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怔愣在原地。
我目光灼灼:「不要那些繁文缛節,不要那些不相幹之人,我們便在這裡,煙花為證,月亮為證,成親好不好?」
他的眸光動容,恍惚了好一會兒,拉起我的手:「跟我來。」
他帶我來到一間庫房,我看見一套極精致的嫁衣。
我才知道,原來從島上回來後,裴昭便著手為我準備嫁衣,近日才完工。
我摸了摸蓋頭上的繡鴛鴦:「這做工……好像同其他的不一樣。」
繡工不算差,可若是跟嫁衣上的巧奪天工相比,便相形見绌了。
裴昭咳嗽了一聲,有些難為情地說:「我繡的。」
「你繡的?」我著實驚訝了。
「我聽過一個傳說,若新娘子的蓋頭是新人滿心誠意繡出來的,便能得到月老的祝福,心越誠,他們便越美滿。」
「你信這些啊?為何不喊我繡?」
「你的心哪有我誠?」
「……」
「你手裡拿著什麼?」他忽然問我。
「沒有。」我把手藏到了身後。
我越如此,他便越好奇,雙手將我環抱住,去掏我的手心,掏出來一個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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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工還不如那個蓋頭。
他驚喜:「你繡的?為我繡的?」
換我難為情了:「你要是覺得醜,便不要了。」
他卻很高興:「不醜,是我見過最好看的香囊。」
我:「……」
我們換了婚服,對月下跪。
「月亮為證,我雲錦願嫁裴昭為妻,共度此生,永結同心。」
「月亮為證,我裴昭願娶雲錦為妻,無論風雨,無論坎坷,無論生死,皆將攜手前行,不離不棄,生生世世,永結同心。」
他還自己加詞?
一拜天地!
夫妻對拜!
月色如水,灑落在榻上,眼前的蓋頭被輕輕掀起,對上一雙柔和的眼眸。
我眼波流轉,看著眼前俊美的少年:「殿下,春宵一刻值千金。」
我緩緩傾身過去,他面色已經紅透了,卻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稍等,我們還沒有點紅燭。」
「……」
我在心裡哀嘆,這該死的儀式感。
忍。
他走向燭臺,點了幾根紅燭。
「好了嗎?殿下。」
「稍等。」
他又拿起一籃子曬幹的桃花瓣走過來,讓我起身,他要在床上撒花。
嗯,怪爛漫的。
忍。
我頗有耐心地等他撒完。
「可以了嗎?」我問。
「稍等。」他說。
他走去桌案旁,仔細挑了一個燻香點上,然後到一旁洗手。
再折騰下去天都亮了。
「殿下,你過來一下。」
他擦幹手走了過來。
我手指輕挑他的下巴:「紅燭綿綿,燻香旖旎,桃花灼灼,郎君如此俊俏……」
我看見他的喉結滾動,耳朵嫣紅,呼吸又重了些……
「稍……」
稍什麼稍!
我一把將他推倒在榻上,按住他的雙手,俯首貼了上去,不給他說話和反抗的機會……
唇瓣相觸,滾燙的呼吸交織、纏綿……
他總算從善如流,回應著我,將我抱緊,心髒相貼,猛烈跳動,訴說著無盡的愛意與渴望……直至兩人皆呼吸困難。
「如此便受不了了?」裴昭唇角勾起笑意,微啞的聲音,迷離的眼眸,如同蠱惑人心的妖孽。
他抱住我,翻了個身,反客為主……
某個瞬間,我似乎無法分辨,自己隻是在做戲,還是摻雜了其他什麼自己亦無法參透的情愫。
21
裴昭特意挑了個吉日抬我為側妃。
蘇瑾年說有人想見我。
他還說,若我不見,那人便要到四皇府來找我。
我去了一趟大雜院。
那天的雨很大,少年站在雨裡,身影顯得有些破碎。
我撐了傘,才剛下了馬車,還未站穩,ŧų₅太子裴煜快步而來,不由分說地將我抱住。
「雲兒,莫再去了,我會安排好一切。」
「我有孕了,是他的。」我的聲音很平穩,沒有多餘的情緒。
裴煜僵在原地。
「你可以散布消息,譬如裴昭寵妾滅妻,還讓妾室率先誕下長子,宋明自然坐不住,他會對我肚子裡的孩子下手。屆時,相府和四皇子必將分裂。這個過程中,其他世家的心也必然動搖,你便可以趁機收攏人心,等待時機。」
裴煜松開了我,不敢置信地看著我:「雲兒,我不需要你如此,若我的皇位要靠犧牲一個女人得來,我寧願不要。」
「裴煜,你體會過父母、全族慘死在你面前嗎?你經歷過被人一次又一次地販賣和毒打嗎?你嘗過被人煉毒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嗎?你經歷過飢寒交迫嗎?你知道我這些年是靠什麼活過來的嗎?
「世家一日不除,這天下便會有越來越多像我這般苦命的人出現。你是太子,你是寒門的希望,是為我族人和其他被構陷的寒門翻案的希望。現在你告訴我你不要這個皇位,你讓那些已經犧牲的人怎麼辦?讓那些將身家性命交付於你的人怎麼辦?讓我怎麼辦?
「你是太子,便注定了不能沉溺於兒女情長,否則我們所做的一切皆將付諸東流,屆時那些跟著你的寒門,還有我,都將會死,天下的子民也將繼續活在世家的壓迫之下。你是我們的希望,便該好好利用這場戲,讓它的作用發揮到極致。世家落敗之日,才是我的解脫之日,才是寒門的出頭之日。至於晉雲,你便當她死在了當年那場屠殺裡好了。」
說來也怪,過去怎麼也脫不下來的手镯,今日卻輕易被我摘了下來。
我把手镯交回到他的手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可他是承載了千萬人希冀的太子,便注定了他不能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有私情。
便該讓這雨水將他澆醒。
我轉身上了馬車,正要走,裴煜卻忽然也鑽了進來,抓起我的手,將那手镯戴回到我手上。
「等我。」他說完便轉身離開。
22
我有孕這樣的好事自然要讓宋明第一個知道。
算算時間,我差不多該死了。
那日,宋明來到四皇子府,我面色紅潤,同女使在一旁說笑,故意說漏嘴,透露我有孕之事。
宋明的表情相當精彩,那張清高儒雅的臉裂開了。
他自以為運籌帷幄,豈料我這個將死之人不但上位了,還先於宋紫鳶有孕。
我會生下裴昭的長子,以裴昭對我的重視程度,來日若他繼承大統,是有可能傳給長子的。
走到這一步,他不可能再換一個皇子扶持,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可他苦心經營的一切很可能充作別人的嫁衣。
他的目光如蛇般陰冷地看著我。
而我第一次直視他,回以挑釁的笑意,又留給他一個愜意的背影。
他權傾朝野啊,自然覺得捏死我如同捏死一隻蝼蟻那樣簡單。
可他將開始體會到什麼叫力不從心。
他一手扶持的裴昭比他想象的還要強硬很多。
他不可能明著跟裴昭對著幹,而當他使腌臜手段時,會發現王府裡他的人早便被拔除了幹淨。
整座王府被守得密不透風,我的院子更是加派了不少人手保護著,我的飲食起居亦有專人嚴格把控。
便連他一手栽培的女兒,也處處為我把關。
他在外呼風喚雨,可在王府,他根本沒機會下手。
那日,宋紫鳶去了一趟丞相府,歸來之時眼圈紅紅的,面上有殷紅的巴掌印,我便知道她受委屈了。
與此同時,在太子的操作下,坊間皆在傳裴昭寵妾滅妻等言論。
一想到宋明那頭大的模樣,我便開心得多吃兩碗飯。
裴昭和宋紫鳶默默承受外界的言論,在我面前,卻不露半點不好的情緒。
他們怕影響我的心情。
後來,丞相府的補品流水般送了過來。
呵,就這點手段?
宋紫鳶讓太醫一一做了檢查,才放心地送到我院裡。
裴昭不放心,又命人檢查了一遍才放行。
我百無禁忌,該吃吃該喝喝。
我這副被煉過毒的身子,不可能生出孩子。
即便僥幸生了,也必定活不久。
晉家在我這一代注定要絕後。
這口鍋便是為宋明準備的。
來年春天,向葵找來,她想去獄中探望向家二公子。
我方知原來去歲她消失的那段日子,竟是為了運送糧草支援邊關。
向二公子向川,八歲從軍,同他的父親一起鎮守北方,守大夏國的安定。
將士們為國出生入死,宋明為首的世家卻攔截物資,欲將他們困死在邊關。
向葵為了報向氏的恩,冒著生命之危秘密運送物資支援北方,還不惜以身試藥,解了北方疫病危機。
向氏父子好不容易凱旋歸來,卻又被世家誣陷謀逆,向二公子被判秋後問斬。
我晉家的悲劇正在重演。
我拿了裴昭的令牌,為向葵安排了一炷香的探視時間。
這件事不可能瞞過裴昭,亦瞞不過宋明,可那又如何?裴昭信我。
知道我被煉毒之事,他隻會心疼,隻會埋怨我為何沒早點告訴他。
秋日,我肚大難產,御醫和產婆皆束手無策。
裴昭急紅了眼,我拉著他的手說:「殿下,不要怕,去城郊請向葵,她能救我。」
整個大夏國,向葵是第一個效仿神醫Ṭų⁼華佗,行剖宮術之人。
向葵來了,急瘋了的裴昭竟然威脅她,若救不來我,她便是死。
我瞪了他一眼,他理虧地閉了嘴。
向葵問他保大還是保小,還說我懷的是雙生子。
裴昭不作猶豫地選擇保大。
向葵說順產已無可能,隻能剖宮,會比較血腥,請他出去。
他不聽。
他握著我的手,眼睜睜看著向葵對我開膛破肚,將孩子抱了出來。
那場面給他留下了永久性的陰影。
他竟偷偷抹了淚,還發誓永不會再讓我生孩子。
「孩子,全乎嗎?」
我明知故問,不敢去看那襁褓。
期望孩子健康,大抵是全天下每一個母親由衷的心願。
可他們很不幸地投生在我的肚子裡,願來世他們不要再找像我這樣的娘親。
「是一對龍鳳胎,很健康。」向葵說。
我愣了愣。
裴昭和宋紫鳶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圍著我,暖融融的,一時之間我竟分不清此刻的心情。
阿爹阿娘生我時也是這副模樣嗎?
離開前,向葵留下一句話:「側妃肚大難產,怕是被喂大的,日後還需好生照料。」
裴昭也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他搶過宋紫鳶懷裡的孩子,冷冷地盯著宋紫鳶。
「殿下,不是宋姐姐,她是深閨女子,不可能懂那些。」我虛弱道。
意思很明顯,是丞相夫婦想借宋紫鳶的手置我於死地。
也不枉我這段日子的胡吃海喝。
「竟是我差點害了你和孩子。」宋紫鳶滿目愧疚,眼裡盈滿淚光。
我搖頭:「不是你的錯,宋姐姐。
「殿下,宋姐姐,我和兩個孩子能活下來皆因向葵,能否請你們在合適的時機,為向二公子請戴罪立功的機會,我想為孩子積福。」
天亮後,裴昭和宋紫鳶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入了宮。
聽聞太後很是高興,便連一向對裴昭頗為不滿的陛下,也難得地對他和顏悅色,還為孩子賜了名字。
裴昭面上不顯,心裡卻是極高興的,從前他無論如何努力,皆入不了他父皇的眼,如今他為他的孩子賜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