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袁沛的人,一個是袁豐的人。
袁沛一直與我通信,用情意綿綿的話語撩撥我,寶絡是他送進來幫我做事的,說是怕我在宮裡不趁手。
我笑納了。
寶蟬是袁豐替我選的,他說這姑娘看著,就像屋檐下的小燕子,有那麼幾分野趣。
我也笑納了。
14
我不知道是袁豐真的覺得我腦子不夠用,還是認為自己對東宮有絕對掌控,寶絡明明就是他書房的貼心人,卻通過袁沛的手送到我身邊,果然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爹和我傳信,這位寶絡姑娘姓李,是原先那位淑妃娘娘的遠房侄女,當年李家被抄,她也被沒入掖庭,不過她也夠沉得住氣,不知怎麼拜了太子奶娘為幹娘,就一直陪在袁豐身邊,替他紅袖添香。
我有點好奇,她跟淑妃這麼近的關系,袁豐居然不起疑心?
袁沛通過暗樁讓我知道了真相。
李淑妃是嫡支女,李寶絡是旁支女,主支、旁支天壤之別,李寶絡沒享受過一天作為世家女的福氣,反而在天啟七年時被連累進了宮,好好一個小姐成了奴婢,受盡了苦楚。
她和袁沛關系遠得,就連袁沛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表妹,甚至他們兄妹相認,都是袁豐手下人牽線搭橋的。
這就是袁豐的自信,袁沛明面上的勢力已經被鏟除殆盡,李寶絡幾乎就是在袁豐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她的所有喜好都是被袁豐有意養成的,如今美人已經長成,合該給個名分,這不,就該我這個正房出一份力。
前提是我不知道他們的關系。
袁豐果然擅長忍耐,我這幾天有意刁難寶絡,不是讓她給我守夜,就是讓她在我午睡時幫我打扇,他們兩人竟然一點眼神交流都沒有。
若不是我早知他們的關系,寶絡可謂是一個極其聰慧、貼心的好女官,我應當會為她找個好人家風光大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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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寶蟬一張巧嘴,幾乎要說盡天下俏皮話,和寶絡相比跳脫了許多,更像是袁豐送來給我解悶的。
我現在更想我爹了,寶蟬完全是按著我的所有喜好調教的,恐怕袁豐到現在都不知道,他費盡心思送過來的人,一個是袁沛將計就計,一個是我爹在宮裡布置多年的勢力。
袁豐聰明反被聰明誤,誰說在眼皮子下長大的金絲雀,不能是別人特意讓他瞧見的。
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15
我通過袁沛知道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已經去了的淑妃娘娘,在離世前拼著李家布置的全部勢力,給幼年的袁豐下了絕子藥。
藥引就是寶絡。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瞧著寶絡那張如花似玉的臉,我出神地想,他們母子倆要是知道,估計得把淑妃娘娘挖出來鞭屍吧。
有了寶蟬,我和我爹的聯系就方便了許多。
婉婉和青兒都許了人家,婉婉許給了徐州城守城將軍的長子,青兒指腹為婚的未婚夫,是金陵的少年舉人。
瞧著這兩門婚事許得都不好,可是那位將軍卻是聖上一手培養出來的寒門將領,待來年就要入京守城門。而金陵城鹽商連成一片,加起來的稅銀,比大夏另外十三個州的都要多。
至此塵埃落定。
明面上太子系與宰相系結姻緣之好,暗地裡我爹將自己心腹的聯姻,與地方派系緊密聯系,一表三千裡,世家還是留有後手,旁支散落各地,二皇子也有了一爭之力。
三年之期已到,我依舊沒有身孕。
這三年,我每次與袁沛私會都會服下避子湯,一是因為我還沒滿十八歲,我的身體最重要,二是想要看看我們這位二皇子能做到什麼地步。
要不是說男人最懂男人呢,我們這位二皇子可是指點了寶絡,不少欲拒還迎的小招數,再加上寶絡從小對袁豐的了解,我的夫君早已經沉迷在溫柔鄉裡無法自拔,我不在的每個角落,都有這對痴男怨女的私會痕跡。
寶蟬講笑話般說給我聽,她說袁豐許諾寶絡,待他日後登基,會廢了我改換她為皇後。
我的夫君果然和當今聖上是親父子,都愛那渾身仙氣的世家小姐,卻又不得不立他人為正妻。
每當袁沛來找我時,寶絡就會不著痕跡地將袁豐勾走。
我們夫妻倆還真是絕配,一雙紅杏紛紛出牆。
一個身份高貴的英俊少年給我做情郎,我張珍珍這一生過得可真值當。
16
我嫁進東宮已滿三年,我需要一個孩子。
三年獨寵沒有任何結果,宮裡宮外已經議論紛紛,隻不過礙於我爹權勢和皇家臉面,不敢在我面前多言。
我看著皇後娘娘要求太醫院給我熬制坐胎藥。
袁豐也有怨言,明裡暗裡表示孩子對儲君的重要性,我心裡嗤笑,但卻一臉愧色地將藥一飲而盡。
這天我對袁沛一改往常的矜持,很是主動,男女之事本身就是帶有情欲纏綿的,當一切快要到達頂點時,我動情地在他耳邊小聲說著:「沛哥哥,珍珍愛你。」
又是一陣疾風驟雨。
一月之後我被太醫診出有孕,聖上大赦天下。
我摸著肚子,一臉幸福地看著袁沛拒絕了陛下的賜婚。
爹被特許進宮來看我,皇宮內院限制頗多,即便是我爹,我這三年也很少見他,我激動得當場落淚,或許是太子羽翼已滿,他也不像當初那般殷勤,隻是留我們父女兩人說家常。
三年的功夫,東宮早就被我把持得像鐵桶一般,再加上爹爹幫忙,裡裡外外都是忠心張家的下人。
「娘娘瘦了。」
我爹看著我心疼壞了,哪怕我現在已經成了太子妃娘娘,在爹的心裡,我還是那個出生就沒了母親的可憐孩子。
爹爹在宮外為我操心許多,這些年來皇帝愈發獨斷專行,爹的權勢已經對皇權造成了極大威脅,爹又要自保、又要擔心我在宮裡的處境,整個人看上去老了不少。
我心裡大恨。
「爹,我們造反吧。」
17
爹那天目瞪口呆地聽完了,我周旋在袁家兄弟間的故事,他讀過聖賢書,知道這是不對的,可他也明白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出路。
我問爹,袁豐登基後張家還有活路嗎。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太陽都快要落山,他才說話。
「爹不惜一切代價,隻願讓珍珍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我松了一口氣,我知道爹默許了。
聖上今年已有五十三歲,他已經比大夏歷代皇帝活的年歲都要長了,可他開始貪心了。
一個皇帝開始求仙問道說明什麼?說明他怕了。
每次問安時我和袁豐朝著皇帝叩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現在大夏的皇帝想長命百歲,站在這個王朝的頂端去俯瞰所有人。
包括他的兒子。
當太醫上書匯報我懷孕的消息時,我沒錯過太子的狂喜,還有皇帝陛下一閃而過的忌憚。
我知道他在忌憚自己已經長成的兒子,還有對年華不再的追恨。
已經年邁的老龍,面對年富力壯的太子,為數不多的親情,也被他死後太子隨時可以繼位的惡意揣測所磨滅。
更何況這不是揣測。
袁豐這幾年也在重壓下快要被逼瘋。
皇帝不讓晉王去往封地而是留在身邊盡孝,今年更是追封淑妃娘娘為皇貴妃,隻有一步之差他就成了嫡子,這讓皇後娘娘那個月瓷器的開銷翻了一番。私底下袁沛對袁豐幾近討好,同時袁豐也知道,他的父皇為袁沛尋覓的靠山,就沒有低於一品的官員。
我偶爾能聽到風聲,袁豐隻願意讓我聽到,他想讓我聽到的事情,可是我還有寶蟬。
18
太子近日來一直念叨著漢書裡據太子的故事,我知道這三年的潛移默化沒有浪費,太子開始聯系母家。
我將太子有要造反念頭的消息傳給爹爹,爹爹很快就開始行動。
這幾日保皇黨將太子黨逼得格外緊,而皇帝大權在握,又有父子君臣局限,壓得太子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袁豐突然意識到,他的對手從來不是二弟袁沛,而是高居皇位的父親,兄弟倆的關系似乎變好了很多,袁豐經常會邀請袁沛來東宮宴飲。
我借口懷孕不勝酒力,讓寶絡留下伺候。
半盞茶的功夫,我就聽說他們兄弟倆喝多了,晉王殿下被扶去更衣。
我還沒顯懷,可我就愛裝模做樣的,讓寶蟬扶著我。
我在殿外偷看,袁豐將寶絡摟在懷裡,那樣的力道寶絡一聲沒吭,乖順得就像一個精致的木偶,他不停地說:「寶絡,你是鳳命,寶絡,你是鳳命。」
我狐疑地給寶蟬使了個眼色,三天內我要知道這「鳳命」是什麼意思。
隨後我就去了袁沛所在的側殿,我強忍著聞到酒味想要嘔吐的不適,心疼地給他用綢布擦拭額頭。
我剛碰到他,他就警醒地抓住了我的手。
看到是我,他立刻松手和我道歉。
我沒理會他的道歉,柔情似水地將他的手貼在我的肚子上。
「沛哥哥,你摸摸,這是我們的孩子,徐太醫說這是男孩,他會是我們的長子。」
袁沛看著很激動,他小心翼翼地想要觸碰,我知道袁沛在外有通房,但也許是遺傳的原因,至今他也沒有子嗣。
「沛哥哥,我不想我們的孩子出生沒個名分。」
我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我養尊處優多年,輕輕一下就能讓我眼眶紅紅。
袁沛有些遲疑,他沒想到我今天會直言逼問他。
我借著他的力道滑進他的懷裡,用手指劃著他的胸膛,說著最近東宮因為這個孩子得到聖上的重視,聖上即便是再忌憚太子,也沒法拒絕一個嫡長孫。
袁沛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他向我承諾。
「珍珍,我會讓我們的孩子,成為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19
鳳命這件事,費了一番功夫才查清,不由得說封建迷信害死人。
李家當年並非世家之首,即便是女兒養的再出色,也輪不到他家作為代表獻女,隻不過當今聖上偶然聽說,二百年前曾有一雲遊道士給過批語,說李家必出鳳命女。
當年奪嫡激烈,聖上搶先一步納了李側妃,不出兩年果然登頂皇位,因此對這批語深信不疑,李側妃被封為淑妃得到百般寵愛,因此被皇後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沒想到袁豐也信了。
寶蟬翻遍當年世家譜系,李家是出了名的陽盛陰衰,女子少得一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怪不得淑妃被直接納入後宮,李寶絡也能被淑妃送到袁豐身邊。
就這麼一個獨苗,怨不得袁豐不信也得信。
那我那位好公公呢,他知道李家還剩了一個女兒嗎?
想著袁豐最近對我爹有些不太尊敬,這場相思局必要請君入瓮。
最近是淑妃娘娘十年冥祭,她死在聖上對她感觀最好的年華,她簡直就是聖上心裡,最溫柔的白月光,聖上這幾年納的後妃,聽宮裡的嬤嬤說,多少都有些淑妃娘娘的品貌。
我側臥在床上,看著寶絡那張美麗的臉,心裡猜這姑侄倆有幾分相像。
宮裡人都說淑妃娘娘是憑著一首《鳳求凰》,入了聖上的心,可我知道他們的相遇還要更早,袁沛曾無意間說漏過嘴,他的母妃是男扮女裝,跟著哥哥出門才遇見的聖上。
怕別人說淑妃娘娘不規矩,所以這件事被瞞得死死的。
20
皇後娘娘又要找我茬,我煩得都想直接回宰相府,怎麼,你兒子就十個月的時間,這麼缺女人照顧呢?話裡話外都是,這家的千金賢良淑德,那家的女兒天姿國色。
要不是她母家的女兒年歲差得有些大,定要讓她成就一段表哥表妹的佳話。
礙於孝道,我不能頂撞她。
袁豐也不裝了,他這次並未阻攔他的母後,他小子又開始裝無可奈何了。
「母後,兒臣這裡有個好人選,寶絡姑娘如何?」
我努力模仿我曾見過的,將自己丫鬟推出去固寵的夫人們的表情,一些傷心、一些嫉妒還有一些欣慰。
寶絡立刻跪下,表示自己何德何能。
皇後也覺得寶絡身份有些低了,她皺著眉頭厭惡地看著寶絡,她一向討厭這種柔美似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