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年舊傷》, 本章共4504字, 更新于: 2025-01-09 17:40:38

是個很哀傷的女聲,像是很久以前,媽媽把我抱在懷裡唱歌——

【小小的一陣風呀。

慢慢地走過來。

請你們歇歇腳呀。

暫時停下來。

海上的浪花開呀。

我才到海邊來。

原來你也愛浪花。

才到海邊來……】

她明明想殺了我,可她看我的眼睛,又充滿了那麼多愛。

我心裡大慟,腦中卻突然一定,浮現一張同樣帶笑的臉。

童念。

她還在等我。

她還給我投了五千萬。

她沒放棄我。

那瞬間,我身體裡湧現出無限的求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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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醒來後是在醫院。

沈浪趴在病床旁邊,似乎是累得睡著了,眼下透著淡淡的青色。

我動了動,正想按下床頭的呼叫鈴,沈浪卻張開了眼睛,替我按了下去。

按完,他靜靜地看著我——

「陳商,向我求助,有這麼難嗎?」

「你怎麼在這裡?」我問。

「你從威亞上掉下來後,我報了警,」沈浪啞聲說,「警察已經找到了幕後黑手。」

「是……陳霜霜,她收買了工作人員,她不懂事,我替她……向你道歉。」沈浪說。

我搖頭:「不是陳霜霜。」

沈浪還想說什麼,我指向門口:「你可以出去一會兒嗎,我想休息。」

他站起身,魂不守舍地往外走,走了沒幾步,又回過頭:

「那是誰?」

我看著他,移開目光:「跟你沒關系。」

沈浪看著我,突然暴怒地提起腳,踢了一腳病房的門:

「是,是跟我沒關系,你都要死了,和我也沒關系是嗎?

「陳商,有時候我真想把你的心髒挖出來,看裡面到底有沒有東西!

「是,我爸是因為你死了,但我有怪過你一句嗎?

「你又刪我微信,又給家裡的門換鎖,我是結了婚,但我沒喪偶。

「這麼多年,你盡過妻子的義務嗎?你有關心過我,知道做你老公有多辛苦嗎?」

……

我沉默片刻:「沈浪,當初是你向我求的婚。」

「所以這一切,就是我咎由自取嗎?」沈浪冷笑,「那我和你,無話可說。」

他怨氣滿滿地衝出房間。

我以為他不回來了,沒想到中午,沈浪又冷著臉,提著飯盒走進來。

他一聲不吭,卻仔細地將裝滿飯菜的盒子一個個打開。

「謝謝。」我還是說。

進來換水的護士看了我們一眼,樂呵呵地道:「你們夫妻感情真好呀。」

「謝謝。」沈浪說。

「離婚了。」我同時開口。

沈浪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護士看氣氛不對,換完點滴便走了。

我以為沈浪會生氣,可沈浪隻是低下頭,仿佛一直挺著的脊梁,突然就斷了。

「商商,我……以為你真的會永遠離開我了。

「我終於明白,原來和你依然健健康康地在我身邊相比,什麼都不重要。」

他看我片刻後,認真地說:「你看,和大學時候比起來,現在的你瘦了好多。」

「商商,」他偏過頭,語氣突然哽咽,「其實,嫁給我那些年裡,你也很辛苦對不對?」

「我錯了,這些年來,我隻看見自己的痛苦,卻沒發現你的痛苦並不比我少。

「以前的事情,我知道沒辦法再改變了,但未來還有很多年,能不能……讓我一直留在你身邊,用我一輩子的時間來贖罪?」

我沒回答,隻是一直沉默。

病房裡安靜得落針可聞,沈浪眼裡的光,漸漸熄了下去。

「你不願意嗎?說到底,還是因為爸爸的死亡……你一直在怪我。」

「怪你什麼?」我輕聲問。

「怪我遷怒你。」

「原來你也知道啊,」我笑了起來,「其實你一直知道,你那時的行為,是在遷怒啊。」

我把「遷怒」兩個字加重了語氣,猛然別過了自己憤怒的臉龐。

13

那晚,沈浪看著那碗長壽面,說出那句寧願從未遇見過我的話。

當時的我站在原地,簡直無地自容。

如果不是我打了那個電話,如果不是我告訴他父親孩子的消息,沈行之那天晚上就不回來。

沈浪的爸爸,婆婆的丈夫,也就不會死。

強烈的愧疚感淹沒了我,我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多少次想——

出車禍死的人,為什麼不是我?

往後,無論沈母怎麼生氣,怎麼對我,我都一聲不吭。

無論如何,沈行之那條命,是我欠他們家的。

但我沒想到,沈母會要走沈熙。

我抱著女兒,死活不願意,可沈母帶著幾個親戚,強硬地搶走了沈熙。

我哭著給沈浪打電話,說:「她要我還什麼都可以,但不能是沈熙,她還那麼小,她怎麼能離開我?」

沈浪在電話裡沉默很久,最後他說——

「你失去了女兒,但她也失去了丈夫,何況你並沒有真的失去女兒,她卻真的失去了丈夫。帶著沈熙,隻是讓媽媽未來能有一些寄託而已,這也不行嗎?

「你想看沈熙,隨時回老宅都能看到,但是陳商,你已經讓我失去爸爸了,能不能不讓媽媽也離我而去?」

……

我每重復一句當初沈浪對我說過的話,沈浪臉色就白了一點。

「拜這些話所賜,那時候,我每天都要吃無數治療抑鬱症的藥物。

「每每回憶起來,我都覺得,自己還有什麼必要活著?怎麼不去死呢?」

沈浪依然呆呆地看著我。

我繼續說:

「ƭṻ₌後來,我的心理醫生,告訴了我一句話。

「她說,人與動物的主要區別之一,是自我意識。對自己形成正確的認識,並且能夠看到自身的價值。換言之,你能夠對自己下定義,並且清楚地喜歡這樣的自己。當你排斥自己的某些方面時,實則是在大肆破壞心理構造。而隻有自尊,才能真正維系你的生命。

「我突然醒悟過來,如果再讓你們的聲音充斥在我的耳朵裡,那我真的遲早會死。

「我慢慢清醒過來,沈行之的死,並不是我的錯,你們也不該遷怒於我,甚至以此為借口傷害我。

「而你,沈浪,你現在檢討的得再多,也消除不了當初對我造成的傷害。

「我不會原諒你,不僅因為我有不原諒的權利,也因為我不想再看不起我自己。

「秦霜霜隻是一個工具,你既然想改,那就不要再傷害下一個人了。

「我言盡於此,請你走吧。」

沈浪機械地站起身,他看著我:「我和秦霜霜……從來沒什麼,隻是你對我那麼冷漠,我想氣你,也比你不理我好。」

我搖搖頭,厭倦地閉上眼睛。

14

晚上,童念從外都匆匆趕了過來。

她攔住了病房的門,沈浪因此再也沒機會進來。

我在病房裡休養了兩個月,最終的身體檢查裡,幸運地沒什麼大礙。

「有幾個好消息。」童念告訴我。

一個是電影的初版剪輯完成了,一個是秦霜霜因為謀殺未遂,被判三年。

真被判刑後,秦霜霜慌了,將所有事情都在監獄裡抖了出來。

包括沈母六年前,在丈夫沈行之的剎車上動了手腳,導致他死於車禍的事。

童念看著我的表情,突然問:「你怎麼好像知道一樣,表情一點也不驚訝?」

我確實知道,但也知道得不久。

因為沈母在自己臥室睡著時,曾喊了很多次沈行之的名字。

那不是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懷念,反而充滿了恐懼和害怕。

那也是,我徹底下定決心離婚的原因之一。

我以為自己在為自己贖罪,卻不知道,這一開始就是莫須有的罪名。

因為秦霜霜的供詞,外界紛紛知道,當年沈行之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沈母被警察傳召。

她竭力否認,但秦霜霜為了減刑,還拿出了沈母當年和自己家裡的錄音。

錄音裡,沈母語氣冷漠。

「他那種人,表面上人模人樣,實際在外面早有了別的女人,每天晚上,我看見他就恨不得他去死——

「明天他想去沈浪那,那就在今晚,給他的車子動手吧。」

……

一場普通的謀殺未遂,居然背後還牽出一個更大的謀殺案。

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沈浪明顯焦頭爛額,又備受打擊。

不久,又聽說本該接受關押的沈母跑了。

警察到處尋找她的蹤跡時,我坐在醫院的病床上,突然有些心神不寧。

突然驚醒時,一個黑色的佝偻身影站在我的床前,冷冷地看著我。

我一驚,喊道:「媽。」

居然是沈母,她不知道怎麼混進了醫院裡。

沈母表情扭曲地看著我:「我可不是你媽!」

銀色的刀影從她袖口一閃而過,我瞬間明白,她帶了刀具。

沈母居然真的想讓我死。

「媽,」我平靜地看著她,「有什麼事嗎?」

沈母看著我,喉嚨發出低沉的笑:「你不怕我?你明明是最早知道的人,為什麼一直不說?」

她惡狠狠地看著我:「被警察知道後,我反而什麼都不怕了。沒被知道時,我反而得活得提心吊膽,時刻提防,防著你到底什麼時候揭穿我,陳商,你讓我過得好慘!」

我嘆氣:「媽,其實我沒有證據,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你害怕什麼?」

沈母冷笑舉起刀子:「我已經什麼都不怕了,反正要死,我不如拉個墊背的。」

我依然坐在床上看著她,不躲也不喊叫。

沈母舉著刀的臉卻漸Ṭųₙ漸猶豫起來:「你怎麼不怕?」

15

我看著她,腦子快速思考,盡量語氣平靜地開口。

「媽,您明明厭惡自己丈夫出軌,卻孜孜不倦ṭű₍地在沈浪和我的婚姻存續期間,不斷地插入陳霜霜。

「您厭惡兒子更聽我的話,卻用盡所有力氣,也要把我的女兒從我身邊帶走,甚至不斷唆使她和我反目。

「這些年來,你對抗厭惡事物的方式,就是讓自己變成更讓人厭惡的存在嗎?」

沈母表情明顯停滯了一瞬。

「左盼,這個名字你還記得嗎?」我輕聲說,「在嫁給沈行之前,你也是個漂亮的演員,你也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誰的妻子、誰的媽媽。」

「因為自己的恨意,你傷害了很多人,也傷害了自己。即使到了現在,你依然要一意孤行,把自己變得徹底地面目全非嗎?」

「那又怎樣?」她沉默很久,蒼老的臉龐滑下眼淚,突然又神經地笑起來,「我早就走不了回頭路了。」

她舉起刀子,想要揮向我時。

一個人飛快地從門外跑進來,一把撲倒了她,兩個人在地面滾了一圈。

沈母瘋狂地舉起刀,往對方身上捅。

看清楚撲倒自己的人後,又突然尖叫起來。

「兒子!」

跟上來的警察迅速銬住了她的雙手,強硬地帶走了她。

隻剩沈浪還躺在地上,血色的窟窿,從他的胸口散開。

旁邊的警察大聲喊著:「通知醫生急救!」

而他還睜著眼睛,似乎沒反應過來一樣。

我們隔著一步之遙,遠遠地對視。

最後,沈浪隻有力氣說了兩句話——

一句是:「對不起,這麼多年,讓你受委屈了。」

另一句是:「商商,我的心好疼啊。」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 我完全想不到沈浪會跑來醫院, 甚至最後死於沈母的偏執瘋狂。

明明活著時, 有過那麼多怨懟。

但最後浮現在腦海中的,反而是個很尋常的畫面。

那年被從沈宅趕走後, 我和沈浪在雪地裡摔了一跤。

仰臥在雪地後, 我們都懶得再動彈。

隻是靜靜地看著天上不斷掉落的雪花,依然牽著彼此的手沒舍得放開。

沈浪看著看著, 突然在我耳邊Ṭűₜ輕聲說。

「商商, 你看,我們這算不算一起走到白頭?」

一日後, 沈浪因為腹部中刀,搶救無效後身亡。

萬般恩怨苦楚,從此都徹底煙消雲散了。

16

我演的第一部電影, 就是沈浪執導的最後一部電影。

因為打著沈浪遺作的名頭, 這部電影上映後,獲得了極高的票房。

童念每天光是算分賬能拿到的錢,就笑得看不見眼睛。

沈浪和沈母去世後,留下的遺產大多留給了沈熙。

我讓律師幫她做了一個基金會,保證她以後一輩子衣食無憂。

我依然在做演員,酬勞越拿越高後,又和童念合伙又開了一家公司。

不久,我從老宅裡接回了沈熙。

這段時間, 一直是管家和我請的保姆在帶她。

也許是太多親人離去, 再見到我時,她居然抽泣著主動想要抱住我。

「先說對不起,」我後退一步,「因為你上次分別時, 對媽媽說了難聽的話。」

沈熙流著眼淚說:「對不起。」

後來我才知道, 管家給她看了新聞。

沈熙雖然小, 但也知道, 坐牢的不是好人。

我沒打算為難沈熙。

她本身隻是個四歲的孩子, 又從小被沈母帶在身邊, 沒有和我太多接觸。

以後上學懂事了,總能明白什麼是好壞是非。

何況——

我想起上次在醫院昏迷時做的夢。

六歲時, 媽媽確實想殺了我, 但不是因為恨。

家裡太窮了,活著沒人管,也沒有什麼意思。

可她看著我在椅子下蜷縮成一團的我很久,最後還是流著淚丟掉了刀。

她把我抱起來,將我洗幹淨,還給我嘴裡塞了一塊糖。

然後敲響了一個個親戚的門, 把我送到願意收留的人家。

她明明想殺掉我,最後卻給了我一個溫暖擁抱,然後獨自走向冰冷的河水中。

這世界上的人,好像都是這樣。

好, 好得不夠徹底。壞, 也壞得並不純粹。

現在的我,依然說不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也許,本就不需要任何意義。

畢竟每一個人獲得的結果, 並不總是圓滿。

不是生離死別,就是愛憎怨恨。

但沒關系。

我們曾經擁有過一個又一個的瞬間就夠了。

因為瞬間,也是生命的永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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