親人來“團圓”,取了一個很溫暖的主題。布局也不似“膠囊城市”那麼擁擠,構建得更宜居。尤其是鳥瞰圖,竟然用了各種各樣的燈籠為元素,真正合上了“團圓”之意。
微城市,最重要的,還是裡面的人。房子,最大的功能是居住。
而燈籠,照亮的是回家的路。
所有的評委都在為了這兩個作品,哪一個得第一而爭論,主辦方決定讓大家進行不記名投票。
最後,“膠囊城市”以精妙的設計和突出的個性,奪得了更多的支持票,成為金獎作品。
那個堅持“團圓之城”的大師,一直攔著負責人的問:“這個作品是哪個學校的學生設計的?我很想見見他。”
為了公平選擇,所有的作品都是不帶名字的,負責人目前也查不出來,必須回去看存檔。
顧熠知道大師愛才,上前拍了拍大師的肩膀,安慰道:“頒獎典禮的時候,總會知道的。”
其實剛才的投票,他也將票投給了“團圓之城”。
不得不說,他也和大師一樣,很好奇這個作者是誰。
這麼溫暖又人文的主題,全中國風的運用。
應該是個很感性的女人吧?
第十八章
蘇漾為了趕新人賽的設計,一連一個星期都在熬夜,之後的周末,就是昏天黑地地補覺。不知是不是之前熬太狠把元氣被傷了,明明也過去快一個星期了,整個人還是有點沒緩過勁來,哪哪都是不對勁的感覺。
不管多累,每天還是得按時上下班,隻要一開始收集資料搞設計,蘇漾就覺得困得不行,逮著機會就想休息一下。
顧熠最近很忙,有幾個項目都必須同時看著,分身乏術。從外面談完事回公司,路過蘇漾的工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沒想到她居然正趴在桌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