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隱是個很擰巴的人。
戀愛八年,他每周末必做的事就是拉黑我,隻有等我猜出他生氣的點並服軟道歉,他才會將我放出小黑屋。
他唯一一次對我袒露心聲,隻說了一句話。
「我並沒有感覺到你對我的愛。」
於是我在事業最巔峰辭掉工作、在他表明還不想結婚後獨自去醫院打掉孩子、在他和初戀藕斷絲連時捂著眼睛閉著耳朵堅定地選擇相信他。
可這所有的一切,甚至都換不來他對我展顏一笑。
又一次被拉黑後,我在街邊的拐角看見了陪初戀買蘋果的裴隱。
他們正笑著談論今年平安夜的過法,我從未在裴隱臉上見過那樣柔情的笑。
冷風吹來那一霎,裴隱心疼的將女生摟進懷裡,還湊上前親了親女生的額頭。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好累。
踩著冬月的尾巴,我給裴隱發去了最後一條消息。
「分手吧。」
1
夜晚街邊的拐角處寒風凜冽,冬月月底的天氣反復無常。
裴隱和他的初戀蘇南雪相依站在水果攤前。
女生打扮精致、眉眼帶笑,男生著裝板正、臉上柔情的笑從未對我展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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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男靚女,偶像劇般的場景,實在般配。
相比之下,頭發凌亂、找了玩失蹤的男友一天的我顯得格外狼狽。
周末這個時間點人不多,蘇南雪很激動,音調也不自覺加大。
「真的嗎?可是今年你再陪我過平安夜的話,阮妹妹會不會有意見?」
「畢竟從我回來到現在,你都已經陪我過了五個平安夜了。」
她的話隨風落入我的耳裡,格外諷刺。
提起我,裴隱神色淡淡的。
「她不敢有意見的。」
說罷,他抬手刮了刮蘇南雪的鼻子。
「她怕我生氣拉黑她。」
兩人笑作一團。
忽而一陣冷風吹來,裴隱緊張心疼的將蘇南雪摟進自己懷裡。
似是怕心上人冷到,他的唇親上蘇南雪,感知她額上的溫度。
對比一下手機屏幕上,我打出的無數個沒有回應的電話、發出的無數條已讀不回的短信,此時的裴隱好像換了個人。
是的,裴隱又拉黑了我。
這已經是這個月他第三次拉黑我了,原因不明,他不肯說。
我突然有些心累了……
裴隱是個很擰巴的人,至少在看見這一幕之前,我是那樣認為的。
他不喜歡打直球,不管是任何開心或難過的事情,我都得靠猜、靠試探、靠反思打聽去得知。
因為擰巴,所以我無意間說出的任何一句話、做出的任何一個小動作都有可能踩到他的爆炸點,因此我要特別小心謹慎。
一旦惹他生氣的話,輕則單方面跟我冷戰一周。
重則就像現在這樣,拉黑、冷暴力、失蹤一條龍服務,直到我找到他服軟道歉才罷休。
可現在看見他那麼輕松直白的跟蘇南雪說話,我才意識到自己這麼久的小心翼翼有多可笑。
在我面前裴隱高冷的如同高山懸崖上開出的花,清冷漂亮、不容靠近,甚至吝嗇的不肯對我綻放一片花瓣。
可在已經過去式的初戀蘇南雪面前,他幽默風趣、溫柔Ŧū́⁵細心,像隻忠誠守護主人的狼狗。
他好像忘了他還有一個戀愛八年、正在進行時的女友。
寒風凜冽,我不願再看兩人親昵的畫面,裹緊外套轉身離去。
渾渾噩噩走到家裡,我才發現自己發燒了。
我下意識拿起手機想給裴隱發消息,腦海閃過剛剛的畫面,打字的手一頓。
不料這個時候開門聲響起。
裴隱回來了。
我下意識看了眼時間。
晚上 10::30。
這次他回來的要比往常早一個半小時。
他脫下大衣,帶著那副冷冰冰的面具坐在離我最遠處的榻榻米沙發上,Ťŭ̀⁷一言不發。
屋裡地溫度似乎也隨著他的回來而降低了不少,空氣裡染上一絲若有若無的微醺感香水味。
氣氛一時有些壓抑。
我知道他在等我走過去服軟、道歉。
他知道我很喜歡他,所以他經常用這種方式逼我向他低頭。
就連三年前我懷孕,想跟他結婚那時候一樣。
他留下一句「不想英年早婚」後,冷暴力失蹤了一個星期。
直到我把孩子打掉,並把流產單子通過短信發給他看,他才恢復如常。
可這次,我不想。
我不想再無底線的向他低頭了。
2
強撐著站起身,昏昏沉沉的腦袋讓我險些摔倒。
我弄出的動靜不小,從窗ṱṻₑ戶裡可以看見我的臉很紅,唇色卻很蒼白。
可自始至終,裴隱都坐在沙發上冷眼看著。
一股苦澀蔓延至心房,我想如果此時是蘇南雪這樣的話,裴隱一定著急死了吧!
直到我將房門Ṱṻₜ反鎖,一頭栽倒在床上,我才聽見客廳傳來響動。
隨著衛生間門被大力關上的聲音,我半邊臉埋進枕頭昏睡了過去。
我睡的不太安穩,中途裴隱有過來敲門。
但我太困太累了,我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若是換做從前,我早就屁顛屁顛的爬起來開門了。
哦不,從前我是不會把門反鎖的。
許是久久等不到我開門,裴隱更生氣了。
我聽見他咬牙切齒的說:
「阮蘇荷,你好樣的!」
再然後,就是摔門而出的聲音。
門被摔響那一瞬間,我感覺整個房子都顫抖了一陣。
因為發燒的緣故,我來不及思考再次昏睡過去。
這一夜,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站在第三視角,回看我和裴隱戀愛的這八年。
從我認識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是那副高領寒花的模樣。
恰恰最反差的地方在於,是他主動追求的我。
跟想象中的不同,他追起人來卻十分粘人,甚至可以說很無賴。
他仿佛知道自己長在我的審美點上,每天除了尋常的追人方式外,他最喜歡的就是時不時在我面前彎起那雙好看的桃花眼。
他彎起的眼睛很好看,即便臉上的笑不達眼底,也給他增添了幾分深情的濾鏡。
那時我大三,母胎單身。
室友都說上學的時候不談一場戀愛可惜了,而且裴隱這麼好看。
其實最主要的是,我也早就在見裴隱的第一面,就對他有了悸動。
於是夏日晚風習習,我交了一個男朋友。
他是我的初戀,我很喜歡他。
戀愛前三年,我們跟大多數情侶那樣,相處和諧、恩愛甜蜜。
雖然裴隱的性格有些擰巴,但那時候的他不會像現在這樣,動不動就冷暴力我。
裴隱的轉變發生在和蘇南雪重逢後。
他們是彼此的初戀,大一在一起的。
後來聽說兩人在學業上產生了分歧,導致分手。
分手後,蘇南雪果斷轉了學。
她回廣城那天,是裴隱第一次將我拉黑玩失蹤。
我找了他一晚上,問遍了他的朋友。
直到翌日太陽升起,他才提著早餐進屋。
他什麼都沒解釋,也一如從前那樣選擇無視我的眼淚。
但我能感覺到,他跟從前判若兩人。
可我對他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深,那時也處於最滿、最上頭的時候。
裴隱越冷淡、越擰巴,我就越戰越勇、越付出更多真心和行動。
那時候身邊的朋友都告訴我他和初戀藕斷絲連,是沒有邊界感的行為,我應該跟他分手才對。
我也曾不滿的表示過,可裴隱一生氣,我就敗下陣了。
我不想再被拉黑,那樣好難受、心好痛,所以我隻能在每一個蒙在被子裡的夜晚一邊委屈的流淚一邊 PUA 自己「沒關系,軟蘇荷你要要相信裴隱啊,他不會越界的。」
後來我有望升職,需要去外地學習,他唯一一次對我袒露了心聲。
「我並沒有感覺到你對我的愛,如果你去了,我們就分手吧。」
於是我在二十五歲、事業最巔峰那年,辭掉了高薪工作。
也是這時,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也是同年,我狠心打掉了那個孩子。
夢境到此中斷,眼淚已經將枕頭打湿了一塊。
寂靜的夜裡,我隻聽見自己的小聲呢喃。
「裴隱,我後悔跟你一在一起了。」
3
我醒來的時候,裴隱還沒回來。
昨晚蒙在被子裡出了一身汗,現在感覺好很多了。
我打開手機嘗試給裴隱發消息,不出意料,果然還是被拉黑的狀態。
放下手機,我起身給自己煮了點粥。
等待的間隙,我失神的看著客廳。
公寓的裝修風格是裴隱喜歡的,一桌一椅、彩電家具按也是裴隱覺得比較好用的牌子、顏色購置的。
這所公寓之前是長租狀態,我和裴隱畢業後一同搬了進來。
直到我辭掉工作那年,我和裴隱才決定將這間房子買下來。
原本房東是打算將公寓低價出給我們的,但在籤合同前一天,他兒子突然打電話來說要將他接去國外養老。
索性,房東就直接將房子送給我們了。
房子落戶到我和裴隱名下後,我就開始對房子進行改造。
當時裴隱創業正處於上升期,經常要出差。
等他看見煥然一新的公寓時,隻說了一句話。
「你花這麼久的時間就為了搞這些麻煩事?」
說不失落是假的,畢竟我的初衷也是想給他一個驚喜,可裴隱好像並不驚喜。
其實以我和裴隱的能力,足以買一套更大更好的房子。
但畢竟在這邊住了這麼多年,習慣了。
裴隱很不想再花時間去看房子,他覺得麻煩,更別說花更多的時間去搬家了。
再看公寓裡的任何一個地方,隻有角落擺的那盆高漂三角梅是我所喜愛的。
當時買它回來的時候,裴隱為此跟我生了一個星期的氣。
喝完粥我又睡了,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房子裡靜悄悄的,裴隱一天都沒回來。
我本該著急的,但我實在提不起那個勁。
晚上出去買菜的時候,我在小區門口碰見了蘇南雪。
她的身後站著裴隱。
在後面,就是搬家公司的車。
看見我,裴隱的眼神淡淡掃過我,就好像他不認識我一樣。
倒是蘇南雪,她十分興奮地跟我打招呼。
看見我的眼神落在裴隱身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挽上裴隱的手。
「不好意思啊阮妹妹,今天佔用了阿裴一天的時間。」
「你放心,我和阿裴沒什麼的,他就是來幫我搬家而已。」
我有些訝異。
「搬家?搬到這嗎?」
蘇南雪笑盈盈的靠了靠裴隱的肩。
「對啊!說來改天我還要請你倆吃頓飯感謝呢!要不是阿裴帶我到處看房、幫我搬家,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搞定呢!」
我面色復雜的看了眼裴隱,沒再說話。
空氣靜默下來,連帶著蘇南雪嘴角勾起的笑都帶著絲嘲諷的意味。
我假裝看不見她略帶得意的眼神,目光落在裴隱身上。
他依舊是那副淡淡的神情,隻是嘴唇緊抿著。
我想,他大概也想起對我說過那些看房搬家麻煩的話了吧。
「說來也巧,阮妹妹,我租的公寓就在你的隔壁哦!」
我一愣。
這棟小區的房型大多是一梯兩戶型。
隔壁住的也是一對情侶,白天睡覺的時候我就隱約聽見隔壁進進出出、挪東西的聲音。
原來是隔壁情侶搬走了嗎?
我忽然想起這周裴隱拉黑我的前一天,我趴在樓梯口碰見他和隔壁男生在交談。
我回來的時候,他們貌似剛聊完。
所以那時候,裴隱就幫蘇南雪留意房子了嗎?
所以他今天進進出出隔壁一整天,都沒有走進過那個家一步嗎?
或者說,他甚至都沒有想過要回那個家。
我扯了扯嘴角。
不,也許那個房子對他來說,不是家。
有那麼一瞬間,我不想再和裴隱糾纏了,我也不想再繼續經營這段令我不那麼開心快樂的感情了。
也許,是時候和裴隱說再見了。
4
許是被我盯的有些不自在,裴隱看著我手上提的一大袋子菜,冷聲開口。
「晚上我不回去吃飯。」
他張口還想說什麼,卻被我打斷。
「知道。」
裴隱一愣,他似乎認為我還有下文,靜靜地等待著。
直到蘇南雪扯著他的衣袖叫他提包上樓,他才有一瞬的恍惚。
擦肩而過時,裴隱破天荒的多問了我一句:
「你就沒什麼要說的?」
我沒有扭頭看他。
「沒有。」
距離很近,我能感覺到裴隱的身形有片刻的僵硬。
直到蘇南雪再次喊他,我才聽見他冰冷不滿的聲音。
「行,讓讓,你擋著我路了!」
說罷,他肩膀大力撞開我。
我本就高燒才退,腦子又很亂。
被他這一撞,我重心不穩,整個人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