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潛意識裡就覺得我沒有見識,分不清好壞,我看到李家的錢一定會心生歹念,我一定會變壞,所以隻要李明娉開一個口,種下一個種子,你們就會不斷地懷疑我。
「你們,太惡心了。」
病房門被打開,我的父母,我的姐妹都站在門外。
他們淚流滿面,想要痛哭卻又不敢出聲。
隻有深海,他沒有顧忌病房裡幾乎凝滯的情緒,快步走到我身邊,將我抱起來。
他沒有哭,隻是把我抱得很緊,幾乎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裡。
他好無助。
他在害怕。
我能夠感覺到深海的身體在輕微地發抖,連噴灑在我脖子上的呼吸都是凌亂的。
深海,你果然是我的月亮。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和深海聊了聊。
他當時睡在門口的長椅上,被我喊醒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眼淚。
「又疼了嗎?」
我不疼,我心疼你啊,真笨。
「我走了之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的死不是因為你,你可以理解為我這是自殺。」
深夜不說話,那麼高大的身體蹲在我的床邊,活像一隻沒人要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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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走了以後,我就沒有月亮了。」
他說得沒頭沒尾,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知道,你也是我的月亮。
「我知道,我會記得好好吃飯,休息,你之前還想去瑞士和法國,如果你去不了……我會帶著你去的。」
「你想要環遊世界,我幫你。」
月亮高高掛在天上,現在,他來到人間了。
我彎下腰,捧起深海的臉,「我們一起治療,好不好?」
我們是彼此的月亮,我怎麼舍得讓你的世界再也沒有月光呢,我舍不得讓這麼好的深海永遠掙扎在黑暗裡。
17
我開始接受治療,和深海一起在第一醫院就醫。
來得有些晚,已經惡化成胃癌中期了。
手術很疼,但我不敢表現出來,因為深海也在替我難過。
我不想讓我的痛成為他的負罪感。
手術後還要搭配化療。
每一次都是深海推著我去化療室的。
李家的人過來看我,我已經沒力氣阻攔了。
太疼了。
深海主要是藥物治療加心理疏導,所以他還可以照顧我衣食起居。
我們住在一個病房裡,我疼得睡不著的時候,他就給我念故事。
開心了他就讀安徒生,不開心就讀鬼故事,非要嚇得我躲進他懷裡才罷休。
他喜歡把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虛虛靠著,生怕我腰疼。
我跟他說我想吃海鮮粥,他說不行,現在還不能吃。
他故意壓低嗓子,在我耳邊說等我以後好了,就帶我去三亞,把我之前想吃沒吃的東西都吃一遍。
這還是人嗎。
他連病人都勾引啊。
可惡,該死的迷人。
化療後,我的頭發掉了很多。
稀稀拉拉,掉得跟個火雲邪神似的,我一怒之下直接把自己推了個光頭。
這下沒毛可掉了,我天天讓深海幫我找各種各樣的假發。
有些都已經不是假發了,說是古裝劇的頭套也不為過。
他還學了怎麼去梳搭配漢服的發髻,說等我好了,我們再去一次烏鎮。
門外來了人,是我上輩子素未謀面的大姐,李明珠。
李家的掌上明珠,長女。
上輩子我到死都沒見過的姐姐。
她和上次在黃山的時候看著不一樣了,頭發短了很多。
在外光芒四射的李氏千金,現在小心翼翼,連敲門都要看裡面人的眼色。
她上輩子雖然沒見過我,但是羞辱的事情也沒少做。
隻不過現在我懶得再搭理他們。
李明珠盯著我頭上的假發,眼睛一眨不眨。
不會吧?
我伸手摸摸自己的假發,嗯,沒歪。
深海問她有沒有事,她掏出一個盒子,說那是她自己做的假發,特地來送給我。
不會是她用她頭發剪下來的吧?
一瞬間,有些膈應。
上輩子我在李家地位尷尬,在外面地位更尷尬,其中主要功勞要歸功到我這位大姐身上。
她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她隻認李明娉是妹妹,雖然沒有血緣,但她們感情深厚,已經超過了血緣的聯系。
我說我胃癌需要錢治病,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她掛了。
想想她上輩子的區別對待,再看她現在,還怪解氣的。
深海很有禮貌地收下禮盒。
李明珠得寸進尺,問我能不能戴一下試試。
我想了想,直接說我對李家人過敏。
碰一下輕則嘔吐,重則渾身起紅疹,但凡是姓李的我都接近不了,需要保持安全距離。
李明珠上前的腳步頓了頓,後退到門外。
離開之前,她跟我說了對不起。
她也重生了,她想贖罪。
她說她小時候其實很希望有一個妹妹,隻不過她走錯了路,她不求原諒,隻希望我能給她一個彌補的機會。
感情這種事情,還是別藕斷絲連來得好。
要斷,就斷得幹幹凈凈。
離開醫院的最後一天,李明成帶著李明娉來找我。
李明成壓著李明娉跪在我床前,李明娉滿眼怨毒,卻輕聲細氣地跟我說對不起。
我低頭,看見了李明娉不自然的右手。
我看看李明娉,再看看李明成,前者敢怒不敢言,後者的兇狠和戾氣幾乎壓抑不住。
天哪,李家人自己打起來了?
李明娉從小學習小提琴,一雙手寶貝得不得了,平時在家裡插花都要戴手套。
現在,從這不正常的角度來看,就知道這手絕對是遭了重創!
她的手被擰到錯位,甚至還帶著一個黑乎乎的鞋印,幾根雪白的手指被踩得紅腫無比,帶著紫紅色的血絲。
我沒說話,李明娉就跪在地上,一句一聲地重復著說對不起。
李明成站在她身後,仿佛監視一樣,惡狠狠地看著她。
李明婷瑟縮了一下,把頭埋得更低。
有意思,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忽然間狗咬狗,但是就沖著他們這個表演,我給八分。
我要出門,李明成攔在門口不讓我走。
「你不原諒她,是不是?」他的眼神好兇,好像下一刻就要提刀手刃了我,不過他馬上就發現對我好像太兇了,於是捏著嗓子把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你會原諒逼死你的人嗎?」
李明成喃喃笑道,說也對。
他笑得越發殘忍,深海帶著我離開,他獰笑著向李明娉走去。
之後三年,我沒再見過他和李明娉。
連李家的人也沒見過,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不過李家的人並沒有選擇報案,他們裝作無事發生,和上輩子一樣粉飾太平。
病好之後,我被深海壓著,又在烏鎮修養了半年,之後他才允許我去做自己的事情。
能做什麼,當然是帶著我的小粉絲出去旅遊啊。
我把李家人之前給我的東西,全部抽獎送給直播間的粉絲,偶爾深海給我買了什麼奇奇怪怪的小玩具,我也會裝作不經意間一起抽獎送出去。
嗯,直播間真棒。
頭發剛長出來不久,還扎不起來,不過我和深海都很珍惜頭頂上的這仨瓜倆棗,花了好多辦法養護它們。
三年後,我和深海去了瑞士。
在我直播瑞士之旅的時候,他向我求婚了。
他穿著一身漢服,從轉角處走出來,替我簪上發簪,在耳邊說著情話。
「你不介意我的秘密嗎?」
他說,那是我的秘密,說不說是我的自由,他隻可惜沒有更早一些遇到我。
他也是來之不易的珍寶,他是我的月亮,現在,我的月亮向我求婚了。
我憑愛意將月亮私藏。
番外 1:
我是李明成,我間接地殺死了我的妹妹。
李明娉全球巡演結束,我們在國外度假了半個月才回國。
回國,迎接我們的就是李明婷的屍體。
為什麼沒接到電話呢?嗯……李明娉說,讓我們安排好事情,關掉手機,專心陪她痛痛快快地玩一次。
怎麼就這麼輕易地……信了呢?
李明婷真的得癌癥了,原來她上次憔悴的樣子,不是因為吸毒,她是病了。
後悔好像會延遲,馬腳也終究會露出破綻。
當我知道李明婷的死是李明娉一手策劃時,已經是很多年之後了。
李明娉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不是李家親生的孩子,她自己偷偷摸摸找到了自己的原生父母,並且讓他們漠視李明婷,不準對她好。
所以,我的妹妹從小就過得不快樂。
那一對夫妻看著和善,但一直在 pua 她。
他們不斷地打擊她,說所有人都不會喜歡你,但我們會,雖然我們打你罵你,但打是親罵是愛,沒有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所以,我的妹妹應該在很小的時候就時常受傷,他們不允許她擁有正常的社交,她害怕與人交流,所以,在她初次進入李家的時候,才會那樣狼狽和倉皇。
就連我妹妹的胃癌,都有他們的影子。
在李明娉找到他們之後,他們對我妹妹的態度就急轉而下,她沒有太多的時間休息,要做很多家務,但吃的都是剩菜剩飯,零食基本沒有,隻有那夫妻倆不吃的發霉的堅果,被他們洗一洗放進鍋裡炒一炒,再拿出來給她吃,還騙她說那是給她買的。
到底是過得多不好,才會吃不出來霉變的堅果是什麼味道呢?
妹妹死後第七年,我才之後,原來她死前有多痛苦,多絕望。
養父養母不要她,自從身份曝光之後,就再也沒有接過她的電話,親生父母不愛她,哥哥姐姐不愛她,所有人都吝嗇對她釋放善意。
她像是一個刺蝟,倔強地自己往前走,跌跌撞撞,滿地血痕。
她拔掉了刺,為了活下去不惜向仇人下跪,我是她最親的家人,卻也是傷她最深的罪魁禍首。
我打了她。
我該死。
明明我小時候說過無數次,我一定會保護好妹妹的。
我該死,但我不能死。
我把李明娉演奏小提琴的手折斷,看著她痛苦地躲在地下室裡哀號。
她甚至肆無忌憚到連證據都沒有銷毀。
她有一個保險櫃,裡面放著一部舊手機。
那是當年我妹妹聯系她,求她給錢的那一部手機。
她也該死。
我們都是罪人。
我們都應該活在痛苦和愧疚裡度過餘生。
我殺人了。
我殺了李明娉後,將她的罪孽一一闡明,她是披著羊皮的狼,她是人皮鬼。
她殺了我的妹妹,我們所有人都是她的幫兇。
老天可能看我妹妹活得太可憐,所以不僅讓她重生了,也讓我們重生了。
她不想活下去。
她被我們逼得連活下去的念頭都沒有了。
幸好她遇到了深海,否則,我真的不敢保證她會能為了我們活下去。
她重生而來所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慷慨赴死。
她兩輩子加起來還不到三十五歲……
就對這個世界滿是失望。
她說,她不會原諒逼死過她的人。
作為哥哥,我總要保護她。
我可以不出現,但我消除所有讓她不安穩的因素。
我把李明娉帶去了緬甸,看著她天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親生父母,也會來陪她的。
我親眼看著李明娉斷氣後,回國自首了。
我是罪人,我過得不好,她應該會開心吧?
可惜,她沒要我的小熊。
我把我的小熊埋在了她上輩子墓地的位置,如果一定有一個人要死,請讓我代替她。
下輩子,還讓我當你的哥哥吧,爸爸也行,我一定會拼了命地保護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