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樂很有眼色,隻默默地吃著零嘴,不敢打擾,但見蕭晏的心情十分之差,她猶豫片刻,還是試圖哄一哄他,從油紙包裡拿出一粒鹽漬青梅遞過去,道:“哥哥,吃,你別生氣了。”
蕭晏抬眼看過來,情緒未來得及收斂,那雙鳳眸裡竟仿佛透出冷冽的殺意,蕭如樂被嚇了一跳,以為惹惱了他,連忙縮回手,把梅子往自己嘴裡一扔,登時鼻子眼睛都皺成了一團:“噫,好酸!”
蕭晏:……
裴言川和蘇清商也就罷了,那個楊珺又是怎麼回事?果然,他一開始不喜歡那個女人是有原因的。
……
七月下旬的天氣仍舊炎熱,好在昨天夜裡下了一場雨,次日便是陰天,倒刮起風來,帶來幾分涼意,窗外的花圃原本種滿了薔薇,此時已是殘花滿地,兩名宮婢正在仔細地打掃著,小心翼翼地扶起花枝,將葉片上的泥塵擦拭幹淨。
“郡主,枝枝,枝枝?”
黎枝枝回過神,轉頭看向容妃,卻見她正咬著吃冰酪的小銀勺,意味深長地打趣道:“在想哪家的小郎君呢,這麼入神?”
聞言,黎枝枝笑了,道:“沒有,隻是在想一件事。”
容妃歪歪地倚著緞面引枕,渾身跟軟沒了骨頭似的,好奇道:“什麼事情?”
黎枝枝把昨日蕭嫚和晟王妃來公主府的事情細細說了,容妃聽後,驚嘆道:“這女人好不要臉皮,她這不是擺明了算計你麼?幸虧你和長公主感情好,但凡再生分一點點,她就得逞了,到時候你可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她嘖嘖稱奇道:“此人真是用心險惡,對自己也夠狠,千金的膝蓋也是說跪就跪,枝枝,你可千萬小心了,準備什麼時候收拾她?”
黎枝枝猶豫片刻,道:“我方才心裡正是在想這件事,倒是有一個主意。”
容妃一聽,連忙坐直了身子,摒退左右,待殿裡隻剩下幾個貼身心腹,這才期待地道:“什麼主意?需要我幫忙嗎?”
見她躍躍欲試的神態,黎枝枝不禁失笑,道:“說起來,還真需要您幫忙。”
聞言,容妃很是大方地道:“你且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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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枝枝放輕了聲音,問道:“娘娘頗得聖寵,不知您這裡,有沒有摹過皇上的墨寶?”
“有倒是有,皇上之前教我作畫,派人送了好些他自己親筆畫的畫來,讓我觀賞臨摹,”容妃又疑惑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黎枝枝向她附耳,如是這般細細說了,容妃那漂亮的細眉略略挑起,驚訝地打量她,片刻後笑了,道:“我方才還要你小心蕭嫚,現如今我倒覺得蕭嫚要小心你了,論起心眼子,她哪裡比得上你?”
黎枝枝赧然一笑,道:“還是要倚靠娘娘援手相助,否則我一人豈能成事?”
容妃聽了,略一思索,道:“這倒是簡單,眼下皇上的萬壽節也快到了,正是時候,你今天先不要出宮,等我的好消息。”
這便是商議妥當了,黎枝枝欣然答應,容妃也不耽擱,當即派了人去召蕭嫚入宮,不過半天功夫,她果然到了。
黎枝枝坐在屏風後,聽見她向容妃行禮,兩人寒暄過幾句,蕭嫚便恭敬道:“娘娘召臣女入宮,不知有何吩咐?”
容妃笑吟吟地道:“倒還真有一件要緊事,過一陣子就是萬壽節了,想必你也知道,本宮想給皇上送一些壽禮,不知你有沒有什麼推薦?”
蕭嫚聽了,便道:“臣女那裡倒是有一些,隻是不知能不能入娘娘和皇上的眼。”
容妃擺了擺手,道:“你先擬個單子,送給本宮瞧瞧,本宮自是相信你的眼光。”
蕭嫚自然應允,容妃話鋒一轉,笑問道:“說起來,你們晟王府這次準備獻什麼壽禮?”
聞言,蕭嫚躊躇道:“臣女也還不確定,前陣子派人從南洋買了一方青鱗髓墨,以及前朝蓮山居士的一幅山水圖,隻是眼下還未到京師。”
容妃用銀勺舀著冰鎮梅子湯,慢條斯理地道:“說起來,你上次獻給本宮的那一幅圖,皇上就很喜歡,命人掛在御書房,天天看著,本宮倒覺得啊,與其花大價錢去找什麼前朝名士的山水圖,你倒不如自己畫一幅,豈不是更好?說不定啊,皇上他一高興,就給你也封個郡主之位呢。”
原本聽她說起那幅畫,蕭嫚的心登時就提起來了,等聽到後面,才漸漸落回肚子裡,面上還是笑著,猶豫道:“這恐怕不合適……”
“這有什麼不合適?”容妃笑著看她一眼,嗔道:“心意才是最重要,再說了,皇上跟本宮提起過好多次,十分欣賞你的畫技,還讓本宮向你多多討教,你若能再送一幅自己親手作的畫獻壽,憑著本宮對皇上的了解,可以向你保證,一定能有所回報。”
如此諄諄善誘,哪怕蕭嫚再冷靜,此刻也不免心動起來,但是她還記著上一次的教訓,不敢立刻應下,隻謹慎道:“多謝娘娘提點,臣女明白了。”
容妃笑眯眯地道:“本宮是看你合眼緣,才肯指點你的,你自己慢慢想吧,畢竟萬壽節一年隻有一次,錯過這次,就要等明年了。”
蕭嫚聽了,眼中又閃過幾分動搖,然而很快,她便恭敬垂下頭,向容妃告了退。
帶她一走,容妃便站起身來,走到屏風後面,興致勃勃地問黎枝枝道:“本宮方才演得如何?”
黎枝枝自是不吝惜誇贊,道:“入木三分,再沒有比娘娘更厲害的了。”
容妃聽了,十分得意,爾後又有些擔心地道:“你覺得她這次會入套麼?”
黎枝枝微微一笑,隻答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若動了歪心思,自然會入套。”
而蕭嫚那個人,又怎麼可能不動歪心思?她整個人都是歪的。
作者有話說:
二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卻說蕭嫚離開皇宮, 回了晟王府後,先命人叫來鋪子的管事,擬了一個禮單, 預備送給容妃過目,又問道:“蓮山居士的那幅山水畫已送到京師了麼?”
管事連忙答道:“昨兒下午到的, 已送去鋪子裡重新裝裱了。”
蕭嫚一時間沒有說話了,像是陷入了思索中, 管事不解地看著她, 道:“縣主還有何吩咐?”
“無事,”蕭嫚擺了擺手, 過了片刻, 才吩咐道:“你派人去尋幾個畫師來。”
“畫師?”管事疑惑道:“咱們的墨香齋不是有兩位畫師麼?”
蕭嫚卻道:“他們畫得不行。”
說完,她頓了頓, 又道:“切記不要在京師找, 去外地, 越快越好,多找幾個,要擅繪花鳥圖的,最好在半個月之內找來。”
管事應下:“是,我這就去辦。”
蕭嫚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 壓低聲音道:“這件事你親自去辦, 萬不要走漏了風聲。”
……
公主府。
黎枝枝才進了花廳,便聽見裡面傳來人聲交談,其中一個是長公主,另一個的聲音有些耳熟, 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對方的身份, 隻聽她笑道:“這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我看著再合適也沒有的了。”
長公主笑道:“還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黎枝枝走近幾步, 繞過屏風,幾個隨侍的婢女紛紛行禮,她也總算看清楚了那來客的面孔,那是一名婦人,穿戴打扮都頗為精致貴氣,氣質雍容,黎枝枝曾經見過她,是益國公夫人。
她望見黎枝枝,面上露出驚喜的笑,道:“哎呀,郡主回來了。”
“枝枝過來,”長公主向黎枝枝招了招手,微笑著介紹道:“這位是益國公夫人,你從前應當是見過的。”
黎枝枝自然認得,當初在瓊林苑的遊春宴,便是這位國公夫人操辦的,她十分有禮地朝對方笑了笑:“見過夫人。”
“好,好,”益國公夫人滿面堆笑地打量她,又對長公主誇道:“我頭一回見到郡主時,便覺得她是個好的,蕙質蘭心,這模樣生得,真是漂亮,整個京師都找不出第二個了。”
這一番恭維,聽得長公主欣然愉悅,她也不像別家的父母那般謙虛,說自家兒女的不好,反而頗為自得道:“我們家枝枝自然是極好的,琴棋書畫,樣樣都精通,性子又溫柔,再懂事也沒有的了。”
又和國公夫人細細說起黎枝枝平日裡如何乖巧貼心,如何可人疼,待她如何孝順,直把她誇到天上去了,國公夫人隻有點頭附和的份兒,到最後都有些詞窮了。
等長公主誇完了一輪,茶都添了兩回,這時候益國公夫人再看黎枝枝時,她的目光也變得更加親切喜歡,都說長公主待這個義女好啊,給她請封郡主不算,皇上還下了旨意,把黎府都給撇開了,京裡頭誰家貴女有這等運氣?
如今黎枝枝雖然是姓黎,卻實打實是個小金鳳,模樣又生得這樣好看,不知多少人正在暗地裡盯著,就想把她娶回家呢。
益國公夫人恭維了一番,口都幹了,才笑著打趣道:“郡主這般好人品,別家求都求不來,也是公主您有福氣,得了這麼一個好女兒,但凡我要是再有個兒子,也想著來攀一攀您府上的高枝了,真是可惜了。”
她說著,頓了片刻,才又用帕子掩著口,笑道:“說起來,我今日上門,也是受人所託,尚書夫人可是千叮萬囑,盼著我把事情說成呢。”
黎枝枝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許疑惑,正在她心中揣測的時候,卻聽國公夫人問道:“兵部尚書家的小公子,郡主認得麼?”
黎枝枝微感訝異,下意識望向長公主,搖首答道:“不認得。”
“哎呀,”國公夫人一拍腿,笑道:“瞧我這腦子,原是我的疏忽,還沒同郡主介紹介紹,兵部尚書的小公子啊,年紀隻比你大幾歲,這家世呢,就擺在那兒,大伙兒都看得見,他家三代都是做過官兒的,老家就在徽州,離京師這地界也不遠……”
旁邊的長公主聽了半天,拈著茶盞,笑吟吟地提醒道:“家世這些,先放在一邊兒,夫人倒不如和她仔細說說這小公子呢。”
“是是,是我疏忽了,”國公夫人立即道:“小公子的模樣生得可俊了,眉眼端正,像他爹,濃眉大眼,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性子也好,不似那些紈绔子弟,讀書也勤勉,做得一手好文章,他的母親長公主也見過,是個寬厚善良的,從沒跟人紅過臉,小郡主若是嫁過去啊,保準是享福的。”
黎枝枝這下總算聽明白了,國公夫人這是說媒來了,她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卻不知怎麼應付對方,隻好無措地看向長公主。
長公主見了,立即向她露出一個安撫意味的眼神,將茶盞放下,道:“夫人說的這些,本宮也都了解了,這樣,且容本宮再細細思量一番,過些日子再給你答復。”
這是送客的意思了,益國公夫人自然是懂得看眼色,遂笑道:“好,那我就靜候佳音了。”