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箏隻知道我父母離異,我隨母姓,改名字叫蕭帆華。
後來就是畢業,李臬讓我去他公司,她原話:
“這些年我一個孩子都沒有,隻有你一個,你媽媽還不懂嗎?”
“你是我親生的,我和你媽媽打下的江山,不給你給誰?”
“你那個阿姨一直想讓她兒子進公司學習,我全都擋回去了,帆華,爸爸拎得清。”
於是和秦箏一起,畢業入職,從核心業務部門的最底層,一點點做起來。
李臬知道秦箏,關注她,誇她年輕有爲,說她前途不可限量,不過是因爲,我曾在李臬面前提起過她。
我家庭人事關係複雜,我本來想等到李臬公開那天再和秦箏解釋,沒想到她給了我一個驚喜。
李臬看著我,我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出疲累倦怠的神色,他嘆口氣,說:“是爸爸對不起你。”
我輕笑,男人本性而已。
我隻是突然想到李擎之前在茶水間找我示威時說的那番話,他說李臬說秦箏很像年輕時候的他。
我想他們倆確實挺像的——在薄情寡義,過河拆橋這塊上。
哦,也一樣的沒甚麼眼光。
我再次回公司是在三天後,這三天再勁爆的消息也夠公司裏的人消化了。
我回去的時候,大家都面不改色,對我一如往常,沒有圍過來問東問西,隻是笑起來比以往熱情點,都是職場上的人精,拿捏著恰到好處的那個點。
這倒令我長舒了一口氣,態度神色也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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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 Bella 生了我的氣,埋怨虧她爲我擔心好久,沒想到我是扮豬喫老虎。
最後被我一頓海鮮哄好了。
她掰著龍蝦的鉗子,問我:“你是真正的富家大少爺,那個李擎是甚麼?”
我沒瞞著她,把這其中的事簡短的和她解釋了一下,她一臉震驚:“天吶,這世上竟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還冒著大老闆少爺的名頭招搖撞騙,太噁心了。”
“帆華哥,你不在這幾天,有好多人偷偷和我八卦,這事情能和她們說嗎?我真看不慣李擎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是真的也就罷了,沒想到不過一隻換太子的狸貓,也不知道他在得瑟些甚麼。”
我替她剝了塊龍蝦的腿肉,含著笑隨口說:“這又不是甚麼祕密,有人問起,你想說就說好了。”
我沒有低估 Bella 的戰鬥力,不過一個下午,全公司都知道李擎的底細了。
9
我去財務部走項目審批預算的時候,看見李擎站在芬姐的桌子前。
芬姐蹙著眉,指著預算報銷表,問李擎:“爲甚麼你買的包還要走公司賬目報銷?這個審批不通過,另外其他報銷項目建議你再仔細看看覈對一下,不要甚麼私人物品都走公司賬目報銷。”
他的臉色在芬姐的話音裏變的有些難堪,然後拿起桌子上的報銷表,臨走前還狠狠瞪了我一眼。
自從李臬公開我的身份後,我就開始接觸公司所有條線,這樣會對公司的宏觀發展有個更清楚的瞭解,當然,秦箏也沒有升上總監,暫時還是由 Albert 在南京遙控。
我出來後,我經理的位置倒是空出來了,Bella 還需要再歷練磨磨心性,所以另外從其他大公司挖了一個業務經理頂替我原來的職位。
人事變動確認下來後公司相熟的人都發微信或者短信恭賀我,隻有兩個人例外。
不知道心虛抑或是其他,從我回公司後,秦箏和李擎就一直躲著我。
其實大可不必,我精力有限,冗雜的公司事務要一點點上手,實在分不出時間去關注他們。
更何況,橋歸橋,路歸路,到底不是一路人。
但他們可能不這樣想。
李擎先來找我,同樣空無一人的茶水間,同樣的咖啡豆,隻是他的表情從盛氣淩人、趾高氣昂變成了憤怒。
他站在我身後恨恨的說:“虛僞。”
我沒理他,他繼續說:“當初你媽裝成一副對甚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一走了之,還說甚麼老死不相往來,我還以爲你們是真的對李家的資產不上心呢,沒想到這樣虛僞,裝出這樣一副清心寡慾的樣子,其實私底下還不是爭著搶著回來。”
“你們要是真的高尚不在意,看不起爸爸的資產,就應該走的遠遠的。”
“嘴上一套,心裏一套,真是虛僞、噁心。”
這話把我逗笑了,事實上我也真的笑出來,我其實很不想和不聰明的人打交道,尤其是李擎。
Bella 曾經還問過我有沒有想好怎麼整李擎,這話說出來可能沒人信,我壓根沒想過整他。
因爲隻要她在公司一天,自然有旁人給她難堪。
他在公司,痛苦的絕對不會是我。
他除了曾經在秦箏那裏在我這刷過點存在感,從始至終,我都沒將他當成過對手。
他不夠格。
我看著他,目光溫和,宛如看著一個跳樑小醜:
“李擎,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蠢話了。”
“看看你這樣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我隻是拿回我自己的東西,你這個表情倒像是被我剜肉割心一樣痛心疾首。”
“我要是你,就回家勸勸你媽媽,想想新的手段去籠絡老爺子的心。”
“真可憐,這麼多年,你們母子倆費盡心思的討好巴結李臬,到頭來除了每個月稀薄的那點生活費,連套房子都沒撈到。”
“我說不過你,可是蕭帆華,我也不是一無所有,你愛了七年的女朋友,現在不還是我的。”
我眼皮都沒抬:“垃圾就應該待在垃圾桶裏,她是你的就是你的,這有甚麼好炫耀的?”
我想李擎選中秦箏,或許是喜歡她,但又或許,在他眼裏,秦箏是公司領導層裏最年輕的經理,李臬又對她青眼有加,他或許是認爲秦箏的前途遠不止一個部門總監而已。
我想,從某一方面來說,秦箏和李擎確實蠻配的。
他需要在公司站穩腳跟,秦箏是她最好的幫手。
他們虛張聲勢的相互利用,相互謀求,最後一無所有,大失所望。
想到這裏就令人發笑。
說完我是真的煩了,耐著性子得體又溫和的看著他:“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好脾氣,李擎,希望你識趣點,在公司夾著尾巴做人,不然我和你保證,我不是一直這麼好脾氣的。”
他被我說的泫然欲泣,可惜我不是秦箏,做不來憐香惜玉的事情。
我站在原地含著笑欣賞他噙在眼裏的淚,在心底感慨,這眼淚真是賞心悅目啊。
10
秦箏的離職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實在想不到她留下的理由。
她所有的離職手續走的都是正常流程,我沒過問過,直到她所有的流程都走完,在離開公司的最後一天,不知道爲甚麼給我發信息,問我可不可以談一談。
在李臬公開我身份那天晚上,她同樣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跟我說在我家樓底下等我,剛好那幾天李臬讓我回大宅住幾天,他要跟我梳理一下公司的人際關係。
我不知道我和她有甚麼好談的。
我沒回自己的住宅,同樣也沒回她消息。
後來她就識趣的沒有再來煩我。
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是最後的告別,即使我沒回她消息,她還是過來找我。
我其實一直欽佩她身上某種氣定神閒的氣質,或許這是能成功的人都會擁有的特徵,她能假裝的就像我們之間從未有過那些不堪的背叛一樣。
她如此淡定,讓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她的眉眼冷淡,看不大出甚麼情緒,甚至宛若老友一樣噙著笑,站在門口問我:“聊聊?”
我緘默,她走進來,遞給我一杯咖啡。
那是將近五年前了,剛畢業的兩個大學生,也是同樣站在這樣的高層俯瞰窗外的燈火。
那時候她懷著雄心壯志入職準備大展拳腳,卻被安排最不起眼的打雜工作。
後來她憑藉自己的能力拿下一個百萬的大單,我還記得她捂著喝酒喝到疼痛的胃,卻還慘白著臉興奮望著我的時候的樣子,她說:
“帆華,我們一起在這個城市拼一個家。”
後來這個大單成了她上司的業績,她隻拿到 500 元的獎金。
她拿著這 500 元請我吃了一頓火鍋,她坐在我對面,熱氣騰騰中,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隻記得她的聲音,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類似不解的茫然,她問我:
“帆華,我們這樣,甚麼時候才能出人頭地呢?”
那頓飯後我去找了李臬,自從他和我媽離婚,我媽就沒再見過他,更不要說他的錢他的資源,即使他給我一張不限額的銀行卡,我和我媽也從未用過。
那是我第一次求他,爲了秦箏。
我還記得李臬驚喜的表情,對我肯找他幫忙他無疑是欣喜的,但我也記得他意味深長的話:“帆華,在社會上打拼,如果連這點事情都應付不了,需要我幫忙,那她就不配成爲我李家的媳婦。”
話雖然這樣說,但他到底是注意到秦箏,在一些公開場合讚揚了她幾句。
上頭的喜好就是指明燈,秦箏其後的事業自然水到渠成,她自己也聰明有能力。
我隻是沒想到,在這條應付的路上,不知道甚麼時候,我們已經漸行漸遠了。
她像古代高中的狀元一樣,想通過“公主”的青睞一步登天,這或許就是她心理意義上的出人頭地。
她的語氣從前塵往事的時空間隙中撲面而來,帶著懷念的喟嘆:“我們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我嗤笑:“秦箏,不要和我打往事的感情牌,我理解你之前良禽擇木而棲的舉動,但現在, 你別再讓我看不起你。”
她也笑了, 偏頭專注的看著我,沒再繼續說下去,過了半響, 她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收斂起來,神情中透露著幾分認真:“普通朋友也沒辦法當了嗎?帆華, 我背叛過你, 你隱瞞過我,我們算不算扯平了?”
“秦箏。”我嘆口氣,毫無波瀾的回望她。
“我不知道你所謂的扯平是甚麼意思。”
“你口中的扯平是建立在我是李臬的兒子的這個身份上, 你是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嗎?如果我不是李臬的兒子,那麼如今我是甚麼下場?”
“我看著你和大公司董事長的兒子暗渡陳倉,郎情妾意,而我在你們的勢力和威壓下不得不選擇辭職, 根據競業協議, 我甚至不能從事同行業的工作。”
“我這些年的積累,這些年的工作,這些年的打拼,全成了你和李擎恩愛腳下的墊腳石。”
“我在街頭喝著冷風失魂落魄的流離失所的時候,我想你和李擎, 應該會在市中心的高樓大廈享受最爲美好的人生吧?”
最後我望著她蒼白失神的臉, 微微笑起來, 疏離又淡漠, 我禮貌的說:“秦箏, 沒有甚麼扯平,你欠我的, 這輩子都欠著,而我沒準備寬宏大量的原諒你。”
“以後塵歸塵,土歸土, 再遇見, 也不過是陌路人罷了。”
秦箏離開的背影有些踉蹌,這些年, 我已經很少看見她這樣狼狽的樣子了。
說完我沒再浪費時間和她繼續廢話, 我抬手看了一眼時間,客氣的說:“你該走了。”
可這是她自己選的路。
11
後來在行業峯會上, 我遇見過秦箏一兩次。
那時候我已經接手李臬的位置,走到哪裏都是衆星捧月,她站在人羣外,在新的公司新的起點重新一點點往上爬。
連和我搭話的資格, 都沒有。
再後來是在和李臬喫飯的時候, 偶爾聽他提起過李擎的感情,說他被人騙財騙色,一點腦子都不長。
我不知道秦箏和李擎是甚麼時候分的手,不過因利而聚的兩個人, 因利而散並不令人意外。
我端著茶杯望著開的奼紫嫣紅的花園。
四月春深,原來已經又一年春過了。
前塵往事,早已輕舟已過萬重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