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個被抓回去的人,是李嬸兒。
她罵我是個討吃鬼,卻不忘天冷的時候給我一件袄子。
另外那個人呢,是誰?
是從前打過仗的齊老爺子,他在痛苦大叫:「為什麼!我們做錯了什麼!」
漸漸地,隻剩下焚燒的聲音,再也沒有了人聲。
我輕輕地說:「我要報仇。」
劉叔猛地把我摟在懷裡,驚懼不安地說道:「野草,你別做傻事!那是皇上!是皇上啊!我們這樣的平頭百姓,怎麼跟王侯相爭!」
「高祖曾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狠狠地擦掉劉叔臉上的淚水,恨聲說道,「從今日起,我便改名徐天命!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總有一天,我要帶兵攻入京城,要將那皇上拉下龍椅!我要將他的頭懸掛在城門之上,要他好好看看,百姓過得有多苦!」
這一天,我跟劉叔等了足足十年。
我打到京城門口的時候,皇上竟然識破了趙從雲入城的事情。
他派人將趙曦光押在城門之上,讓人喊話。
「你跟趙從雲的計謀早已被皇上識破!
「徐天命!如今你的夫婿在我手中,識相的,就趕緊投降!」
那個將士啰裡八唆地喊話。
趙從雲這個廢物,還好我留了一手,讓他給我了五萬軍士。
否則的話,他沒有拿下京城防衛,光靠我的兵卒,打進去會有些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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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曦光看起來沒受什麼苦,他穿得還算幹淨,被捆綁著站在城牆上。
我自小目力驚人,離得遠,也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趙曦光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似乎還沒有想明白,我一個鄉野丫頭,怎麼就成了赫赫有名的反賊徐天命。
他府上老實忠心的管家,怎麼就成了我軍中的一員。
我抬手。
邊上副將把弓箭遞給我。
先前廚嬸說女賊首徐天命青面獠牙,力大無窮。
這話有半句是對的,我的確力大無窮。
我手挽長弓,射殺趙曦光,大喝一聲:「給我殺!」
09
攻入皇城,比我想象得更容易。
我坐在皇位之上,一眼看下去,官員們個個激憤不已。
賢妃帶著各宮嫔妃,站在下首,女眷們惴惴不安。
「諸位,罵累了吧,喝口茶歇歇。不管你們怎麼罵,我總要當這個皇帝的。」我撫摸著座椅上的龍紋,笑著說道,「今日起,我登基,改號元興。前朝舊臣,可殺可用。」
御史大夫往地上啐了一口:「讓老夫拜一女賊為君,老夫寧可一死!」
老御史撞柱而死。
我拊掌稱贊道:「好!死得有氣節!若是有不服者,可繼續撞柱,到時候我一並追封你們!讓你們在史書上留下一筆!至於你們的家人,等你們死後,我一並重重賞賜。」
本來還想要撞柱的幾個老臣,被我這麼一說,個個面面相覷。
賢妃娘娘看著我淡淡地說道:「木已成舟,談什麼忠君愛國,為時已晚。隻是趙家執掌江山百年,在座的都是老臣。若是徐將軍能應下一件事情,那我便帶領趙家老臣,認你做新帝。」
我點頭:「請說。」
賢妃說道:「若是你登基,立趙曦光做皇夫,趙從雲做皇貴夫。百年之後,還位於趙家,如何?」
「可。」我笑了。
一眾趙家老臣,在賢妃的帶領下,跪拜。
「叩見皇上!」
我起身,朗聲道:「平身。」
我登基之後,諸事繁忙。
再見趙曦光之後,竟然已經過了三個月,還是賢妃催我的。
「幹娘,他恨我恨得要死,我去見他又有什麼意思?」我翹著腿看折子。
我喊賢妃一聲幹娘,是有緣由的。
我是宮中的一個棄嬰,賢妃當時還是宮中女官,將我認下做了幹女兒。
賢妃本想等出宮後,將我撫養長大。
沒想到先皇後一朝離世,她為了留下來照顧趙曦光,成了皇上的寵妃。
那年我五歲,賢妃將我送回她老家清水村。
賢妃嘆道:「皇上,您在忙,總有一頓飯的工夫不是?曦光吃軟不吃硬,您多哄他兩句,他便不氣了。這麼僵持下去,他憋悶壞了身子不說,您多少也會想他吧。」
劉叔在邊上瞄了我一眼,給我奉上一盞茶:「聽說皇夫殿下,日日對著一株絹花發呆,飯都吃不下,越發清瘦了。最近陰雨天,他又腿疼,忍著疼也不肯叫御醫。」
我想了想:「傳旨,晚膳的時候,朕去安寧宮。」
夜裡下了雨,我去了安寧宮。
趙曦光從前府裡的舊人,我全招進了宮裡。
廚娘張春花做了御膳房的掌廚,花匠去了花房,英娘如今掌管著安寧宮的針線。
前些時候,聽說趙曦光召他們來安寧宮說了說話。
來來回回,無非說我在安王府的舊事。
眼看著要入冬了,冷雨下個不停。
寢殿的窗戶開著,傳來一陣輕輕的咳嗽聲。
我走過去,瞧見趙曦光坐在窗前。
他看見了我。
「聽說你封了我大哥做皇側夫。」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好大的醋味兒。
我轉了轉手裡的傘,百無聊賴地說道:「你說趙從雲啊,他有勇無謀,是個榆木腦袋。連拿下京中防衛這點事兒都做不好,害得朕白白損失了三千兵馬,朕把他遣送回邊關了,不然看著他就來氣。」
趙曦光臉上有了點熱乎氣兒:「大哥說,你們早就認識了。」
「這事兒說來話長了,我做土匪的時候,劫過他。」我看向趙曦光,「冷得很,咱倆就隔著窗戶說話嗎?」
趙曦光抿了一下唇,低著頭:「那你進來吧。」
劉叔接過我的傘,遣宮人送進去炭盆,又問道:「皇上,可要送些熱水?」
我坐下軟榻上,用下巴點了點趙曦光:「這事兒得問皇夫啊。」
劉叔又笑眯眯地看向趙曦光。
趙曦光臉一下子就紅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沐浴過了。」
劉叔帶著人退下了。
「瘦了,在牢裡吃苦了嗎?」我捏了捏趙曦光的手。
趙曦光眼角一下子就紅了,不說話。
我自顧自地說道:「我走的時候,讓林平照顧你,按說沒受什麼苦。聽說這幾個月,你也沒好好吃飯,怎麼,又不想活了?」
「孩子呢?」趙曦光眼裡噙著淚問我。
我靜默了一瞬間,松開他的手,平靜地注視著他:「趙曦光,朕永遠不可能生下趙家的孩子。就算將來朕有了孩子,他也姓徐,你明白嗎?」
什麼百年之後,還位於趙,不過是讓彼此安心的說辭罷了。
不給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們怎麼能拉下老臉認我這個新君。
我可以給趙曦光寵愛,讓他做皇夫。
但我永遠不會給他權利,給他生一個流著趙家血脈的孩子。
養虎為患,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事兒,我絕不會做。
趙曦光閉上眼睛,眼淚落了下來。
「朝中百廢待興,朕不可能總是費心思跟你說這些闲話。趙曦光,如今後宮之中諸事繁雜。幹娘傷了身子,精力不濟。你是朕的皇夫,需要擔起重任。若你願意,一個月後,朕會舉行封君大典。」
我起身要走。
他拉住我的衣袖,看著我:「若我不願意呢?」
「那朕便許你回安王府,繼續做個富貴闲人。」我回身抱住他,想了想又說道,「好了,趙曦光,反正你那個爹也不是個東西,死了也白死。別哭了,往後跟我好好過日子,行不行?我教你怎麼扎風箏,來年春天,咱們一起去京郊騎馬、放風箏,好不好?」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湊過來吻我。
劉叔不知道在寢殿放了多少炭盆,熱得很。
我從被子裡鑽出來,喘口氣。
趙曦光抱著我,問我:「你以後還會納新人嗎?」
「看情況吧,那幫老臣煩得要死,後宮沒有他們的人,他們老是不安心給我做事兒。」我低頭親了親他,「現在沒那個闲心。」
趙曦光氣得咬我:「那你以後還會這麼愛我嗎?」
我笑了:「現在也不怎麼愛啊。」
趙曦光眼睛瞪圓了,難以置信。
過了一會兒,我有些困了,說道:「我聽幹娘說,你吃了絕嗣的藥。趙曦光,你這人,心腸軟,腦子也不太好。往後宮裡有了新人,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被欺負。我呢,也說不上來萬一被什麼花花草草迷住了,就看不上你了。所以,你少愛我一點,到時候少傷心一點。」
「徐天命,我真恨你。」趙曦光纏住我,咬我耳朵。
他存心不讓我睡覺,一路吻下去。
我將他從被子裡揪出來,看著他被熱氣悶得,眼睛亮亮的,臉頰紅紅的。
「皇上,再寵幸臣一次吧。」趙曦光哀求著我。
嘖,我捂住了他的眼睛。
到了最後,趙曦光緊緊抱著我。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把他的手臂都掐青了。
我摸了摸他手臂上的傷。
趙曦光忽然說:「那個時候,你挽箭殺我,就不怕我真死了嗎?」
「不怕,你若是死了,我也會追封你做皇夫。」我將他抱住,打了個哈欠說道,「睡吧,明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趙曦光,你是瘦了一些。好好愛惜身子,你死了,可有大把的人等著做皇夫呢。」
趙曦光沒再說話,隻是蹭了蹭我的臉。
天亮以後,我醒來沒有看見他。
劉叔說:「一早皇夫就出宮了,他去拜訪王丞相了。」
王之遠,前朝丞相,我登基以後他就告老還鄉了。
他是前朝大儒,威望很高。
王之遠一走,天下書生對我口誅筆伐,聯合起來拒絕參加科考。
他們覺得女子當政,天下將亡,不願意給一個女人做臣子。
一群神經病,不願意給我做官,卻願意給老皇帝做走狗。
趙曦光是王之遠的關門弟子,十分受寵。
若是他能說動王之遠回朝,隻需要王之遠寫一篇駢文,來年春闱便能照開不誤。
昨夜那些話,三分是哄他的。
趙從雲被我暫時丟到了定州去,讓他繳了定州侯的兵權。
我當時跟趙從雲說:「你弟弟好歹有點姿色,你呢,五大三粗隻會帶兵。要是拿不下定州侯的兵權,你就滾回邊關去種樹!」
趙從雲悶了一聲才說:「若是我拿下兵權呢?你會專寵曦光嗎?」
「再說吧。」我捏了捏他的手臂,哄了他一句,「咱們總歸是先認識的,趙從雲,我心裡有沒有你,你知道的。」
趙從雲這才心甘情願地領命,去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