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香枝》, 本章共3407字, 更新于: 2025-01-10 10:40:15

我娘嫁給王啞巴的時候,肚子裡已經有了我。


街裡街坊都給他出主意。


有人讓他一記猛藥將孽種落下,也有人讓他一紙休書將我娘掃地出門。


王啞巴隻笑笑,轉過身,請來了十裡八鄉最有名的穩婆。


然後,我出生了。


1


王啞巴是個啞巴。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啞的,隻知道自青雲巷通商貿起,就有一個姓王的啞巴坐在街角磨木頭。


王啞巴生得一副五短身材,舉止木訥。


而我娘生得玉軟花柔,身段婀娜。


雖同住一條街巷,可他們原是扯不上關系的。


直到我娘十六歲那年,葵水遲遲不至,阿奶看出了端倪,尋了醫女來看,才曉得我娘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


阿奶氣得要命,將我娘打罵了一場,這才逼問出奸夫。


那人竟是青雲巷巷尾住著的陳秀才陳清河。


在泥腿子遍地走的青雲巷,陳清河算是個有才學的。


他十二歲便中了秀才,連官老爺都說他是文曲星下凡,隻可惜那文曲星在凡間待了十二載,便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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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中過秀才後,陳清河屢試屢敗,再無長進。


二十七八的年紀,守著老母和草屋潦草度日。


若是誰家兒郎高中被他聽去,他定要啐一口,再酸上一句:「中了又如何?往後的路還長著呢,誰知道是什麼光景?」


就這樣一個酸腐文人,我娘卻心甘情願的在他面前做小伏低。


隻因那陳清河曾言,要為我娘賦詩幾首,叫我娘的美貌青史留名。


可沒想到名還未曾留下,我娘的衣裳卻已經被他脫了好幾遭。


事已至此,我娘的肚子已經五個月了,打是打不得了。


阿奶隻得觍著臉去了陳家,想要結親。


卻不曾想,那陳秀才早就知道此事,三日前便卷了包袱逃去了京城。


陳清河他娘張氏是個潑辣的,聽聞我阿奶的來意,揚起掃帚便抡。


「你說孩子是我兒的就是我兒的啊?什麼破鞋腌臜貨也想往我家裡扔,快滾快滾。」


無法,阿奶隻得灰溜溜的歸家。


阿爺氣得要命,說要將我娘沉塘。


阿奶抹了一夜的眼淚,終是於心不忍。


第二日,便託了媒婆去了王啞巴家。


阿奶實誠,沒想隱瞞,隻將我娘的情況說了個幹淨,原以為王啞巴不會輕易答應。


可他應得幹脆,三日後便送來了同旁人婚嫁一般豐厚的彩禮。


就這樣,我娘嫁給了王啞巴。


怎料,阿奶此前請的醫女是個嘴松的,不過幾日,我娘未婚先孕,珠胎暗結的醜聞就傳遍了青雲巷。


我娘又羞又憤,閉門不出。


街裡街坊都給王啞巴出主意。


有人讓他一記猛藥將孽種落下,也有人讓他一紙休書將我娘掃地出門。


王啞巴隻笑笑,轉過身,請來了十裡八鄉最有名的穩婆。


然後,沒過多久,我出生了。


2


聽阿奶說,我出生的時候,我娘不是很高興。


她心裡還念著陳秀才,原以為會生個跟他一般俊秀聰慧的小子,卻沒想到是個丫頭。


阿奶擔憂不已,盤算著等到滿月,便將我帶回家養著。


畢竟當娘的都不在意,一個做後爹的又怎麼會真的在意?


可她沒想到,王啞巴竟真的就待我十分上心。


我滿月那日,原本木訥的王啞巴走遍了大街小巷,挨家挨戶的送紅蛋,求碎布,隻為給我做一條百福被。


而我娘那時為了維持身形,已經喝下了回奶湯。


她自幼被阿奶驕縱長大,從來都是顧己不顧人的。


沒人能責備她分毫。


王啞巴雖口不能言,卻也曉得幼小的嬰孩若是沒有足夠的奶水,是會餓死的。


於是,他每日將我用包被系在背上,日以繼夜的為那些有婦人生產的人家做桌椅或是其他木具。


酬勞分文不取,隻為給我換一口奶水。


就這樣,我萬般艱難之下,終於長到十歲。


因著身世不詳,巷子裡其他人家的小孩兒都不願意同我玩耍。


我娘愛嬌愛俏,平日裡不是跟著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去買胭脂,便是窩在屋子裡描眉畫眼。


王啞巴的鋪子在巷尾。


平平無奇的破爛招牌,平平無奇的瘸腿桌椅,外加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唯獨說得上嘴的,便是他十分有耐心。


不論我問什麼,他都會耐著性子比劃著回答我。


「啞巴啞巴,為什麼小狗要撒尿,小貓要睡覺?」


「因為小狗喝多了水,小貓困少了覺。」


「為什麼冬天要下雪,秋天要打霜?」


「因為小草要蓋被,小苗要喝水。」


我又問:「那為什麼我要頓頓吃青瓜,而趙四可以天天吃甜糕?」


王啞巴搖了搖頭,他不知道。


他沒念過書,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知道的事情也不少。


王啞巴刨木頭的手一頓,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落到我身上。


而後,兩枚銅板落到我掌心。


「拿去買糕吃吧。」


我喜滋滋地拿著錢往糕餅鋪子走。


心中盤算著,紫菱糕一文錢一塊,白玉糕兩文錢一塊,我要買兩塊紫菱糕。


啞巴一塊我一塊。


剛買完糕,便迎頭撞上了趙四。


趙嬸老來得子,素日裡將他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


「傻香枝,你哪來的錢買糕?」


「王啞巴給我的!」


趙四嗤笑一聲:「你都不叫他爹,他能給你銀錢?」


我啞了口。


抱著糕餅就往家裡跑。


剛跑進院門,便瞧見我娘站在檐下。


她今日換了一件藕荷色的紗裙,襯得人嬌俏無比,袖口下露出的一寸皓腕白玉一般。


見我瘋跑進來,她斥罵道:「死丫頭,丟魂啦?」


「還不快過來叫你爹瞧瞧!」


我一滯,抬起頭,果然瞧見她身邊站著一個男人。


那人一身青衫長袍,手拿折扇,面容清雋,像是說書先生口中的翩翩公子。


「我爹?」


我捏著手中溫熱的糕餅,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竟然是我爹?


見我呆愣,我娘臉都黑了。


「果真是跟那王啞巴一同廝混久了,半分教養也沒有!」


我低下頭,面上發燙,那男人走過來打圓場。


「秀珠,何故要對孩子這般兇悍?」


說著,他拉起我的手,神情十分慈愛:「原是我這個當爹的不對,當初為了奔前程,沒顧上你們母女倆,不怪孩子的。」


「這孩子生得好,倒跟你有七八分相似。」他笑吟吟的看向阿娘。


阿娘頰上緋紅一片。


「可有名字?」


「香枝……」我小聲道。


他笑容和煦:「有什麼出處嗎?」


我搖頭。


哪有什麼出處。


不過是王啞巴隨口取的。


無他,隻因我娘嫌麻煩,他又不曾念過書,便隻能從院子裡那堆木料中選出一塊香枝木,作為我的名字。


曉事後,我看著院子裡羽毛狀花紋的雞翅木,萬般慶幸王啞巴未曾瞧見這塊木頭。


可如今,我從前還十分滿意的名字到他面前,便顯得有些不夠看了。


「清河,別說這些瑣碎的了,你如今歸鄉,可有什麼打算?」


我娘目光熱切,神色期許,仿佛在等待一個什麼既定的答案。


陳清河淡淡一笑:「我九年前離鄉闖蕩,如今返鄉,自然是有一番打算的,旁的不說,你們母女……」


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暖陽一般渡上一層金光。


「我自然是會安置妥當的。」


我娘又驚又喜,若不是我還在場,她定然已經撲到了陳清河身上。


兩人低聲合計了一番,預備今夜私逃。


我娘原本不願帶著我這個拖油瓶,怎料陳清河卻執意要帶著我。


「香枝到底是我的骨血,若是流落旁人之手,叫我怎麼忍心?」


無法,我娘隻得帶著我。


王啞巴的鋪子離家並不算近,再者鋪中的木料也需要人照看。


因此,他每三日才會回家一趟。


今夜,的確是最佳的時機。


陳清河一走,我娘便開始收拾東西。


她的衣裳首飾不少,有些是做姑娘時阿奶給她添置的,但更多的是嫁過來後,拿著王啞巴做木匠的錢去買的。


如今她三下五除二,全都歸攏進了包袱裡。


連帶著屜子裡的幾兩碎銀也不放過。


我拉拉她的手,於心不忍:「娘,要不然我們別走……」


我娘不說話,揚手便將我扇了個趔趄。


「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我是你娘,他不過是我當初遮擋聲名的遮羞布罷了,一個啞巴,你倒是還心疼上了!」ẗüⁱ


我跌倒在地,胸前揣著的糕餅早就碎成了渣。


她又狠狠朝我啐了一口:「沒骨氣的東西,還不快爬起來,待會兒若是誤了時辰,你便跟著那啞巴在爛泥裡窩一輩子吧!」


陳清河早就和她約定好了時辰。


巳時會有馬車在青雲巷東邊的榕樹下接應,陳清河就在馬車裡等她。


我娘急不可耐,草草收拾過後便拽著我往街上走。


夜半三更,街上人跡罕至。


我娘顧惜身段,包袱都丟給我背著。


我們走了許久,才終於尋見陳清河口中的那輛馬車。


「青布烏木,檐下垂鈴,沒錯,就是這輛車。」


我娘一喜,掀開車簾便往裡鑽。


我背著包袱,遲遲不敢上車。


「死丫頭,墨跡什麼呢?還不快上來!」


秋日清寒,促織在角落裡小聲叫著。


我捏著包袱躊躇了一瞬,終於下定決心,一個旋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口中大聲喊著:「我娘與陳清河通奸,意欲私奔!」


隻聽見馬車吱呀一聲,有人跳了下來。


我背著包袱奮力奔跑著,身後追趕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香枝,你跑這麼快做什麼?」


3


冷不丁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我抬頭一看,竟是趙嬸子。


她左手提著燈,右手便抱著料子,像是剛關鋪子回家的模樣。


見我獨身一人,她有些狐疑:「大晚上的,你怎的一個人在這兒亂跑,你娘呢?」


「我娘……」我躊躇道。


「呀!果真是有人私奔了!」


「是誰家的婆娘?可瞧仔細了?」


還未等我說出原委,巷子裡的燈火便漸次亮起,幾個好熱鬧的婦人披了衣裳走出來,議論紛紛。


等我轉身去看時,那輛馬車早已經沒了蹤跡。


唯餘地上一房繡著蘭花的帕子。


「坐著馬車,怎能瞧的清?不過這帕子,似乎是三日前李秀珠買的那一方,諾,這朵蘭花還是我親手繡的呢。」


宋娘子言辭鑿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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