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我甚至顧不得討觀眾們喜歡了,豁然起身,卻一陣眩暈不知道要做什麼。
在雲端飛馳之際看見一抹鮮艷的紅衣,我若有所察朝著那抹紅衣飛去,果然是長熟悉的面孔。
天火劍宗的長老侄女,穆妍。
那天那個站在雲顛的紅衣仙子。
瀕死之際她譏誚的話語又在我耳畔縈繞:
「即便是魔尊墨鱗那樣的無心之人,都看不下祝雪衣這般自輕自賤的行為了。」
魔尊是性情之人,求生不願死的凡人自輕自賤。
「隻是這祝雪衣死倒也罷,可惜汙了這場雪,竟要埋葬這等狼心狗肺之徒。」
仙人眼中的凡人之死,甚至不如一片雪來的重要。
看見穆妍自帶三分輕蔑的明艷臉龐,我一時失神,那一瞬腦海中唯有一個想法。
將她打落雲端!
看看他們同野狗爭食時,還會不會說什麼節操!廉恥!
隻是沒等我被執念蠱惑拔劍之時,卻忽然聽見有人喚我的名字:「祝雪衣!」
我被這三個字拉回了清明,轉頭一看,那個半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宮裝女子很是眼熟。
看了彈幕我想起來,原來是那個因為天賦太低求仙失敗的青周國公主。
看見她眼角眉梢歲月的痕跡我才恍然,原來人間已過十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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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嬌縱的公主,如今也會擋在自己的兒子面前抵擋仙人怒火。
見我看著她,公主頓了頓又說:「您還記得我麼?我是——」
我點了點頭:「自然記得。」
見我是從雲端下來的修仙之人,穆妍的面色微微好了些:「在下天火劍宗穆妍,不知道友師承何處?」
我垂眸:「凌虛宮,祝雪衣。」
多虧了有觀眾氪金,祝雪衣的名字在修仙界也廣為人知,於是穆妍的臉色更好了,她笑靨如花上前:「原來是祝道友!道友妹妹妙音正是我至交好友,早就聽聞祝道友天人之姿,今日終於得見!」
你前世可不是這麼說的。
你說,「妙音,這魔僕的眉眼間居然還和你有幾分相似,真是晦氣。」
我心中惡念洶湧卻還是被一一按下。
「原來如此,」我看向那位公主,頓了頓,「隻是不知這是所為何事?」
穆妍說她的小寵在此遊戲不慎被那凡人小童所傷,她想要出手給他一個教訓。
或許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底細,我總是無法與這些生來高貴的仙人們有著同樣的思維。
看著瑟瑟發抖的公主母子,我取出一些靈果給穆妍,說這母子也與我有些過往,還盼她不計前嫌。
穆妍沒有接仙果。
對於道友她態度豪爽灑脫:「不妨事!隻是些小傷罷了,我還有事,祝道友來日再聚!」
含笑拱手目送她坐上飛劍消失在雲端,我嘆了口氣轉頭看向公主母子。
公主應該也想起來當年對我的咄咄逼人,一時臉色蒼白,我想了想,將仙果拿去給受驚了的那個孩子。
「多年不見,祝仙人風採依舊,」她小心翼翼地說著,「不似我人老珠黃,想起從前不免愧疚。」
我沉默良久。
久到她膝蓋一軟想要給我跪下磕頭時我開口:「真的,過去許多年了啊。」
19
直到將我邀請進青周國皇宮時公主都沒有反應過來。
看我頻頻望著她的兒子,宮主面露喜色:「祝仙人,可是我兒有修仙天賦?」
仿佛隻要我點頭,她立刻讓自己的兒子跪下磕頭。
然而我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不是。」
在她失落打圓場之前,我開口:「他身上有遠比修仙天賦更重要的東西。」
這些年我不曾荒廢半步,觀眾們能氪的都氪了。
什麼青女血脈,什麼觀氣神瞳……
看到這個孩子時,我忽然明白了我那位仙門一人之下的仙尊給我的任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以凡人身,前去魔界。
以凡人心,再看人間。
我對茫然無措的公主說:「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幫助你的孩子成為青周國的皇。」
公主驚喜卻又不解,就連彈幕也有些微詞,怨我為什麼不去救世反而沉溺於人間權柄。
好在這些年我做得足夠完美,這一點微詞很快便消失。
我將咬下指尖殷紅鮮血點在他的額間。
「以血驅惡,長壽無疆。」
20
人間如今成就氣候的國家除卻公主的青周國,便是北方的天晉國。
見我不回仙門反而在人間城池打轉,一眾彈幕都分外不解。
我自然沒有辦法解釋,隻能一邊勘查著天晉國一邊行善穩住觀眾對我的喜愛。
終於——
我看著那和青周國小侯爺一樣的未成氣候人皇氣運出現在天晉國的攝政王府時我終於松了一口氣,微微笑了起來。
我真心實意地感謝觀眾。
感謝他們為我氪出的這一雙,可觀氣運的神奇眼眸。
隻是等我進入攝政王府時再一次被人叫破姓名:「祝雪衣?」
戴著金質面具的攝政王向我看來,我下意識摸了摸袖口:「江淵?」
彈幕:
——別和我說雪崽的 CP 真的是這個醜男?不要啊!
——權傾朝野的面具攝政王 x 心懷蒼生正道仙子,怎麼有點好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看著江淵,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又見面了!
我的最佳捧哏!
與江淵重逢簡直是意外之喜。
他看著我拿出那張歷經歲月不朽的紙張輕輕笑了起來,張開手臂:「怎樣?」
我順著看了一圈微微點頭:「真的很不錯。」
江淵這些年大約過得不好,我看見他鬢邊已然生出了幾縷銀發,忽然想起來,我這輩子活的時間也很久了。
可是我沒有忘記,真正的祝雪衣,依舊是那個凡人女子。
我問江淵:「江淵,這次我想要抹除換命的……不隻是魔,你願意同我一路麼?」
不同於彈幕的茫然,我的最佳捧哏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他眼中還帶著少年人的光彩,雙眼亮盛星辰:「做了這麼許多年的仙人,你竟然——」
我們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江淵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21
魔尊與仙子纏綿悱惻時,我在青周國。
魔尊與仙子決裂生恨時,我在天晉國。
魔尊與仙子消除隔閡時,我在街頭。
魔尊與仙子追逐啜泣時,我在巷尾。
這出仙魔的傾世之戀在缺少我這個工具人後還是那樣轟轟烈烈。
最終,魔尊拔除魔骨,仙子溢散仙靈,兩人終於幸福的相守。
什麼?
你說沒了魔骨仙靈會不會很快老死?
不會的,他們有大氣運眷顧,會獲得新的機緣,最終消除一切阻礙,成就傳世佳話。
如果沒有我的話。
如果沒有我,的話。
我是青周與天晉兩國的帝師。
這個仙人視為草芥、魔族視為口糧的人間,很快就要迎來新生。
明日那青周國位小侯爺便要同天晉國的攝政王之女結兩國之好。
而後,生下一個真正的人皇。
「人皇即將誕生,人間國運將成,」我站在曠野之間低低笑了起來,「自此之後,仙魔妖鬼,再不敢無故犯我人間。」
「再也不會有誰能夠憑借鬼神之能,肆意羞辱焚毀他們眼中的低等人族了。」
「這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
彈幕紛紛恍然大悟,卻又疑惑起來:
——雪崽好氣魄,媽呀這真的是修仙劇女配能夠擁有的格局嗎
——誒這裡沒人雪崽在和誰說話?
——不知道,有什麼沒出現的隱藏大 boss 麼
這一次,我終於不再掩飾。
「我是在和你們說話。」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修仙劇的惡毒女二,是夾雜仙魔愛恨之間,唯一的凡人。」
我輕輕笑了起來:「大 boss 的話,一直以來用金錢便能左右這個世界的你們,才是隱藏最深的 boss 吧?」
我一直以為自己想要的隻是活著。
但後來我才明白,我更多的是不甘。
憑什麼我要死?
憑什麼我要自刎以彰顯清白?
因為我是低於仙魔一等的人麼!
那夜江淵附在我耳邊,隻是輕輕說了一句。
他說——祝雪衣,你當真覺得,凡人之禍隻在於魔麼?
而彈幕簡直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雪崽和我說話了
——這他媽的是彩蛋吧一定是彩蛋吧!!!
——媽媽媽媽媽這裡有人打破次元壁我好怕她爬過來撕了我嗚嗚嗚嗚
——雪崽!雪崽!原來你一直看得見!嗚嗚嗚嗚嗚你真的,我哭死
——我雪崽才是救世主,什麼仙凡雙標的女主別來沾邊!
我看著最後一條,忽然開口。
「不,我不是什麼救世主。」
「我隻是自救的蒼生之一。」
「凡人縱然力弱,卻絕不該淪為仙魔的倀鬼笑柄!」
凡人之所以偉大,便是以螻蟻之身,螢火之光,蜉蝣之壽——
震天撼地!
山川大河之中萬萬人挺直的脊梁,這才是真正的龍骨。
哪怕觀眾們再不喜歡祝雪衣也沒有關系。
人間氣運既成,神鬼避退。
我縱百死,亦無悔。
雄雞一聲,天下大白。
感受著自身仙力突然變得凝滯,原本的化神期實力被壓制到幾乎喘息不得的地步,我忽然微微笑了起來。
我說:「看啊。」
「這是人間。」
————正文完————
悲聞仙尊番外
悲聞仙尊等了上千年,終於等來了祝雪衣。
她看出這個孩子纏繞著常人沒有陰鬱泥沼,但泥沼深處,有沉睡墨龍誓死守衛的珍珠。
看著東方既白,感受著周圍久違的束縛,悲聞仙尊微微一笑,終於不再抗拒飛升而去。
隻留下一句話。
「人間氣運已成,鎮壓仙魔神鬼,不可違逆。」
就連祝雪衣身上玄之又玄,超脫六道的存在,也再難出手玩弄人間。
她看著仙山人間,魔域鬼淵,微微一笑。
人族嘔血數萬年,終於迎來了自己的時代。
蒼生。
蒼生。
各族皆為祖神血脈所化,分什麼高低呢?你打我,我打你,有來有往,這才對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