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排隊等復查的時候,大屏上正放著鬼才導演的國外獲獎直播。
致謝環節,他一個字都沒說,當著全世界的面打了個電話。
然後,我的手機響了...
1
我攥著掛號單,被冷氣吹得有點發涼,總感覺小腹還是疼的。
出院第三個月,我來醫院復查。
但是沒想到,好像哪裡都能看見他。我呆呆地抬起頭,大屏上在直播國外電影節,鏡頭聚焦著拿著金獎杯的華人青年,眉眼熟悉又陌生。
鬼才導演桑格,出道即巔峰,這兩年靠著一部《春生》斬獲國內各大獎項之後,現在又摘下國外電影節最佳導演的桂冠。
很多年沒有華人面孔站上這個舞臺,連醫院大屏都在十分鐘前換上了直播。
全國矚目,與榮有焉。
桑格,和我記憶中一樣,閃閃發光,明耀迷人。
「我們的電影終於殺回這裡了,自豪死了,身上都不痛了。」
「桑格有才就算了,長得還秒殺娛樂圈一線男星。」
「噓,別說話,桑格要致辭了。」
前後的人都很激動,卻屏住呼吸聽他的致謝詞。我仰著頭看屏幕,聚光燈下的桑格一言不發,他從兜裡掏出手機,直到把手機貼到耳邊,我才敢相信,他當著全世界的面,打了個電話。
在他的致謝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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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放在膝蓋上的手機,響了。漂亮國來電,陌生號碼。
我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周圍人也轉過頭來,有點不敢置信,神情怪異,嘟囔著轉回頭去:「真巧。」
是挺巧的,我都要誤以為是桑格打的電話了。
我拿起手機,指尖都在顫抖。鄰座的小孩手一揮,啪一聲把我的手機打飛出去。
鈴聲已經影響了很多人,向我投來不悅的目光。我抿著唇,慌忙地俯下身去撿。
快要碰到手機的時候,小孩突然把我帽子一扯,我腦袋一涼。
鈴聲在這時候停止,屏幕上亮著個未接來電。
小孩的話天真又殘忍:「姐姐,你怎麼沒有頭發?好可怕。」
地板上印出我泛青光禿的頭皮,的確沒有頭發,的確很可怕。我再抬起頭,大屏上的青年已經在致辭了,神情微冷。
星光璀璨,世界中央,這是桑格的人生。
叫號叫到我的名字:「第八十六號,丁谷春,三號診室。」
我應聲。這是我的。
2
復查結果不錯,算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
我躺在沙發裡,刷著短視頻。從桑格拿獎之後,各大平臺連著半個月都是他的消息。
記者在機場圍堵桑格,拋出的問題他都沒回答。
「桑導,那個萬眾矚目的電話究竟是給誰的?」
他在黑衣保鏢的護送下回過頭,回答了唯一的一個問題。他戴著墨鏡看不清神色,隻是唇角的笑很諷刺。
桑格說:「我最討厭的人。」
致謝環節,給最討厭的人打電話。
誰都能看出來不對勁。
很快就有圈內人爆料,桑格又愛又恨的那個人,是二線小花江絲雨,二者從大學起就認識,恩怨情仇的戲碼可以演上八十集連續劇。
我點開通話記錄,看著那個漂亮國的未接電話發呆。
我那天從診室出來之後,又重新打了很多次這個號碼。
都沒人接,應該是詐騙電話。
算了。
3
「江絲雨算是走大運了,和桑格搭上關系,夠她資源接到手軟。」
我的經紀人劉姐不忿地拉開窗簾,陽光一下落進我的眼睛裡。
微博上又一個詞條沖上熱搜,#江絲雨丁谷春,點進去就是一片罵聲。江絲雨是踩著我上位的,我大學就出道了,起初是演青春劇,後來不知道怎麼,路走歪了,一不小心成了喜劇咖。
全國人民一看見我的照片就會笑的那種。
直到我在酒局上救下被下了藥的江絲雨,監控視頻被傳出去,變成了我送後輩給圈內大佬。之前大家都叫我開心閨女,這事起來,大家叫我老鴇。
整個風波中,江絲雨一句話都沒說,一句話都沒替我澄清。
反而塑造了完美受害人的角色,靠這個接了幾部戲,從新人一炮而紅。
我那時候剛好查出生病,暫時退圈,卻被人罵到門口送花圈。經紀人劉姐心疼我,罵網友缺德,我笑著打趣兒:「沒事,這花圈剛好替我省錢。」
我那時候是真以為自己要死了,沒想到一直賴活到了現在。
頭發掉完,體態消瘦,笑都不會笑了。
但還活著。
隨著江絲雨熱度的上漲,她的團隊又把我的名字拎出來鞭屍。
「丁谷春以為退圈了就沒事了嗎?滾出來道歉。」
「丁谷春老鴇,當初欺負我女兒新人。真惡心。」
「丁谷春還活著嗎?」
都是她超話裡的話。
帶著我名字的詞條熱度還在不停上漲,突然有一個紅色爆詞條空降第一,#桑格綜藝。
4
《最真實的 ta》是年前就準備做的重磅綜藝,現在上了熱搜的原因是據說嘉賓裡有桑格。
鬼才導演桑格,極其神秘,就算這兩天熱度登頂。也沒能挖出他更多的信息了。
網傳他不僅會去這檔綜藝,還會在嘉賓裡選他新電影的主演。
一時間為搶奪嘉賓名額,真是神仙打架。
劉姐看著這個綜藝餅,幽幽嘆息:「要是你能去這個綜藝,估摸著也就能洗白翻身了。」
她和我都笑了笑。
我現在復出,連廣告都接不到,別提這個了。
天上不會掉餡餅。
資本家不會做慈善。
5
天上這回真掉餡餅了。
我站在《最真實的 ta》節目錄制的海邊別墅前,還是有點不敢置信。
我戴了假發,又化了妝,看起來隻是比以前消瘦了些。
臨行前劉姐說我翻身的機會來了,其實洗不洗白對我來說不重要。我隻是想活一天,給觀眾帶來一天開心而已。
我面對著久違的攝像機,剛扯出一個開心閨女招牌笑容。
攝像小哥突然一轉方向,往我後頭拍去。
我回過頭,笑容僵在臉上。
桑格和江絲雨聯袂而來,海風鼓動他們的衣角。桑格已徹底長開,眉眼卓絕。
「桑...」我剛吐出一個字,喉嚨就啞住。
他和江絲雨從我面前擦過。
沒分給我一個餘光。
我低著頭,看著腳尖,從沒這樣慶幸。
慶幸他永遠閃耀,永遠迷人。
這樣顯得我的灰暗,不是那麼難堪。
「你。」江絲雨突然轉過身來,指了指她身後的行李箱,對我說,「幫我搬到房間裡去。」
我回頭看了看,江絲雨彎起唇角,點著我:「對,就是你,丁谷春。」
挺違和的,她這兩年走的清純甜妹路線,在我面前倒是不裝了。
「江絲雨,在直播呢。」我靜靜地說。
她的臉色劇變,瞬間換上了平時的甜笑,估計在想什麼補救的方法,急得唇色發白。
我又慢悠悠加了句:「騙你的。」
大起大落,江絲雨被耍了道,一口氣憋在心頭,回頭看見桑格壓根沒等她,已經走出去很遠了,狠狠心還是先自己拉著行李箱追了上去。
節目組能邀請我,無非是看中我和江絲雨之間恩怨帶來的話題和流量。
我這樣回擊,也算是如節目組所願。
6
我從節目組分的房間收拾好出來後,剛好和桑格撞了個正著,他就住我對門。
應該剛洗了個頭,額發有點濕潤。
都說紅能養人,桑格越發貴氣。隻有身上的疏離和當初的乖僻少年一致。剛才喊他名字,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現在理智回籠了。
我記著他不太想和我說話,就垂下眼,等他先走。
卻聽見頭頂傳來嘲諷:
「你的富二代男友不讓你吃飯嗎?」
我抬起頭,桑格眸光冷淡,眼神落在我突出的骨頭上。我下意識地把袖子往下扯,遮住瘦弱的腕骨,輕聲說:「我減肥。」
他嗤笑一聲:「為了嫁進豪門,有夠拼的。」
挺難堪、挺直接的。
我張了張嘴。
桑格卻已經往樓下去了。
7
《最真實的 ta》請的都是大咖,自我介紹的時候,大家代表作嘩啦啦地出,我也有一堆代表作,我運氣比較好,拍的喜劇片都大爆了。
我自我介紹完,不像其他人那樣很快有人接話,氣氛冷場了。
我其實是這個綜藝裡面最格格不入的人,其他人要麼是實力流量都有,要麼像江絲雨有後臺,隻有我,暫退圈了兩年,身上還背了個大黑料。
大家摸不清我的來路,這些人精幹脆保持了沉默。
有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來,江絲雨看著我說:「這些都是好幾年前的片子了,丁谷春,這兩年你都去幹什麼去了?」
看著像關心,但她的粉絲追著我罵了兩年,說我兩年都寫不出一個道歉聲明。
有傳聞我銷聲匿跡,是嫁入豪門去了。天涯爆貼分析得有理有據,差點連我自己都信了。
桑格不熱衷人際交往,從一開始就垂著眼,突然朝我看過來。
我要出口的話啞澀了下。
「去感悟人生、磨練演技了。」我撐著腦袋笑得沒心沒肺,「現在要是給我個瀕死人設的角色,估計我下回就能和桑導一起去去洛杉磯領獎了。」
這話沒臉沒皮、口氣猖狂,大家笑了出來,倒是緩和了陌生的氣氛,連桑格眉梢都舒緩了。
但也就舒緩了那麼一下,節目組出了新安排,出門採風,順便散散步破個冰,這邊民風民俗不錯。
但問題是,別墅得留人做飯。
比起外頭採風,做飯的鏡頭不僅沒意思,還很可能不會剪到正片裡,很不討巧。
嘉賓們都推脫說自己不會做飯,躲都來不及。
「丁谷春會。」
我茫然地抬起頭,正對上桑格黑沉的眼睛。
我是真沒想到他這麼煩我,連個露臉的機會都不給,我倒是會做飯,味道也不錯。以前煮碗面,桑格會連湯也喝了。但我現在可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