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熠毫不憐惜地把她拍醒。她冷不防被吵醒,臉上一陣痛感襲來,整個人痛苦地靠在顧熠身上,半夢半醒地悶哼著。
一路低聲說著胡話,也不知是她半夢半醒到了什麼,突然把頭轉向顧熠,睜著混沌的眼睛說:“你知道什麼是人生嗎?”
顧熠嫌棄地推著她的腦袋,毫不文藝地接了一句:“你要是吐我身上,我就直接把你丟在路邊。”
“……”
蘇漾雖然醉,對自己的家還是熟悉,憑著本能給顧熠指路,兩人沒一會兒就到了。
顧熠一路半扛著蘇漾,累得身上出了一些汗。
一到她家院門口,就直接把她丟在臺階上,毫不憐香惜玉。
本來顧熠把蘇漾丟下就可以走了,他卻意外的,因為蘇漾的家而走不動了。他第一次發現這一處位於一堆自建房中,鬧中取靜的院落。
帶著徽派建築的特色,以磚、木、石為原料,以木構架為主。
圍著院落看了一圈,就著路燈和月光,能隱約看到正屋兩頭的正吻,竟然是用的鰲魚元素。傳說漢武帝造“柏梁殿”遭火殃,方士道:“南海有魚虬,水之精,激浪降雨,作殿吻,以鎮火殃。”這院落木構架為主,比起磚石構架懼火,這正吻用上鰲魚,不僅美觀,更顯得設計師很考究。
院落坐北朝南,因為本城的市內沒有山,所以設計師取了個巧思,倚靠一條老路,尋山路,和上了“倚山”,面朝路前的一條,不影響走路的窄小清渠,算是“面水”。
顧熠摸了摸下巴,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弧度。
有意思,這一片要拆除的老城區,居然還有這樣的房子。
顧熠正想繼續參觀,院落的門突然被打開。
一個短卷發的中年女人探頭出來,先是震驚地看了一眼,睡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蘇漾,再看一眼“鬼鬼祟祟”一直繞著房子打轉的顧熠,立刻警覺心生起,一轉身,回院裡拿了一根掃院子的大笤帚出來。
還不等顧熠反應過來,那個中年女人的笤帚已經打在了顧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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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兩下,毫不客氣。
“鬼鬼祟祟,想偷東西是不是?!穿得人模狗樣的,怎麼就不知道學好?!”那中年女人的戰鬥力真不是蓋的,打下去的每一下都有幾分用盡生命之能的意思:“要你欺負我們家女兒,打死你打死你!”
從這個中年女人話中透露出的信息,顧熠不難猜出,女人的身份就是蘇漾的媽媽。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顧熠覺得他和城東舊城區,可能有點八字犯衝,隻要來這邊一定會挨打。
上次被打了,這次又來。
一個老阿姨,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動手,隻能一邊用手護著頭亂竄,一邊趕緊解釋:“阿姨,阿姨,我不是小偷,也沒欺負你女兒!她是喝醉了睡著了,不是昏過去了!”
“蘇漾!姓蘇的!”顧熠著急地喊著蘇漾:“你趕緊醒醒!快跟你媽解釋!”
毫無形象可言,哪裡還有平時淡定冷酷的樣子,整個淪為一小醜。
……
蘇漾已經有陣子沒喝酒了,其實今晚喝得也不多,居然就醉了,看來不管是什麼神技,一段時間不施展,都會倒退。
酒精上頭,人整個有些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從大排檔回家的,一路上她做了很多夢,一環扣一環,太多了,自己也記不清了。
本來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突然吵得要命,硬是把她從黑甜的夢裡給拽了出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還有些雲裡霧裡。不知道是還沒睡醒還是人有些暈了,居然看見有兩個人在她面前打架。
哦不,不是打架,是蘇媽單方面拿著笤帚暴打顧熠。顧熠是個學歷高,又在國外受過紳士教育的男人,完全沒有還手,隻是上蹿下跳四處躲藏。
那畫面,蘇漾實在不知道怎麼評價,隻想笑。
蘇媽用笤帚打了還不夠,又一個口哨,把一直跟在她身後,狂吠助威的老爺給喚了過來。
蘇漾終於徹底醒來。
蘇媽出招快準狠,也不等蘇漾阻止,已經對老爺下了命令。
“老爺,上!”
老爺這小破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還耀武揚威叫得勁大,結果走近顧熠以後,反而不叫了,圍著他轉了一圈,歡喜地搖著尾巴,居然是一副很喜歡的樣子。
顧熠抱著頭,正要用腳推開老爺,就看見老爺毫不猶豫地,對著顧熠的褲腳翹起了一條腿。
居然就尿了……
看著眼前雞飛狗跳的畫面,蘇漾用了零點零幾秒的時間考慮。
這時候“醒來”,絕對是不明智的。
所以她趕緊閉上了眼睛,以醉鬼的姿態癱倒在臺階上。
她醉了,沒毛病。
這一切,都和她無關,絕對不是出於她的本意……
宿醉真可怕,蘇漾早上起來,頭痛欲裂,簡直和要死一樣痛苦。
更讓她覺得痛苦的,是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顧熠這尊大佛。
昨天要不是顧熠最後急中生智,把他的名片拿出來,蘇媽看到Gamma的名字,確定顧熠真是蘇漾的上司,最後簡直不知道該什麼收場。
蘇媽和老爺把禍一闖,鍋要她來背,哎,有這麼拖後腿的家人,蘇漾也不容易。
想象了一百種顧熠故意找茬的方式,蘇漾隻覺得不寒而慄。
躡手躡腳地進了辦公室,蘇漾一直在努力減低自己的存在感,也避免和顧熠相見。
但是墨菲定律告訴她,怕什麼來什麼,想什麼就發生什麼。
顧熠今天難得遲到了一次,一身黑衣,黑著臉就進了辦公室,臉上帶著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組裡的同事一看見顧熠,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開始調侃:“哎呀,顧工臉上這一道道的,是什麼呀?”
另一個同事立刻應和:“禁欲的顧工,也有把持不住的時候,這是被哪個女人抓了臉吧?指甲也是夠利的。”
顧熠表情不善,周身散發著駭人的氣息,蘇漾惜命,這時候是絕對不會主動靠近他的。
顧熠被調侃了,也沒有即刻發作,隻是意味深長地看著蘇漾,嘴角帶著陰森的笑意。
“這是笤帚印,昨天和人產生誤會,被人傷了。”他指了指自己臉上一道道的傷口,幽幽說著:“還被她家的狗尿了一腿,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不講理。”
蘇漾聽到這裡,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顧熠說起這段經歷,怒極反笑。大見他帶笑,以為他是真的不在意,都哈哈笑了起來。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顧熠走到蘇漾身邊,低著頭敲了敲蘇漾的桌子。
“你,來一下我的辦公室。”
蘇漾如喪考妣。
那啥,現在把老爺送給顧熠,做一頓熱氣騰騰的狗肉火鍋,還來得及嗎?
第十五章
蘇漾覺得,顧熠現在的套路越來越深了。
從他之前說的話,不難知道他是氣到不行的,但是此刻,他把她叫到辦公室裡,卻什麼都沒有著急說,隻是讓她那麼站著。她不敢造次,隻能膽戰心驚地等著,如同一種心理的凌遲,比一刀子殺了她還難受。
顧熠放下自己的包,然後從抽屜裡拿出幾份文件,又打開了電腦,調取了什麼東西在看,總之,就是對站在面前的蘇漾視而不見。
蘇漾思前想後,決定主動道歉,承擔一切。
“顧工,對不起,昨天晚上誤會一場。”蘇漾想了想說:“你別生氣,我媽這個人,比較衝動,見不得我被人欺負。不過這事你也有一定責任,我好歹是個女的,你怎麼能把我就丟在臺階上不管?我媽一看那場面,還以為你把我怎麼樣了。”
“……再說回我們家的狗,我們家的狗品種不好,土狗一隻,又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對你絕對沒有針對,頂多就是把你當成樹啊電線杆的……”
“行了。”顧熠打斷了蘇漾,微微抬頭,對蘇漾一笑,那叫一個毛骨悚然,“我又不怪你。”
顧熠就是用這麼一句話,開始了對蘇漾360度的報復。
一天召喚她無數次,動不動就把她叫到辦公室,她幾乎時時刻刻都嚴陣以待,完全沒有喘息的時間,有時候怕被叫,廁所都不敢上。
顧熠叫她到辦公室也沒什麼事,就是故意折騰她而已。
除此之外,他還把她當丫鬟使喚,一會兒要她拿這個,一會兒要她找那個。公司資料庫她一天跑了十三次。
她就問問還有誰?!
下午三點半,蘇漾第三十六次被顧熠叫進辦公室。
顧熠辦公室除他之外,唯一的活物——一缸金魚,正在被做清潔的工人一一打撈。
缸內的金魚被轉移到了三個小魚缸裡,和原本的大魚缸比,這小魚缸看上去有些憋屈,金魚們隻能在小空間裡打轉。
轉移完金魚,工人們把一米高的金魚缸從工業風的擔架上抬了下來,隨手放在地上。除了辦公室,小會議廳裡也有個玻璃制的展示槽要拆掉清洗。
因為要做大清掃,顧熠一貫井井有條的辦公室此刻看上去有些亂,但是這不影響他的工作步調,依舊有條不紊、旁若無人地做著他的事。
工人們都進了會議室,拆卸東西能聽見克制卻又無法掩蓋的鏗鏗聲,顧熠似乎完全不被打擾,頭也不抬,對蘇漾指揮:“這三缸魚,你抱出去喂,魚缸要拆了洗,晚上才送回來。”
這一整天的折騰,蘇漾都快被顧熠培養出幾分奴性了。
顧熠的命令一下,她幾乎是本能就去拿魚缸,像一個設定好了程式的機器,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意志。
蘇漾的手剛碰上魚缸,冰涼的玻璃璧讓她腦子突然清醒了過來。
顧熠這是以為她沒脾氣呢?這一整天的積怨,讓她忍不住回過身來。
“顧工,你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
顧熠原本在看電腦,聽蘇漾這麼一說,視線終於從電腦屏幕轉到了蘇漾的臉上。
顧熠坐著,蘇漾站著,他明明是仰著頭在看她,那目光卻讓人有種無形的壓迫感,仿佛有一根木梁壓在脊椎上,讓人忍不住就摧眉折腰。
蘇漾拿出農民起義的精神,在顧熠的眼神壓迫下,努力為自己爭取權益。
“我是來實習的,不是來給你養魚的。”
顧熠聽了她的話,也沒說什麼,隻是輕輕揚了揚嘴角:“怎麼?實習的就不能養魚?”
“我……”被顧熠摳了字眼,蘇漾有一瞬間亂了陣腳,但是很快又想好了說辭:“偶爾當然可以,但是你一天不停地折磨我,分明就是報復!”
顧熠聽見蘇漾這麼說,倒也不生氣,隻是倏然起了身。
一步一步從辦公桌的後面走了出來,最後停在蘇漾面前:“不讓你做事,你說我針對你,讓你做事,你說我報復你。那你倒是要教教我,該如何對你這個實習生?”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