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打趣問我喜歡什麼樣的。
「高的,壯的,身體好,成績好,廚藝好,反正不喜歡他那樣的。」
我掰著指頭數,每一條都和陳淮之相反。
我故意的。
誰讓他每次都表現得很不情願。
搞得我多差勁一樣。
明明是他一開始說要嫁給我的。
結果,打開門,他就站在門外。
眼神裡滿是哀怨和受傷。
語氣憤然:
「宋時微,算我看錯你了!
「這麼多年,終究是錯付了。」
第二天,陳淮之來跟我告別。
他說陳阿姨和陸叔叔要去國外發展合作。
後來,我媽跟我說,其實是他吵著鬧著讓陳阿姨帶他去養身體。
陳淮之讓我等著瞧,他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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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罵我負心漢,說我狗眼看人低。
氣得我當場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
那一年,我們十五歲。
這一等,就是十年。
等著等著,不僅氣消了,還差點把他給忘了。
12.
我看著眼前的人。
五官還是那個五官。
但是氣質和身材完全變了。
從我一拳可以打倒五個的類型,到一拳打倒五個我。
當然,些許誇張。
發瘋胡扯到熟人面前。
即使我臉皮再厚,現在也忍不住發燙。
怪不得我媽那麼反常。
再三叮囑我穿好看點。
敢情大家都知道,隻有我是蒙鼓族。
我捏了捏耳垂。
尬笑道:
「那什麼,好久不見哈。」
他輕嘆一口氣:
「確實,再久一點就不記得我了。」
我一噎。
這孩子。
盡說大實話。
我:「那你明知道今天來的是我,怎麼穿成這樣?」
他:「沒辦法,王子誓死追隨土鱉國公主的審美。」
我:「......」
倒也不必。
我攪了攪杯裡的勺子。
「你也是被逼來相親的吧?」
同是天涯淪落人。
小時候一起被揍,長大後一起被催婚。
誰知他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當然不是,我是自願的。」
「......?」
我呼吸一滯。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看我現在怎麼樣?」
說著抬手秀了秀他的肌肉。
「......」
不是。
哥們兒你忍者啊。
一口氣憋十年。
怕不是就等著今天了吧?
我看了他半天。
實在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麼。
這舊不能敘了。
「那什麼,我先回去了。」
「等會去哪吃飯?」
兩道聲音一前一後。
他皺眉,不樂意道:
「不是吧,相親對象換成我,你連個流程都不願意走了?」
我實話實說:
「前幾個的流程也就到這步。」
我一通操作下來,別說吃飯,對方不罵我已經算很好了。
能體面地從咖啡廳裡走出去,是我最大的期望。
不知道戳中了他哪個笑點。
他勾起唇角。
看起來很開心。
「他們能跟我比?」
這麼多年,你的自信是一點沒變啊。
他想到什麼。
抱臂後倚。
「你要是想走就走吧,反正我也攔不住。到時候,我隻好跟我媽說你看不上我嘍。」
「......」
他俯身靠近,眨了眨眼。
「你也不想被文阿姨罵吧?」
我毫不懷疑。
如果我媽聽到我看不上她心目中的完美女婿,我能在二十五歲收獲一頓來自親媽的竹筍炒肉。
「算你狠。」
我拎著包罵罵咧咧,上了他的車。
13.
要是能提前預知,
我寧願選擇被我媽揍,也不會跟他去吃飯!
吃完日料,送我到家門口。
我倆的電話同時響起。
陳阿姨和我媽的聲音,震耳欲聾。
「陳淮之,你要死啊,穿成那個鬼樣子!」
「宋時微,你要死啊,穿成那個鬼樣子!」
下意識轉頭。
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同樣的震驚。
陳阿姨、我媽:「看我回來不削你!」
「......」
「......」
在無數個朋友發來的幸災樂禍和嘲笑中,我勉強找到源頭。
原來我和陳淮之吃飯被偷拍了。
偷拍的視頻被熱心網友放到了某短視頻平臺。
短短幾個小時,點贊量已經破百萬。
視頻裡,我倆互相攙扶著走向他騷包亮眼的黃色敞篷跑車。
我是吃多了撐的,他是因為鞋不合腳。
明亮的燈光,照出了他的金色切爾西和我的紅色旺仔緊身衣。
高清無碼。
鏡頭的最後幾秒,還特意放大了我們兩個人的臉。
評論區一片熱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年頭精神也要有門檻了?】
【豪車、美女、帥哥、非主流,一個視頻融合多重元素。】
【為什麼不邀請我加入?是因為我還不夠精神嗎?】
【我一個土狗,反思自己怎麼會刷到這麼潮的視頻。
】
【外面的世界已經發展成這樣了嗎?】
【起猛了,重新睡。】
【那什麼,牙有點熱,露出來涼快涼快。】
【哈哈哈哈哈笑得肚子疼。】
【為什麼要笑人家,真的很沒素質,我都是捂在被窩裡笑。】
我:「......」
丟臉丟大發了。
重逢後的矜持和尷尬被甩在腦後。
我徹底繃不住了。
咬牙切齒吼道:
「陳!淮!之!」
都怪他非要去吃什麼飯!
還要開那麼扎眼的車。
男人心虛地摸了摸鼻梁,目光閃爍。
小聲支吾:
「慌什麼,又不是第一次上電視。」
「......」
冷靜冷靜。
不就丟個臉。
可是,我媽用腳指頭想,都能猜到我為什麼每次相親都沒成功。
這次她擺明是想撮合我倆。
要是因為我單方面搞砸了,
我回家不僅要挨罵,還有可能挨揍。
更可怕的是,
以後的相親勢如洪水。
馬德。
冷靜不下來。
我猛地伸手揪住他的領帶。
由於我沒收著勁,他沒使勁,男人精致的臉倏然在眼前放大。
額頭相撞,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擦過唇角。
男人的神情一頓。
來不及思考,我痛呼出聲:
「陳淮之,你要死啊!」
下一秒。
溫熱的手掌撫在額角,力道輕柔適中。
帶著股淡淡的柑橘香。
男人聲音無奈:
「是是是,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抬頭,一字一頓道:
「陳淮之,你要負責。」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微怔了下,耳廓漸漸漫上紅色。
眼神四處亂飄。
「這麼快,可,可以嗎?」
我伸手就給他一拳。
快什麼快!
一點責任心沒有。
再慢我小命不保。
我理直氣壯:
「你回去就說你看不上我。反正我這麼大了,不能再挨揍。」
至於他怎麼跟陳阿姨交代,那是他的事情。
隻見他的臉由紅變白,由白變青。
失落中帶著氣憤。
像個河豚。
「那我就能挨揍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
我上下掃了掃他的身材,淡淡道:
「你現在皮厚,抗揍。」
「......」
他冷笑:
「宋時微,你笨得像豬一樣,明明有更好的辦法,就不能說我們兩個正在試著相處中?」
「......」
「你非要這麼說,那也不是不行。
「還能幫我擋擋相親,讓我消停一陣。」
我默默補充。
「當然,這可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別又搞得像是我強迫了你。」
他按了按太陽穴,眼角抽搐。
「什麼叫又?」
我冷笑:
「呵呵。」
14.
按陳淮之說的話術,我跟我媽交代。
成功躲過一劫。
我媽笑得燦爛,她說她就知道我倆有情況。
半點不見幾個小時前還要削我的模樣。
可能是被陳淮之氣得。
晚上,我怎麼也睡不著。
網上沖浪看到一段話,特別應景。
幹脆復制下來。
發了個朋友圈:
【真正浪漫的不是坐跑車,而是我坐在電瓶車後座,因為風大,你側頭聽我說話。】
平等地嫉妒每一個會開車的人。
因為我殘廢般的車技,我媽說我到現在隻配騎電驢。
沒過兩秒,頂部出現一個小紅點。
陳淮之評論:
「然後因為沒戴頭盔,你倆被交警騎摩託車追,罰款六十。」
我:「......」
你這張嘴,捐給寺廟都嫌有損功德。
15.
第二天。
我是被陳淮之吵醒的。
他把門鈴摁得比我的命還急。
幸虧這一層就住了兩戶。
除了我,另一戶不知道被誰買了,一直沒人住。
我面無表情。
「你最好是有什麼急事。」
他腰間系著圍裙,握拳輕咳。
「喊你吃飯。
「文阿姨說你吃飯不規律,我媽讓我多照顧照顧你,不得不從。」
行吧。
自從畢業後,我就搬出來自己住了。
靠著自己畫畫賺的錢,買了一套三室一廳。
我出錢買的窗戶,剩下全靠父母。
獨居雖然自由自在,
每天吃完睡,睡完畫,
但是作為全職漫畫師,
作息顛三倒四是常態。
又懶又不會做飯,除了我媽過來突擊檢查的那幾天,我會在冰箱裡囤些菜做做樣子,平時吃的都是外賣。
再好吃也膩了。
「去哪吃?」
「我家。」
他往旁邊挪了一步,露出對面敞開的大門。
室內裝修簡約,一看就是剛住進去的。
我看著他,帶著一絲不確定。
「對面是你家?」
他點頭。
「你說巧不巧,我也是剛知道我倆買在一起了。
「不為別的,主要是覺得這地風水好。
「人少,安靜,還靠海。
「那麼多房子,我就覺得這地住著最舒服。
「果然,我們眼光都不錯。」
我:「......」
我就隨口一問,你擱那當上房地產銷售了。
以前沒見你話這麼密。
我懷疑他做的飯狗都不吃。
他說我狗眼看人低。
「......」
這話似曾相識。
廚房的湯好了,他讓我坐著,自己去端。
桌上整整齊齊擺著油燜大蝦、紅燒排骨、板慄燒雞、香菜牛肉、清炒西藍花、手撕包菜、酸辣藕丁、幹煸四季豆。
看著色香味俱全。
他端著玉米豬蹄湯,放在中間。
我驚訝道:
「今天過年?
「還是你要結婚了?」
他無語。
「.....」
眉梢輕佻,嗓音含著幾分高深莫測。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得。
又是一口憋了十年攢出的勁。
我是抱著挑刺的心理下筷的。
結果發現,出乎意料的好吃。
他驕傲地看我一眼,眉梢帶著得意的神色。
好像在說「打臉了吧」。
我故意拖長了音調,不屑道:
「就這?」
「......」
他一噎。
頓時像斷了屏的孔雀,深受打擊。
我憋著笑。
對不住。
實在看不得你那張狂的樣。
16.
陳淮之太照顧我了。
照顧得過了頭。
他不讓我點外賣。
說我年紀也不小了,要多注重身體健康。
我:聽我說,謝謝你。
每天一到飯點,我家門鈴就響。
比外賣員還準時。
一天三頓,頓頓不落。
硬生生糾正了我的作息。
要不是看在他做飯好吃的份上,我早就揍他了。
我也不好意思白吃,想給他錢來著。
但是陳淮之當時臉色就拉下來,他說我羞辱他。
我:6。
一開始我還很客氣地說「謝謝」「辛苦了」「麻煩了」。
但他這人性子怪,聽不得客氣話。
我說一句「謝謝」,他能陰陽我十遍。
後來的我:
「陳淮之,飯好了沒有?」
「陳淮之,到飯點了。」
「陳淮之,我明天想吃可樂雞翅。」
......
一段時間下來,相處得越來越自然。
仿佛我們中間沒有缺失這十年。
無論多久沒聯系,我們還是我們。
17.
我更新的漫畫被讀者吐槽了。
她們懷疑我是不是沒看過男人的身材。
畫得一點性張力沒有。
我這人擅長走劇情,你讓我搞瑟瑟,我是真搞不來。
為了更新,我打算找個男模特現場觀摩,找找靈感。
鬼使神差地,腦海中浮現一個身影。
我一邊暗罵自己下流,一邊又忍不住順從本心。
畢竟,他現在的身材看著是真不錯。
「陳淮之,你說我們還是不是最好的朋友?」
他不置可否。
「那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就是,做我的模特。」
怕他聽不懂,我又補充了一句:
「脫衣服的那種。」
他正喝著水,一口噴了出來。
嗆得臉紅脖子粗。
我拍拍他的後背給他順氣。
「行不行?給句準話。」
他啞著嗓子:
「不行。」
「陳淮之,你這就不道義了。
「你還記得是誰小時候一見面就把最心愛的寵物送給了你,是誰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糖留給你吃,是誰在你吃不下飯的時候幫你吃,是誰每次和你一起挨揍,是誰處處護著你,是誰在口袋裡隻有五塊錢的情況下,仍然給你買了一隻四塊錢的雪糕!
「這些,你難道都忘了嗎?」
越說越慷慨激昂。
越說越群情激奮。
聽到後面,陳淮之的表情已經麻木了。
「宋時微,你這段話都說了多少遍了?」
招不在多,有用就行。
我期盼地看著他。
他扭過頭,眼神閃躲。
沒說拒絕,但姿態已經表明。
莫名的煩躁在心裡升起。
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算了,我找別人去。」
我轉身就要走。
突然被一股大力拉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